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在公司找她的碴,在家卻把她當透明人,即使她提起莫大勇氣找他說話,他也只是「嗯、啊」的應付,或干脆找個理由避開,最糟的是根本不理她。
都這麼大歲數的人了,才開始叛逆期和她玩冷戰,他是存心要逼她、轟她走。可她就是不如他的意,因為那不只是「他」的家,是「他們」的家,他沒有趕人的權利。
不過,她是真的沒有和他斗氣的心力,也會因他一次次回避而受傷的,她強打起精神,就是為了給自己信心,她相信小彰總會理解她矛盾的心情,她相信他不是真的想要搬走。
曾說過不會離開她的人是他,如今要走的人也是他,她接受不了,她不相信這是他的本意。
除非他討厭她,明明白白地讓她知道,她已經失去了「姐姐」這個身分後盾,他也就可以像對其他女人那樣對她反感。
他確實曾如他所言那樣愛她,可結果她懸著的心被他看成是一種拒絕,再加上從前她亦做過很多沒大腦的事,這些合起來就形成了他的厭倦,不想再和她磨下去,覺得她不值得愛了?
她想盡辦法要告訴他,她正在思考他的事,每天、每夜、每時、每刻想的都是他,所以再給她一些時間,可他都不給她訴說的機會,只會躲著她,連時間都不留給她,就斷然地認為她不可能接受,既然在他心中她是如此頑固的人,當初又為什麼要讓她知道他的感情?
干脆強要了她,再不說一語、一走了之,那樣還簡單些,她就沒有為他猶豫的理由了。
越想越悲哀,好像只有她在一頭熱似的,這些年來,他也一直是抱著與此相似的心情嗎?
如何努力都無法傳達出去的心情,竟然是這樣的折磨人。
這樣同在一個屋檐下,彼此卻都視而不見的日子,一過就是半個月。林芸庭不得不去想,是否事情真的不像她所想的這樣單純,是不是她與段彰宇間的緣份真的已經到了極限。
她強打精神露出笑容,叫停部門中其他正在埋頭工作的人。
「我有事情要向大家宣布。」她成功引來大家的注意,這次她有充足的理由找小彰說話了,「新的人事調動結果已經出來了,咱們部門的話是彰宇,上面決定下個月將他調去紐約的總公司。」
這是她等了許多年的機會,前些日子干部開會時有人提到紐約總公司缺人手,問她有沒有推薦的人,她想都沒想就推薦了他。
只是,這個時機真的不好。她明顯看到,他的臉上露出了怒氣,那氣勢洶洶朝她而來的怒氣。
「你要我去紐約?」段彰宇連自己的聲音都听不真實,他不敢相信她竟然能用一副這樣開朗的表情突然宣布,她要將他趕去紐約,她不允許他離開那個家,如今卻要將他趕去更遠的地方,是否,經過這些日子,她終于接受他已不再是她弟弟的事實?她的弟弟從不會對她如此冷漠,她心寒了,就可以痛快地將他轟得遠遠的了?
「彰宇,恭喜你,這可是升職哦。」她強擺笑臉提醒他,去紐約的機會不是每年都有,他的表現一直很優秀,她不希望他錯過這個機會,反正他不是一直想走?那麼走去一個環境更好、發展空間更大,而且離她更遠的地方,有什麼不好?
段彰宇胸腔郁結,除她以外的其他人都自他的視線中消失了,他快步上前,繞過她的桌子,直接與她面對面相見。
「你要我去紐約?」他又問。
「不是我,是公司決定的啊,你不要這麼激動……」不要離她這樣近,不要對她怒氣沖沖,她再也不想見他怒氣沖沖的樣子了,他的憤怒讓她燒心地疼。
「你想我消失,明明只要一句話,我從不會拒絕你的任何要求,為什麼偏要弄得這麼復雜?」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咦,怎麼頭暈暈的?
林芸庭知道自己是站著的,腳下卻如踩在雲端上蕩來蕩去,就連眼前的小彰也跟著扭曲了起來。她又沒喝酒,怎麼會這麼暈呢?
他還在說著什麼,他滔滔不絕時,就是他在氣她。拜托,不要再氣她了,她也很恨自己啊,連自己的心情都不了解,連這樣被他討厭都只覺得是沒辦法的事。
「小彰……」她伸出手臂,沒有踫到他的臉。
段彰宇一把拖住了她倒下的身子,她的下巴重重地磕在了他的肩上。
怎麼會這樣?
