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舒律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這件事情,以凌寄風與昆侖山的關系,也不是辦不成。」
雲瀟的眸子亮了一瞬,終究還是沉了下去︰「我不會犧牲璇璣宮,也不會讓寄風冒險。倘若真的有那麼一日,我隨初寒去了,還需要寄風和雲鶴來支撐門戶呢……」
「說到底,是我這條無趣的生命,浪費了奼雪聖果。」苦笑一聲,原本溫潤的眼眸,瞬間浮現肅然悲愴,容舒律輕聲嘆道,「我……不值得。」
「且不要妄自菲薄。」雲瀟握了握他冰冷的手,雙眸璀璨如寒星,笑靨溫軟若嬌花,「服用了聖果起死回生之後,會周身冰冷,心情沉重,你忍受這般苦楚還能編纂書籍,可謂功不可沒呢。」
也許有的人天生就不適合經國,舒律在政治上的表現平平,卻在詩詞與古籍編纂上大放異彩。
隱居璇璣宮七年來,他已經修復了大批古書並整理出版,使許多史書、琴譜、游記得以流傳千古。除此之外,他還幫助慕容神醫撰寫了許多藥方和病人病歷,只待勘誤,就可以在大周最專業的「博古書齋」發行。
舒律看了看雲瀟,勉強一笑,一絲柔和在眸底深處暈開︰「雲丫頭還是這麼體貼呵……」
得了他的夸獎,雲瀟頰上一紅,猶豫了片刻,還是輕聲開口,詢問︰「二哥,我把錚兒送回去的原因,想必你也知道了……」
舒律臉色一白,將視線轉開,面對著蒼茫月色,道︰「是。初寒向我說了你的打算,我理解……母後她的確,做了很多錯事,也害了很多人……但雲瀟,我懇求你,留她一命。畢竟她是我的母親,是錚兒的祖母,曾經與上官家也親密無間。」
「我答應你……不止為了你,也為了我的父王。」雲瀟輕輕一嘆,那晶瑩的眸子犀利而敏捷,可是卻帶了一抹無奈的憂傷,「我懷疑過,她分明恨著我父王,為何父王還將這唯一的一顆起死回生的奼雪聖果交給易師父,叮囑再三唯有她有難才能動用……」
如果沒有這個看似荒誕的約定,如果易魁不是個將承諾看的比性命還重的俠客,那麼……
父王或許不會沙場陣亡,母妃也不會絕望殉情……
也許,她還可以用這聖果,去救當年受了天冥掌擊碎心脈之痛的易初寒。
為什麼偏偏,是那個把上官家害的最慘的女人,得到了父王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呢?
濟南王仗義疏財,熱血豪情,在江湖之上,也甚有名望。他結識了神算子卜一春,得他的幫助找到了奼雪聖果。人死二十四個時辰之內服用聖果,再配以內力的疏引,有醫死人、肉白骨的良效。王爺長年出征,沙場之上拼生死流血汗,總有受傷的時候,他卻一直不舍得動用這枚果子。
後來,他將這枚果實交給了璇璣宮當時的宮主易魁,並要求他密切關注代氏雅青,一旦她在傾軋爾虞的深宮中有什麼不測,便用這枚果實,掩人耳目的將她帶出宮廷。
濟南王身故、王妃身故,易魁屢次想要動用聖果救人,都為了守諾而眼睜睜看著他們去世。在他守諾已經不堪重負的時候,得到了舒律太子病逝的消息。
太子聰慧,卻不愛政治愛詩詞,愁壞了凌厲而強勢的代皇後,她采用了最常見的做法︰打罵。是以堂堂一朝太子,卻在太子太傅和母後的斥責與威逼當中日漸消沉、身體虛弱。
終于,在一次反抗母後威權的飲酒中,他因醉酒引發風寒,不出五日,病逝。
易魁得到這個消息,連忙下山,星夜兼程趕往上京,秘密將太子的尸身偷出宮廷,並用奼雪聖果將他起死回生。
舒律轉醒,得知事情的前因後果,卻誓死不肯再回宮廷,而要跟隨易魁回到與世隔絕的璇璣宮。易魁答應了他,並按照他的囑咐,一同秘密帶出了與他有親密關系的小宮女束梅。束梅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不宜舟車勞頓,易魁將她留在弟子信石、桔梗的住所。
彼時的雲瀟已經十歲,對于整個事情的危險性已然了解。她曾向易魁追問,為何自己的父王要將這枚果實留給代皇後。
易魁模了模她的發,喟然長嘆一聲︰「問世間情為何物?」
情為何物呢?
居然可以讓一個男人放棄自己回轉生死的機會,來保護一個深深恨著自己的女人。
那麼,這到底是愛,還是恨?
又或者說,愛與恨,本無界限?
只在當事人的,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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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志•高宗傳》載︰
乾元三年九月初一,以申東成為征北將軍,雲疏影、江濱為中郎將,帶兵三萬,迂回出上京,不日至關北。
九月十九日,佯退設伏,大敗叛軍援軍萬余,克永州。
九月三十日,進至赤水河,船只未具,大軍率部搶渡,大軍隨之而過,擊敗夏州城下兩萬叛軍。
十月初三,率前鋒軍江濱襲桐關,斷叛軍退路,大敗數倍于己之敵,活捉趙暉、章在稟兩員大將。
十月十五,叛軍又派數千騎進攻,雲疏影設伏兵于高城西之楊山,遣將誘叛軍至山腳下,伏兵突起,大敗叛軍,俘獲一萬余人。
十一月初六,申東成佯示與叛軍決戰,暗派偏將姚入雲軍出叛軍側翼,揚言援軍至,乘叛軍猶疑之際,命江濱率部出其後,羅未震率精騎急擊之,大敗叛軍。
十一月二十八,入陝叛軍東歸,暗遣主力自商於長驅東進,企圖乘虛由饒風關入中原。雲疏影聞訊,率精騎一晝夜疾馳三百里,出其不意,先敵而至,據險與叛軍激戰六晝夜,後因叛軍自關後偷襲而失守。雲疏影料其孤軍深入難以久留,率軍扼其退路,三日後,果然糧絕退兵,雲疏影趁機襲其後軍,殲數千人。
十二月初七日,申東成收復豐州,戰局勝負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