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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雲瀟的玩笑,六公主也不惱,只是沖太後笑道︰「母後,這次我給母後送一份大禮,好不好?」
代雅青慢條斯理的扶了扶脖間的福祿壽三色翡翠平安珠串,又品了一口茶,方道︰「你能送什麼好的?不過是些孩子的玩意兒,哀家老了,都玩不成。」
「太後總愛取笑我。」六公主圓溜溜的眼珠轉了轉,嬌聲道︰「母後且瞧著,待一會兒大家伙都奉上壽禮的時候,我一定叫母後大吃一驚。」
話剛說畢,戲樓上便安靜下來,雲瀟抬頭去看時,果然是容舒玄姍姍而來,身後居然跟著身姿窈窕的靜貴人。
眾妃嬪為著此次在帝後面前露臉,皆是精致打扮,端的是一肌一容,盡態極妍,此時眼睜睜的看著容舒玄帶了靜貴人來,不免都露出了些許失望。
容舒玄看到雲瀟,俊朗的面容微微一滯,隨即向太後恭順行禮。又有眾人向他行禮,繁文縟節敘完,雲瀟正要回到自己座位,太後笑道︰「綺月且別去後邊了,跟在哀家身邊,看戲也格外清楚些,坐在一處也好敘敘家常。」
雲瀟依言正要坐下,然而留意到太後微笑,心中一動,便覺不對。
戲樓雖寬闊,卻也不能失了禮數,正中一把大紫檀雕螭椅子,當然是為太後而設;容舒玄已然成年,自然以他為尊,但壽宴中為表孝心,便以太後為先。而這一把大椅之後,便是兩把竹節香檀雕花椅,並排而設,正是為容舒玄和皇後所安排。
雲瀟此刻正要坐在皇後的位子上,而右手便是淡淡含笑的容舒玄。
倘若雲瀟坐了,那石皇後該當如何自處?座次一事,可大可小,但無論如何,是雲瀟亂了尊卑禮數,落在有心人眼中,只怕還是問鼎中原的野心。
然,此時起身,則更是欲蓋彌彰,更落人口實。
正在躊躇,卻听一個溫和低沉的男聲道︰「郡主今日的裝扮倒是端莊妍麗。」
心底忽然泛上無盡的感激,順勢走到廳前的空地,俯身行了一禮,笑盈盈道︰「綺月謝皇上夸獎。」
容舒玄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只是落座不提,石皇後面容僵硬,然也儀態萬方的坐在他身邊。
早有懂事的宮女又添了一張沉香木圓雕如意紋椅子在容舒玄之後,雲瀟小心的坐了上去,將身後眾人種種目光盡收眼底。
在雲瀟之後,坐的是各位公主,六公主又沒了影兒,此刻眾位公主都是文雅無比,或品茶或低聲談笑,似是沒有注意到這一段插曲。
大周祖制,公主乃是正一品,爵位猶在賢、德兩位正二品妃之上,因此幾位公主之後,方是容舒玄家的鶯鶯燕燕。賢妃想來是將一切都看到了,眸子里隱隱是幸災樂禍與未能得逞的懊惱。德妃則一派淡然,安靜的端了茶杯啜飲,似是毫無所知。
低位的妃嬪沒有資格登上戲樓,故而此時忻嬪等人都一一的退下。
容舒玄突然轉頭道︰「靜貴人有孕,就在樓上看戲罷,清靜些。」
他此言一出,更是將眾人焦點都轉移到靜貴人身上,再無人關心雲瀟險些佔據皇後座位一事。
雲瀟正自慶幸,便听皇後溫言道︰「是。靜貴人有了身孕,身份不比以往,就坐在上陽郡主原先的位子上罷。至于忻嬪……」
忻嬪微微一滯,連忙小步上前,輕聲道︰「稟娘娘,妾身今日不知為何神思困倦,想要提前告退,又怕擾了娘娘的興致。若是娘娘應允,妾身這便回宮去。」
太後點一點頭,道︰「無妨,你有了皇嗣理應小心,就先回宮罷。」
于是忻嬪依言告退。平靜的神色之中略略帶了一絲驚惶,但是……雲瀟微一側目,便見靜貴人一臉的甜蜜,依依扶了宮女的手,自那下樓的妃嬪中走出,路過忻嬪的時候,唇邊那抹不言自明的微笑使她暗暗心驚。
靜貴人身份普通,也不甚得寵,無意間懷有皇嗣,自然焦躁高傲些,眼下以六品之身坐在一品座位,當然是欣喜非常。
不過,她雖是有福氣的,卻恐怕不大有頭腦。
她出身低微,自然不能與石皇後相提並論,卻比皇後先懷孕,皇後心中自然不能好受。懷孕之後越發張狂,更是犯了宮中大忌。固然母憑子貴,卻也不知她這一胎能否安然生下,生下之後又能否得到容舒玄喜愛。一切都是未知,就如此狂傲,這般無知,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淡淡看向容舒玄,更覺心驚。他分明愛重忻嬪,卻明知忻嬪在他離開的時候受了不小的委屈,此刻不是對忻嬪柔聲安慰,反而是視而不見。
嫁給這樣的良人……也不知道敏感多思的忻嬪,會不會因此更加落寞?
容舒玄似是察覺到了雲瀟的目光,也是輕輕抬頭,安靜的看了她一眼。
如青蓮一朵上的露珠,在朝陽的反射下輕輕落下,暈開一灣極淺的漣漪……一如他往日的安靜,與清雅。
雲瀟卻撲捉到,他一向清明的目光里,似乎含了一縷層層偽裝過,卻依然顯而易見的……戒備,與寂寞。
他為何要寂寞呢?分明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分明坐擁後宮佳麗,分明歆享眾人的愛戴……
這樣讓人心軟的落寞啊……
但是,他如何落寞,又與她何干?
心頭突然一跳,雲瀟連忙收回目光,看向面前戲台。
正是落日時分,落霞將天邊渲染得綺麗多姿,妖嬈無比,也將正對面這一處平展的戲台鋪陳出一片金色。
這時方驚覺,台上正是《浣紗記》的《采蓮》一節,唱到「秋江岸邊蓮子多,采蓮女兒棹船歌,花房蓮實齊戢戢,爭前競折歌綠波,恨逢長睫不得藕,斷處絲多刺傷手,何時尋伴歸去來,水遠山長莫回首」。
唱腔精到,表演到位,然而吸引雲瀟目光的並非是這一折戲。
而是那扮演西施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