「芸庭?」他拍拍她的背,沒有反應。
她微微睜開眼,亂糟糟的空間吵得她睡都睡不好。睜開眼,看到的是段彰宇緊皺的眉頭,她嚇了一跳,還以為他要哭出來,定下心神才確定他沒有哭,只是在望著她而已。
他的背後是有點熟悉的屋子,這不是在公司嗎?她後知後覺,才發現在場的不只段彰宇一人,部門中其他人也都關切地圍在一旁。
「你醒了?」段彰宇的手背摩挲她的臉,一種很輕柔的確認方式,她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是昏了過去。
「怎麼會這樣?」她搖晃著想要站起來,之前沒覺得哪里不對,怎麼說昏就昏了呢?
段彰宇扶她起來,他的手隔著她的衣服,燙到了她的皮膚,林芸庭心下一顫,周圍一雙雙眼楮可都還在看啊。
「謝謝你,我已經沒事了。」她禮貌地欲推開他的手。
一個剛從暈倒中醒來的人,哪來的力氣?段彰宇不理會她那明顯的意圖,一個抬手,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林芸庭雙腳離地,心也跟著一起懸起,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衣領,「彰宇,這太夸張了啦,快放我下來!」她知道,他又不听她的話了。
「夸張的人是你才對。」說留他、說趕他,又說暈倒就暈倒,搞得他暈頭轉向跟不上她的腳步,不知該如何面對她,如今她還敢說他很夸張?
在她倒下的那一刻,他第一次這樣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無力。他什麼都做不了,即使愛她、氣她、怨她,那種復雜的感情足以將他變作另一個人,可對她他仍是只有深深的無力。
她總是這樣,利用他對她的感情、利用她自己來玩弄他的感情。不管是從前還是以後,他的死穴都被她捏得死死。
「別動,我送你去醫院。」他抱著她,什麼都不想,眼前的人全都自動地給他讓開了一條路。
「不用啦,我們叫救護車,或者我自己也可以走啊。」她試著掙扎,「放我下來,這樣太丟臉了!」這樣真的會傳出奇怪的謠言哦。
「早跟你說過,我不在乎!」他當然知道她在暗指什麼,真敬佩她的公私分明,可他已經受夠了,「求你了,乖乖躺好,讓我送你去醫院。」
一瞬間,淚花溢滿了林芸庭的眼眶,她乖乖不動了,任由他抱著穿越整間公司,讓各種好奇的目光投注在他們身上。
他的下顎始終繃得死緊、嘴角抿著她讀不出的苦澀。她說服不了他的,因為他抱著她的手,是抖得那樣厲害。
林芸庭自己怎麼也想不到,她平生第一次住院,而且是夸張到被人抱著奔入醫院,是為了一個這樣丟臉的理由,醫生說她營養不良,再加上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才會突然暈倒,簡單來說就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比起她,當時抱著她的段彰宇反倒像個病人,護士一見他的臉,二話沒說就主動跑了過來,把他們列入急救範圍。
本來是可以立刻出院的小事,但段彰宇說既然來了,就干脆留院觀察兩天,順便作個全身檢查,她說不過他,只有同意,好好的一個人被逼換上病服也真是古怪,不過一看到床邊段彰宇的神情,她就只好收聲住口,對著自己的手指發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悶頭不語的段彰宇突然開口,她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有點茫然,他隨即補充,「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睡不著覺的?」
「呃……也沒有睡不著啊……」
「不用騙我,醫生說的不會有錯。」她的身體是被她自己搞壞的,休息兩天就能補回來。
听完醫生的結論,心中一塊大石落下,可他也不能將這當作是一件好事。
她把自己累到昏倒,他卻沒注意到她那比以往蒼白了許多的臉。他只是一直在意,自己在她心中到底算什麼、在意他們今後將會如何,卻忽略了她這個人本身。她沒有好好吃飯,沒有好好睡覺,本來就很拚命的她變本加厲摧殘自己,她的不適明明已表現在臉上,他卻沒有發現,或者說,是裝作沒有看見。他只顧著跟自己賭氣,將這股氣轉嫁到她的身上。
「真的沒那麼嚴重啦,我只是最近睡得比較晚而已。」
「是因為我對不對?」他抬頭,「你不回答,就是默認。」
「這……」她無法否認,她睡不好,的確是在想他、想他們的以後。
段彰宇的臉沉了下,他的手離開了她的床,像是要劃開他們之間的界線一樣,這個小小的動作讓她感到不安。
「我知道了。」他說,「我會去紐約。」
「這跟那有什麼關系!」怎麼突然提到調職的事,他不想去就不要去啊!
