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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凌然心中一驚,凝定眼神望去,這人竟然是高默璇,皺眉思索半晌。
外間女子低垂著頭,「撲」地跪了下來,道,「陛下,這人膽大包天,竟敢謀刺陛下,還口口聲聲誣捏皇嗣,欲攪亂我珞籬朝綱,實在死有余辜,臣妾氣不過,不殺他難平我心頭大恨,還請陛下責罰!」
珞王听聞**朝綱這幾字,心下一動,臉上怒賽冬霜的鐵色終于緩了緩。
站在外圍太子黨的人此刻霍然抬首,吊在嗓眼那口氣漸漸舒了出來,無論如何,這人犯一死,對太子最不利的形勢也就過去了,只要回到宮里,以皇後慶氏家族的勢力,定可保太子從此案月兌身。
楚東成眼神復雜地望了一眼跪地的女子,即使披了狐裘,女子隆起的月復部仍隱約可見,目光一轉,悄然流連至楚千潯他們所在的布簾上,再回眸,眼神已冷如初見。
圍在布簾里的蔚凌然與楚千潯眼神一怔,轉而一想,倒也釋然,唯有身懷六甲的高默璇出手殺了刺客,珞王才不會加以追究,起碼在她生下孩子之前不會,這個女子自從刺客出現,便一直在外冷眼旁觀,直至此刻才悍然出手,想來是看清今天是個什麼樣的局,更明白了為了不使她的孩子未出生之前就沒了父親,她唯有動手一搏。
「你起來吧,小心傷著肚子里的孩子!」
珞王眼楮一轉,對著那群發怔的侍衛,神色慍怒道,「蠢貨,你們是怎麼照顧太子妃的,還不快扶她起來。」
侍衛們面面相覷,自是听得明白珞王在暗斥他們,怎麼放高默璇進來殺刺客也沒人阻止,那些侍衛在珞王強壓惱怒的目光下將頭勾得更低,自然不能說因為她是太子妃還是個身懷龍脈的太子妃,她身懷著龍脈可不是他們能得罪的,她要沖進來,誰敢攔她誰敢傷她,除非不想要自己腦袋了。
珞王眼神陰鷙掃過,侍衛都沉默僵在他的斥喝聲里,當然沒人敢去扶高默璇,那些雙腿打顫的宮女在楚東成示意下,硬著頭皮戰戰兢兢過來扶起了高默璇。
刺客一死,自然得收殮他的尸首,這時,收殮的侍衛突然驚呼一聲。
眾人一口輕緩悠長的氣梗在嗓眼關頭,齊齊拾目望去,便見一名侍衛在刺客臉上慢慢剝離一張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
剛才高默璇手持稜角鋒利的石頭砸在刺客腦門上,刺客倒地,大量血液浸潤到臉面上,面具被浸得邊角浮起,侍衛收殮尸首時發覺有異,用指甲一剝,這才發現了刺客的真實臉孔。
七皇子飛快控過頭去,湊近一望,立刻叫道,「咦,這人看著面熟啊!」
大皇子薄唇緊抿沉吟不語,四皇子眯起雙眼看了看,然後冷嘲道,「這不是三年前,老三為王府延請的武林高手嗎?我以前在王府見過他幾面呢!」
楚東成疑惑抬眸,一看之下,神色一沉,也同樣怔了怔。
這人他也認識!
三年前,他有次與老三閑聊,說總感覺東宮護衛薄弱,想要延請些高人,老三便向他推薦了這人,他見過之後,本是十分喜歡的,當即便想請入東宮,老三當時說這人眼神看著陰冷唯恐心術不正,不如先放到他府上考察一段時間再說,後來此事被母後知悉所阻止,再後來是老三……!
他便忘了這人這事,想不到今天這人竟以刺客的身份出現,還死在了這里!
大概當時老三帶這人給他看時,被其他兄弟撞見,便以為這是老三的人。
楚東成垂下眼,想著到底要不要將實情稟出,沉默了一下下,幾乎立刻做了決定,他自己目前已被陷入嫌疑當中,再說明實情,豈不是自攬麻煩,讓這份嫌疑甩也甩不掉了!
罷、罷,反正老三……他悄然側目,涼薄如雪的眼神正好撞上高默璇揚著下頜冷毅弧線,目光泛沉的向他望了過來。
主意一定,眼神不再猶疑,楚東成立即接道,「父皇,這人兒臣也在三年前見過,確實是老三府上的人。」
布簾里,蔚凌然與楚千潯默默對望一眼,眼神里是意料的輕諷,半晌楚千潯抿唇一笑,笑意森涼而堅定,眸底寒芒大盛。
蔚凌然卻在他嘴角輕彎的笑意里,看到了淺淺的酸楚與悲涼。
她微眯起雙眸,心中落下一聲嘆息,這就是皇家,最無情的皇家,為了自己的利益誰都可以出賣誰都可以拉來做墊腳石的皇家——兄弟!
