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粟 第四十八章陣前整風團座受審釜底抽薪局長變招

作者 ︰ 羅鼎羅童
-!歷時半年,根據地軍民與日軍絞殺、抗爭,付出數以萬計生命的慘烈代價,度過了血腥、黑暗的日子——/

戰事稍緩,但黨內、軍內的肅反工作接踵而至。一天夜里,陳雲虎夫婦被宣布隔離審查。兩口子和其他被隔離的人都不明白,出生入死的人突然失去了信任。

提審陳雲虎的人問︰「陳雲虎,你回想一下,進入我軍以來,有什麼沒跟黨講清楚的?」陳雲虎說︰「我參加紅軍以來,努力工作,從無二心,坦坦蕩蕩,我不必向誰講什麼。也沒人問我要我說什麼!你們今天要我說點啥?」「我提醒你一下,長征途中,在經過川東時,你月兌離部隊一個晚上,回來時揣了大筆經費,是怎麼回事?」審訊的人問。陳雲虎回答︰「我離家八年,那次趕巧路過家鄉,回家看了看。臨走時,妹妹背著我,裝了幾百大洋,兩根金條。我回到部隊才發現,軍情緊急,沒法退還。」「這不是你干了什麼的回報?」審訊的人又問。陳雲虎瞪大了眼楮︰「你們懷疑我?我干了出賣組織得的好處費?我說啊,你幾個小子,把眼楮睜大點看看老子,當年那麼艱苦的環境,那麼頻繁、緊急的戰事,國民黨高官厚祿利誘,我那些人沒一個動心,我們沒有被打垮,沒一個當逃兵!我妹給的錢,你們以為是特務經費?我們團在那里少了一兵一卒嗎?有那麼愚蠢的敵人,只給錢不求回報的嗎?混賬話!這筆錢,關鍵時刻養活了我的全團!我相信我的每一個戰士,可你們懷疑起他們的長官!」「我們沒這麼說,是你說的。你說這些有誰能證明?」雲虎想了想,他當年的警衛員、司務長都已犧牲,誰能證明?「現在沒人證明,當時我的警衛班長背的錢,後頭交給了司務長,他們都犧牲了,那時你們可能還在為蔣介石做事呢。你們要找證明人,到九泉之下問去吧。」陳雲虎反唇相譏。幾個人跳起來,拍桌子打巴掌︰「你不要早來幾天,尾巴就翹到天上去!」

審問繼續︰「前年,你好像又收到一筆錢?」雲虎說︰「我妹妹听說我結婚,找人捎來的一千法幣。」「前年,你兒子都一歲多了,編的話要有點可信度!」審問的人不屑一顧。陳雲虎氣不打一處來,拍了桌子︰「你們紅口白牙,只相信自己,別人都是假的!現在,前線、後方,消息傳遞慢,她的賀禮晚到,極有可能。你去延安社會部查一查,我妹妹帶著一批人,在敵佔區,在為黨做事呢,你們憑什麼懷疑人家?革命就不興手上有錢吶?只相信自己才革命?共c黨發展到今天,你們干了些啥?一群小秀才!」審訊的人說︰「陳團長,冷靜。我們是讓黨保持高度的純潔,更好的發展、壯大。請你配合。我再問你,你的孩子送到哪去了?」陳雲虎提起孩子就傷心︰「送到我妹妹那去了,我們兩口子,出生入死,養不活自己的兒子!」他掉下了眼淚。審訊的人又問︰「你擅自動用部隊資源,為你轉送兒子,對嗎?」陳雲虎有些語塞……「你妹妹是干什麼的,那麼有錢?」「老子有權不給你說!」陳雲虎有些歇斯底里,一張凳子橫飛了過去……

對陳雲虎,審查者沒法,他畢竟是紅軍,經歷了長征。

同樣的審訊在另一間房里進行,對象是袁菊。從參加革命的動機,到參加革命的過程,都沒得人證明。青年學生,都簡單,一腔熱血!听說共c黨真心抗日,就來了。沒想到,隨軍艱苦卓絕幾年,血雨腥風中挽救了很多戰士生命的她,因自己的家庭背景,因自己無法說清而又無人證明的參軍歷程,她好似暴風雨中的一葉孤舟,在漩渦里永遠都靠不到岸。她被懷疑是打入內部的潛伏特務!她的敬業,被當成是獲取革命陣營信任的手段!

革命隊伍是不能有任何隱患的,尤其是領導人身邊,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雖然她看上去是一個弱女子。千里之堤,潰于蟻穴,何況她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什麼事都干得出來的嫌疑特務!袁菊被秘密處死。一向批判「攘外必先安內」思想的團體,最終沒有跳出這個圈子。

兩個月後,雷正陽的證明材料送到部隊,陳雲虎又是經歷過長征的老干部,得以恢復原職,可物是人非。領導、戰友勸他,這場整風,很多人都受到洗禮,想開些。陳雲虎怒火中燒︰「他們憑什麼說袁菊是特務?憑什麼無根無據把人給我殺了?我還說他們是殺自己人的劊子手呢。」幾個人趕緊勸他少說些好。