「怎麼會沒關系,因為我在,才會讓你連覺都睡不好,我們再住在一起對彼此都沒好處不是嗎?你給我找了個好去處,我回去就作準備。」
想想也是,他可是在那間房子里強要了她的男人,而那男人夜夜都在她隔壁,她怎麼可能睡得踏實?這一點他早該想到。
「我弄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不過已經無所謂了。」他說不上有什麼情緒,表情淡然,指背踫了下她的頰,「這只能說明到最後我也還是弄不懂你,不會再有下次了。」
「不是啦!我們不是說過要」飛黃騰達「?因為機會難得,我才……」
他拍了拍她的頭,像是在告訴她他什麼都明白一樣,說了句︰「笨蛋。」
可是,他不明白的,林芸庭抓著床邊,一下失去了解釋的力氣。叫他走的人的確是自己,如今她到底想拚命地解釋些什麼呢,不是只會讓他更矛盾嗎?
林芸庭抱著頭,閉上眼,竟然有點記不清她以前同小彰相處時的樣子了。
之後段彰宇沒再來看過她,倒是出差回國的陳羽突然間出現,讓她有點意外。
陳羽帶來了一束花,可他沒把花插到花瓶里,而是就那樣抱著筆直地走到她的床前。
「芸庭,你跟彰宇之間出了什麼問題嗎?」
他沒來由地一問,倒把她一腦子想好的話都問跑了,見她呆愣的樣子,陳羽笑了下,「我剛在外面踫到他,他說讓我好好照顧你就走了,我只是覺得,他的樣子有點怪怪的,在想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他來了?」
「看樣子在外面站了好久呢,我還在想是不是你們兩個吵架他被轟出去了,這樣看來原來是特地在等我。」陳羽對她笑了下,「現在去追還追得上哦。」
林芸庭搖了搖頭,「不用了。」他又不知道陳羽哪天會來,最有可能的是為了跟他說那句話,而每天都在門外等著。
既然每天都來,卻不見她,那她追去還有什麼意思。
陳羽坐了下來。林芸庭壓下心頭的佣悵,她對陳羽亦有著滿心的抱歉,他特地來看她,她卻無法為此而高興,從包包里拿出那個絲絨盒子,她推給他,「對不起,我不能接受。」
陳羽接過盒子,還是一樣一臉的高深莫測,但他微微地嘆了口氣,這次他沒有推辭,將那盒子收了起來,「你是指這條項鏈,還是指我的求婚?」
「兩樣都……」
「果然,還是為了彰宇啊。」他那語氣,像是早就料到一樣。
「怎麼提到小彰?」
「除了他,還有誰能從我手里將你搶走?你選了他,不是我。」
「不是,不是這樣!」她否認,像是為了證明一樣,慢慢地從枕頭底下拿出了一條項鏈,擺在他眼前。
那是一條銀項鏈,墜子是噴漆的兔子,她握住那條項鏈,盯著看了許久,「我只是選了這條項鏈,如此而已。」
「是他送的?」
「是我撿的。」她笑了下,「沒騙你,真的只是我從垃圾桶里撿來的。」
陳羽眉毛挑了下,對她的說辭完全接受,不再追問,只是感慨于自己般低語,「真的听到你的答案還是會受傷啊,我本以為自己的機會很大的,還是輸給了那小子,沒想到他真的敢向你表白,是我小看他了。」
林芸庭猛地抬頭,「你知道?」
他壞心的笑讓她知道自己中了計,不過也只是一下而已,陳羽收斂了笑容,「這種事還用人說嗎?除去今天我跟彰宇也只見過一次面,從那之後我們總是時間相沖,約不到時間,那是我們都在刻意地躲著對方,但見你總是為此而遺憾,覺得你真是好笨啊。」
「你們是在躲著對方?」沒道理啊,林芸庭想不出來,他們又沒鬧什麼矛盾,看上去和和氣氣的,為什麼要這麼做?