眾皇子目光在空中聚集,俱在各自眼中看到了同樣心思。
扳不倒太子,扳倒老三也是好的,他們雖然不太清楚三年前發生了什麼事,但也隱約知道些內情,三年後楚千潯重新回來,還得太子張貼皇榜公告天下,說是出外游歷學習別國經驗,老皇帝原本就對楚千潯格外上心,對事事出色的老三私下多有稱贊。
現在老三安然回來,又重新參與朝務,剛剛還救駕有功,老皇帝對昔日驅逐楚千潯出境未必不心懷愧疚,這一回來怕是會為當年的事給老三一些補償,不抓緊機會推他一把,難保日後楚千潯不會越過太子而入了老皇帝的眼!成為最有力的太子競爭人選之一!
但凡別人機會強一分,他們的機會便弱一分,這種事情在他們眼皮底下,是萬萬不能允許發生的!
「三弟未去游歷之前,曾在邊疆軍營里磨練過一段時間,當年那些士兵現在都成了各處有職位的將領。」說話的是神情散漫大皇子,一開口便暗指楚千潯與昔日舊部有聯系。
「嗯,難怪說身份尊貴,為其效命的人不計其數,這麼一想,其實三哥也合適印證這話!」七皇子抱臂冷笑,睜著眼楮說瞎話。
「還是暫緩下結論。」四皇子一改之前的冰冷態度,語氣懇切,「總要允許三哥有個辯白機會,請父皇恩準!」
蔚凌然在布簾里靜靜听著,眼底冷意閃現,嘴角一抹輕諷冷笑淡淺流瀉。
這位最絕最狠,深切體會到打蛇打七寸要害的道理。
且未論罪,便先用上「辯白」一詞,淡得跟風吹過的水氣似的一句話,卻立刻定了楚千潯的罪。
珞王一直坐在那半眯著眼未有半字言語,似乎兒子們的嚷嚷吵鬧不曾有半句入耳,從蔚凌然的角度,卻看見他眉梢跳動極快地抖了抖,垂低的眼角處,暗芒浮轉。
楚千潯突然站起,掀了布簾出來。
他抿著唇,沉著眼,直直走到珞王面前,一言不發沉默跪在珞王跟前,楚千潯路過時甚至沒看眾生百相的各皇子一眼,連那個臉色泛沉的楚東成也沒有。
辯不如不辯,千言萬語有時不抵一言不發的沉默,無聲的沉默有時才是最有力的反擊,是最悲憤的直接表現。
蔚凌然默默看著,心里頭突然涌起一陣悲涼難受,就算他們幾經籌謀機關算盡,但此刻兄弟鬩牆,為利益群起而攻,這些都實實在的發生在眼前,但凡心髒仍在跳動的,誰又能真正歡喜得起來。
只是跨了今天這一步,他們卻不能不繼續往下走!
珞王看著楚千潯,眸光變幻浮沉,半晌冷聲道,「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這話一出,眾皇子面露喜色,這等于確實懷疑楚千潯是這樁刺殺案的主使了!
楚千潯似乎怔了怔,連跪地筆直的身軀都微微顫了顫,倏地抬頭不敢置信地看了看珞王,再慢慢扭頭望了望神情沉郁的太子。
半晌楚千潯伏去,低聲道,「此人三年前確實來過兒臣府上一段時間,但兒臣不知……」
珞王不太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冷冷道,「既然如此,你就先去京郊別院待著,待事情查清楚了再說。」
這等于是待罪之身要對楚千潯加以軟禁了,此話一出,眾皇子雖覺得出乎意料,卻又不免心下歡喜,面上隱約露了笑意,人群中,不知是誰,低低吐出一口長氣。
楚千潯久久伏首在地,半晌才道,「是,兒臣謹遵父皇意旨!」
有侍衛上前去扶楚千潯,他掙扎著手臂一甩甩掉了侍衛,他自己慢慢站起立定,迎著冷瑟瑟的冬風,望著天際一線淡淡金黃,清瘦的身子驀地晃了晃,跟著身子一軟。
他竟然暈了過去!
蔚凌然看得眉心一跳,目光急急一探,千潯傷重又急怒驚心,悲憤過度而導致的短暫昏迷……一探之後,她緩緩松了口氣,還好……!
人群里眾宮女環繞的女子欲攏緊狐裘的手突然僵住,垂下的眼簾里,掩住一身的無奈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