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弄影站在門前躊躇了片刻,沒有多想,就直接推門而入,就在「吱呀」的一聲突兀開門聲後,四目相對。
淡定自若的花弄影。
呆愣錯愕的墨台染。
時間就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誰也沒有動,誰也沒有說話。不知道兩人在這樣一致的注目下,到底在思索著些什麼。
花弄影是沒有想到,開門後竟然能夠看到這樣綺麗的畫面。雖然墨台染還是一個孩童,但是肌膚白皙如雪,和他滿頭的銀絲相對稱,在清冷的月光下,宛如飄飄仙人一般如夢如幻,似是在畫卷中走出的謫仙一般的人物。
——所以她雖然表面淡定自若,但是卻是震撼贊嘆。花弄影看到這樣的白發,雖然在和老婆婆的談話的時候,已經讓她心里有所準備。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卻不得不思索自己接下來該怎樣表現,才能夠讓他接受她真的不介意他白發的現實,接受其實她反而很喜歡這樣另類的白發的事實。
而墨台染似乎是以為是女乃女乃到來,在推開門的瞬間也就沒有多做什麼表示。可是現在推開門迎面而來的人卻是花弄影,一個不速之客,一個看到他披頭散發樣子的外人,一個看到他衣衫未整卻從容不迫盯著他繼續看的人。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滿頭的花白頭發,他一直隱藏的花白頭發就這樣鋪成在花弄影的面前,像雪一樣美麗,像月光一樣皎潔,像綢緞一樣華美。但是他不喜歡,他甚至害怕被別人看到這個樣子的他,他害怕別人恐懼,害怕別人會產生厭惡。
——所以他雖然表面呆愣錯愕,但是卻細心地盯著花弄影看,只要她表現出一點他不想看到的表情,眼神,就解決她。
思考了很久的墨台染像是終于醒悟過來一樣叫道︰「啊……」墨台染遲來的大叫下,他沒有了平時的悠然,驚訝又結巴地說道,「你,你,你給我滾出去。」
墨台染終于錯愕了,口不擇言,說話也變得不利索起來。他雖然早熟,當終究只是個孩子,自己最大最不想外人知道的秘密被知道了,心情也甚是復雜,心中一急,月兌口而出的就是這樣的話,還帶著喘息。
花弄影倒也不生氣,假裝很驚訝地說道︰「啊,白頭發的小鬼!」
她明明說著他最討厭的詞匯,她明明帶著那樣讓他不屑的驚訝表情,他明明應該是生氣的,可是她的眼楮里卻沒有他想象中的厭惡,就像是說黑頭發的小鬼一般自如,如果硬要說出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她眼里所帶著的戲謔,帶著絲絲的狡黠意味。
但是唯一沒有的就是害怕,恐怖,厭惡之類他最為討厭的表情。他不禁沒有生氣,但是還是假裝嚴肅地說︰「哪,我是白頭發的哦,你不怕麼?」
花弄影走上前,狠狠地蹂躪了下柔軟的白發,贊嘆道︰「不怕,好軟的頭發,很舒服,嗯,真舒服。」
而墨台染看到花弄影突然的變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在那里掙扎著說︰「放開我,你放開我。」
「小染的頭發很漂亮哦,很漂亮,我很喜歡,真的很喜歡。」說完還輕輕地吻了一下墨台染的頭發,滿眼的溫柔,溫柔地這樣重復說著喜歡的話。
仿佛在催眠,仿佛是在讓墨台染相信,相信她誠心的贊美與喜愛,讓他放下讓他最為深刻的禁錮,放下他對于自己白發這樣根深蒂固的恐懼和厭惡。
墨台染不由地呆愣著一動不動,然後低低地細弱蚊蠅地問道︰「真的嗎?」
花弄影听到墨台染這樣的問,立即說︰「真的,當然是真的,小染的頭發最好看了。」花弄影笑的臉眼角都是溫柔,很輕柔的一種溫柔,像是微風拂過波瀾不驚的湖面,終于蕩漾開層層漣漪,美得不可勝收。
「我就權且相信你了。」一個似是很不甘的聲音說道,略略地顫著聲音,但是嘴角笑得很開心,似乎是留在心底很久很久的心結被打開一樣,讓人如沐春風,帶著些許的激動,眼楮彎彎的,像是天上的彎月,燦如星辰,閃耀著最為璀璨的光芒。
花弄影看著墨台染的臉蛋,伸手模過他銀白色的眉毛。她用很慢很慢的速度拂過,用很涼很涼的手指輕輕拂過,低喃道︰「哪,這麼漂亮的眉毛,可不能用其他顏色遮蓋哦,最喜歡你漂亮的眉毛了。」滿眼溫柔,說話輕柔,似母親的歌謠緩緩濾過墨台染的心頭,當墨台染還在感激甚是喜悅的時候,花弄影又惡作劇似的突然轉了話題,「雖然你一直被我輕薄我不介意啦,但是你女乃女乃讓我喊你,她有事找你哦,快去吧。」
花弄影笑得花枝亂顫,似是地獄里邪惡的勾魂使者,滿是惡作劇得逞的快樂。
「你這個女人!」滿眼火氣的墨台染立刻掙開她的手,疾步跑著離開了他自己的房間,連頭都沒有回一下,亂發也沒有整理一下,似是匆匆逃離般。
花弄影坐在剛剛墨台染坐的地方,閉目若有所思。
她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至于他心結到底打開了多少,她也無從知道,這是她很難得用心這樣做一件觸及到別人心靈的事情,她是屬于很難去將就別人想法的人,這也是為了他而破例了一次,她似乎為他破例了很多呢。
雖然最後這樣草草收場,但是為了能夠讓他以後自然地面對她,她也只能用這樣的方式結束,她難得的真情流露,希望不要讓她誤以為那些也是做戲才好。
花弄影單手撐著下巴,看著窗外的月涼如水,細細皺眉思索。
她是真的要帶墨台染離開的,可是墨台染他的心里又會有多少的不甘願呢,而最後老婆婆又該怎樣一個人帶著病弱之軀生活呢?
生活總是一堆的麻煩,而她總是很難處理這些瑣碎的麻煩。
在另一個房間里婆孫倆又是處理著不斷的麻煩,或者說是兩代人之間不同的想法,兩種身份人之間的矛盾。
「染兒,你說我今天晚上把你喊過來是干嘛?」老婆婆說。
「不知。」墨台染低下頭回答說,看不見他的表情,卻不知他到底是知還是不知。
「今天來了客人,我說過,如果有人來訪我們村,如果正和我的心意,你要怎麼做,說。」老婆婆一改慈祥,嚴厲地說道。
「出村。」墨台染看著嚴厲的婆婆,抖抖擻擻說了兩個字。
「我覺得小影姑娘甚合我心意,所以你今晚準備下行李,明天和小影姑娘出村。」老婆婆不再看墨台染,閉著眼說道。
「恕孫兒不能答應。」墨台染鎮定地回答。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老婆婆大聲地看著墨台染質問。
「恕孫兒不能從命,女乃女乃已老,生活艱難,不能沒有孫兒。」墨台染低著頭回答,一字一句,仿佛就要吐出血來一般。
風淒厲厲的嗚咽,偶有絲絲雨點敲打著窗戶,外面開始下雨了,不急不驟,卻如狂風暴雨一般讓人措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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