「認清情敵的臉,只要一面就夠了。」陳羽說得輕松,「也許只是某種奇妙的預感,見到彰宇使我意識到,必須盡快將你抓在手里,不然我的處境就會變得很危險。我想,對他來講也是同樣的情況,可我勝算比較大,我一直這樣自信著,直到向你求婚的那刻為止。」
「我……」
「你已經作出了決定,如今不需要感到抱歉,這個結果我大概也猜到了,只是不願意去深思而已。」陳羽說,「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好,芸庭你知道嗎?其實我本來是有點怕女人的。」
林芸庭只能直愣愣地瞧著他,沒想到他會提到這個。原來無論是段彰宇還是陳羽,她都不了解。
「我掉斥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其中就包括女人。她們可以無緣無故地高興、無緣無故地生氣,有時那是種撒嬌、有時又真的動了怒,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哄、什麼時候該靜下心地談,跟女人在一起會讓我覺得很累。」他看她,「可是你不會這樣,我們可以好好地談話、靜靜地喝茶,有矛盾也會表達出來,無論什麼事都理智地去作決定,我覺得如果是和你的話,就算缺少人們所說的激情,也能夠相敬如賓地過完一生。」
「什麼啊……我才不像你說的那樣……」她沖動又矛盾,自以為是把一切搞得一團糟,她才不是他口中那麼好的女人。
「真的,我也發現是我太一廂情願了,是在我向你求婚的時候。」他說,「我以為你也會平淡地點頭,但那時你露出了非常錯愕的表情,用強掩的顫抖聲調告訴我,說讓你考慮一下,那時我突然有種感覺,也許是我一直都想錯了。與平常我眼中的你相比,那一刻的你以及提起彰宇時的你,才是你真正的樣子。」
「我那時只是有點意外,我並不討厭你。」
「我知道,不過比起我理想中的你,我還是更喜歡那個和彰宇打鬧斗氣的你。你那瞬間的錯愕讓我了解,你並沒有將我當成結婚的對象,我很怕你會察覺到這點,越發積極地層開對你的追求,只不過從結果上來講,像是起了反作用。」他拍了下她的手,「芸庭,我是真的喜歡你,所以能被你這樣慎重地拒絕,也是一個圓滿的回答。」
「我拒絕你,是因為我給不了你答案,就像我同樣給不了小彰答案一樣,我喜歡你,也喜歡小彰,我喜歡很多人,可這之間到底錯在哪里,我弄不清楚。」就算被甩了還是會安慰她,就算被她傷過也還是希望她幸福,這樣的兩個人對她來說都太奢侈了,「我搞不清自己的心意,不值得你在我身上花費時間。」
「是嗎?那好啊,你也像甩了我這樣去甩了彰宇吧,這樣才公平,我也比較平衡。」他用一朵花敲了敲她的頭,難得見他俏皮的樣子,「你做不到吧,因為搞不懂自己的心情就放棄彰宇,這種事你做不到不是嗎?如果你放棄了他,他的心胸可比我狹窄多了,也許真的一輩子都避你不見哦。」
可是,他現在已經要去紐約,避她不見了呀。陳羽的話一字字打在她的心上,簡直像是某種可怕的預言,光是想象就怕得她不敢睜開眼。
「你呀,太會鑽牛角尖了。就算你和許多人在一起都很快樂,那又能代表什麼?只要有那麼一個人,一旦離開就會讓你連活著的真實感都失去,那麼對于感情的定義還那麼重要嗎?」
她不知道自己對于陳羽來說,是屬于哪種,可她在心中暗暗地祈禱,不要是第二種,那種痛苦,她太明了……
「我對你說這些,只是因為我喜歡你,希望你好,但我不能再說下去,再說的話就是為了那個人,我可是很討厭他的。」
陳羽要走,她試圖留住他,她還有很多的話想要對他說,可他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芸庭,我們是不可能作朋友的,你心中並沒有我的位置,我們以後大概也不會再見面了。」
最後他也沒對她生氣,卻說了一句狠話,人的感情真的是很神奇,她不知道是自己之前將感情這回事想得太簡單,還是太復雜,可是如今,她好想回家去啊。
林芸庭回家的那天,正好是段彰宇去紐約的前一晚。
她一進門,就看到段彰宇收拾好的行李放在門邊,她錯開視線去尋找她熟知的角落,從客廳隱隱透出燈光,還有電視的吵雜聲。
