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大周朝卻遭遇了國喪。
太子舒律受封過後不多久,便突發風寒過世,舉國同哀。
深宮之中的代皇後,整整病了一個夏天,氣息微弱神智恍惚,被獨子之死折磨到肝腸寸斷。直到天氣轉涼,才漸漸的好起來。
他記得是在一個肅殺的深秋,天色已經轉暗,而她斜靠在軟榻,听他匯報潛月最近的動向——那時她隔三差五便會找個理由出宮,來到濟南王府,而他就隱藏在王府——他察覺到她的神思倦怠,氣色也明顯不如往日。好容易听完了一段,她隨手從荷包里撿了一顆小茶包,遞給殷夢沉。
「泡茶來喝,我有點困,需要提神。」
茶來了,可她又懶怠去喝。
「最近總是心里煩悶,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皺了皺眉頭,將手里的殘茶惡作劇似的,澆在銅鎏金鑽花嵌玉燻籠上,看那小小的火苗或明或滅,百無聊賴。
然而那被茶水澆過的小火苗,卻簇的一下子,燃了起來。
發出藍紫色的詭異光芒。
火光,灼痛了她的眼,她手一抖,那茶碗便砸在燻籠的表面,瓷片四分五裂,有一片也落在燻籠的香灰里,乳白色的瓷器內里,也蒙上一層恐怖的藍色。
「這是什麼?」她眼神犀利,掃過一臉沉重的殷夢沉,掃過香氣四溢的茶壺,掃過自己隨身佩戴的荷包,突然明白了什麼。素手麻利的將荷包解下,倒出里邊零零碎碎的幾樣茶包、香料等。留了一半,另一半也倒入咕咕的冒著煙氣的燻籠。
香料並沒有變色,但是茶包,遇火而藍。
黑眸映著熊熊的火光,突然變的暗淡,而頹然。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但想必不是好東西……夢沉,麻煩你拿到江湖上,去查問。」
半個月後,他帶回了答案,讓他和她都覺得,毛骨悚然的答案。
「此乃江湖上失傳十幾年的千世殤,此藥劇毒,一次服用一兩便可致人七竅流血而亡,長久小劑量服用,能使人神思困倦、形容痴呆、性情暴戾、日漸虛弱,最後日積月累,毒發身亡。因為無色無嗅,難以被人發覺,癥狀又不明顯,所以往往發覺中毒的時候,已經無藥可醫。浴火而變藍,是唯有它才有的特征。」
(岫岫自己想了想,我自己虛構出來的這個「千世殤」,這可能是重金屬中毒吧?)
一時,兩人都沉默了。她望了望憂心忡忡的殷夢沉,淡淡苦笑︰「這可真麻煩!我這幾天把我所有的食物、藥品都挨個兒燒了個遍,全部……都是藍色的。」
殷夢沉眉心一動,半晌,才啞聲道︰「有人要害你,而且,手段很毒辣。」
剛剛過了自己十一歲生日的小小少女,慢慢的嘆了一口氣,以不符合自己年紀的老成,緩緩道︰「我生活在宮里,飲食用度都要經過別人的手,怎保得干淨?」
他只覺得心頭一痛,道︰「不要住在宮里了!萬事都不及你的性命重要。」
她垂眸,想了一會兒,才輕聲道︰「不妨,我想,小劑量的食用,還不能危及性命吧?我得查出來是誰給我下毒,又是為什麼要給我下毒……我的存在,給誰造成了障礙?」
細長柳眉之下,她眼中的瀲灩,越發藏起紛繁復雜的神采。
結果很明確,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一個人,代皇後。
代皇後失去嫡子之後,性情似乎有了一絲變化,敏銳的上官綺月自然能察覺的出,從前熱情體貼無有不至的皇後對自己已經隱隱多了兩分敵意。往日看到自己和太薇一同玩鬧總是面帶微笑,但此時,她已經刻意阻止太薇與她交往了。
可是,再怎麼變了性子,也犯不著對她下毒吧?
更何況,她說到底,也是濟南王的女兒,而濟南王和代皇後,是有姻親關系的表兄妹啊。
此時的殷夢沉,卻打碎了她最後一絲,把代皇後當做母親的幻想。
「先前對你說,迫使濟南王出征的人是代皇後,你會因為是代皇後的養女而不肯相信,現在我帶來了證據。」殷夢沉指著地下一個飽經風霜的老人,正色道,「他是我父王,漠族首領麾下的愛將,他對當年那場禍事,了解的最多。我整整花了三年的時間,費了百般功夫,才在西域的一個小鎮找到隱姓埋名的他。」
綺月面上沉靜,語氣平淡,那深黑的眸子里,卻多了一絲驚惶和迫切︰「那個人……是誰?」
「是,當年的代妃!」
「代妃?!」
「是……代妃的一封密函送到漠族,希望以一次虛假的戰爭將濟南王引誘出大周國土,並利用我族的幻術殺死濟南王,她許我們黃金萬兩。大王本不肯,他素來听聞濟南王為人坦蕩磊落,仗義熱忱,有英雄相惜之意。但代妃提出,若是不肯,就是要與代家為敵。那時候,代家把握了大周通往西方的商路,她說若是我們不听從,就會知會西方的所有大小國家和部族,要他們與我漠族為敵。那時候漠族的勢力雖然壯大,卻也不願意和所有人為敵。大王迫于無奈答應了她。」
「所以,你們進犯大周,引誘濟南王出征?」
「正是。我們……完成了代妃的指令,但代妃,遠比我們想象中可怕。大王感到于心不安,就主動放棄了這次不義之戰贏得的土地,舉族向更西北的方向遷移。可是,代妃居然找到了大王的親弟弟,許以利誘,讓他殺死大王。」
「之後,你們內訌而起?」
「繼而四分五裂……幾次內戰中,叛亂的族人和忠心的族人自相殘殺,千余人的大族群,短短兩三個月內,只剩了不到十人。我和我的兄長帶著因息王子逃出來,但是中途與王子失去聯系。沒想到,因息王子居然來到了大周的上京,還擁有了潛月這麼大的勢力……」
因息,就是殷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