段彰宇盯著電視購物節目動也不動,鬼才相信他是在認真地看。
「我回來了。」她深吸口氣,拖著腳蹭到他旁邊,挨著他坐了下來。
就算有電視的聲音,這個屋子還是空曠得叫人心慌,大概,段彰宇是受不了她那種斟酌著什麼的筆直視線,她不直接回房卻跑來他這里,又無言地望著他,這都太反常了。
是陳羽告訴了她什麼嗎?不太可能,那她一定是為了他沒去看她而生氣。她一向有話直說,這樣悶著並不像她。
種種的猜測在他心中翻騰,他的人並不像看上去的那麼平靜,「既然回來了就快去睡覺,要是再莫名暈倒可就沒那麼幸運被人發現。」他竟然會被自己的話刺傷。
他這一走,以她大刺剌的性格,在家發生了什麼真的不會有人發現,陳羽會來吧?他走了,她應該就會同他一起住,他們不是快結婚了?但她不會那麼神經大條發喜帖給他。
「怎麼不問我,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林芸庭偏著頭,瞪著大眼,就是打定主意不放過他。
她可是十點才到家耶,他可別說他晚上十點還坐在這,只是為了專門等電視購物。
「你這不是回來了。」他有些答非所問。
「我一直在等著你,我以為你會去接我,為什麼沒去?」
她今天是怎麼了?也太反常了,像是在審問犯人一樣,可她說是在等他,這可能嗎?他去了才是尷尬。就算她不知道,陳羽也一定猜到他不會去,身為男朋友的他才該去接她不是嗎?
怎麼會讓她一個人等到這麼晚。
她抓他的胳膊,強迫他面對她。「為什麼沒去?」
這正是他所不願的,于是他藉著她的力道站起來,一副不想和她說話的樣子,「我要準備明天的行李,沒空,明天一早就要登機,沒事的話我先回房了。」
「明天你就要去紐約了,難道這最後一晚,你都不想跟我說點什麼嗎?」她從後面喊住他,「我們又沒什麼深仇大恨,坐下來聊聊天都不行,你要知道,之後我們再像現在這樣見面,是很難、很難了。」
他知道,當然知道,就是因為太清楚這點,他才奇怪她怎麼還能輕松地同他話家常,面對自己心愛的、並將要離開的女人,她希望他能說出什麼溫馨感人的別離言辭嗎?
他每天想的都是她,可是他好怕見到她的臉。
段彰宇咬了咬牙,強迫自己不要回頭,大力地推開了房間的門,再大力地將之關上,如同對她的回應,將她甩在門外。
可就算他的身是在房間內,他的心也跟著她的腳步留在了客廳,他全身的細胞都還黏在門那空曠的客廳中。
他听到她「咚咚」地跑了過去,跟他一樣大力地甩開隔壁房間的門,一會兒又大力地甩上,跟著「咚咚」地跑了出來。
他的心跳跟著她第一次踩踏地板而跳動,當她再次甩上門,細微的水聲傳了出來。
他呼了一口氣,真怕她做出什麼過于激烈的事,原來不過只是去洗澡而已,她還真是會緊張懸念呢。
段彰宇在房間中坐立難安,他一直想到剛才林芸庭的樣子,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等待著什麼,像是在向他傳達著什麼,那時,她到底想听他說什麼呢?不管是什麼,他知道自己都沒能如她的願。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浴室里已經沒了水聲,他隨意地看了下表,已經過了一個小時,突然,段彰宇從床上跳了起來,再次確認了下時間,開什麼玩笑,都一個小時了她怎麼還沒出來?林芸庭總說,泡澡時間長了皮膚會皺,所以平時最多也只有半個小時,可沒听到開門聲,她只可能是還在浴室。
段彰宇不能控制自己往壞的方向想去,他可是還沒忘,那個大意的女人曾經因為喝酒洗澡而險些淹死在浴缸里,難道現在也是?她最近身體不太好,會不會在醫院的時候還沒調理過來,要是也像上次那樣……他不敢再深想,人已沖出房間,連續拍浴室的門,「芸庭、芸庭。你還好嗎?」
里面沒有一點回應,連水的流動聲都沒有。段彰宇沒作他想,試著轉動浴室把手,竟然教他轉開了,這個大白痴,怎麼洗澡都不關門的!
當他看清浴室內的情景,人馬上僵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