一樁新仇在陳雲虎心中萌生……

雲秋收養的五個孩子相繼結婚了,有情人終成眷屬,郝雲鵬與徐麗欣結為伉儷,周勇和黎中吉分別娶了桂水城里商人和小職員的女兒。謝蘭嫁給了太安國民兵隊長徐世祿的小兒子。

孩子大了總得離開,禹辰比禹童小一歲多,和覃先生、柱子、耿東、向福賢的孩子差不多大。雲秋叫向福賢把幾個孩子帶到萬州,在那里上中學,又把禹童從桂水中學轉到萬州讀高中。幾個孩子走一處,相互有個照應,生活起居安排專人管理。

陳雲秋身邊清靜了些,但心里沒空。面對縣里警察局長姚立的專案調查,她感覺不是滋味,雖然這次模準了他的脈搏,提早進行了準備,讓姚立沒抓住把柄,但雲秋和王元慶、覃爹談起,總有些不踏實。資深特務,面對有這樣規模,不算共c黨,也算她的同情者的潛在對手,會善罷甘休?只要風聲水起,他肯定會卷土重來!他會怎樣出手?我們有能力應對嗎?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發制人!

「要是我們想左右縣里一些官員的命運,能辦到嗎?」雲秋和王元慶探討。「理論上說可以,像以往為牧春、郝雲鵬操作那樣,肯定起些作用。」雲秋又說︰「我去賄賂他的頂頭上司?比如姚立,花錢把他舀掉?他的上司級別高,手腕深,不是小錢能搞定的。我才不去花那冤枉錢呢。」王元慶說︰「最簡單的方式是直接搞掉他。」「那樣做,容易引起他人的聯想,可能帶來負面影響,不到萬不得已,不那麼干。」「那……你想啷個做?」王元慶模不清老婆的想法。雲秋說︰「現在官場最忌諱啥?忌諱通共!要是我們來個移花接木,離間一下,給他戴頂紅帽子,姚立的官運不就到頭了嗎?」王元慶說︰「我們能做到嗎?」雲秋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一個職業特務的存在,對我們來說,總是隱患。搞不定,再按你說的做。」

「郝雲鵬在局里,給他談一下這方面的想法,也可給江先生吹吹,看他們能不能有所作為。」王元慶說。雲秋點了點頭。

姚立算是有事業心的人,不想碌碌無為的打發時光,警校畢業,從警近二十年的他,時刻都在渴望輝煌。國家內憂外患,他那幫同學、同事心急如焚,都想有一片自己的天地,展現所學。可目睹身邊的一切,不時的心灰意冷,官場爾虞我詐,太**,買官賣官,沒有他們正常的成長空間,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混到副處,花了些積蓄,才坐上了這山區窮縣警察局長的交椅,內心實在有些矛盾、彷徨。

山區,民窮,土匪孳生。姚立這個警察局長面對的地方,匪事不斷。初來桂水,他計誘巨匪李紹臣下山,迅疾出手,將其擊斃在城南小吃店,長期盤踞在帽兒山的土匪成鳥獸散。在同事眼里,他算文武雙全,頂天立地,有了些立足之本。來桂水時,上司語重心長,散匪,無關大礙,真正有威脅的是「g匪」!他們組織嚴密,是黨國最凶悍的敵人!現在表面與其合作,是面對海外強敵的無奈之舉,到任之後,要把防共、限共當成自己的第一政務!「g匪!」姚立痛恨至極,多年來,攪得黨國心神不寧。他也不解,黨國高壓政策︰寧可錯殺三千,不讓一人漏網!十年鎮壓,趕不盡,殺不絕,還有人鋌而走險,加入他們的行列,與黨國作對!前段時間,進行的所謂「百團大戰」,讓黨國至上而下繃緊了神經!

面對牆上的地圖,姚立陷入了沉思,自己躍躍欲試來到桂水,多方出擊,可這里一潭死水,讓他感覺無用武之地,除了偶有散匪擾民案發生,沒得他想的共黨活動線索。桂水是「g匪」遺忘的角落?陳雲虎是共黨的團長,他的孩子大老遠送回來,送的人居然是**的傷兵!天衣無縫,太安那伙人,陳雲虎的妹妹,經營著那麼大的生意,有著十幾條槍的家族武裝,周圍老百姓、官員都給她說好話。她跟她哥一點都沒得往來?鬼才相信!要盯緊這伙人,說不定關鍵時刻會惹事。

「報告局長,有人求見。」郝雲鵬打斷了姚立的思緒,遞了一封信給局長。是老婆的來信,向他推薦一個她的遠房堂叔,想在他這里找份工作。郝雲鵬給局長添了些開水,等局長下一步的指令。「叫他進來。」「是!」

來人叫趙遠生,四十三、四歲,**的排長,退役後沒得好的工作,從重慶來到桂水,希求通過局長找份工作。民國時期,警察局長權利還是很大的,他對手下警察有解、聘、任、免權力。安排個親戚不在話下,自己從重慶來上任,身邊本來信得過的人都不多,平時也顯得寂寞。姚立安排趙遠生跟郝雲鵬熟悉局里工作,一周後到一中隊任小隊長。

孔俊如坐鎮桂水,四平八穩,沒得前任描述的那樣凶險。「鄉黨」頭目們對他好像尊重有加,縣上大小事務配合還算默契。他曉得,對鄉黨這種地頭蛇,莫過多的觸及他的利益,就會相安無事。縣長要有點遠見,和這些人爭蠅頭小利,不值。

鄉黨們對警察局長姚立小有報怨。隨著戰爭進程,各種稅賦的加重,縣財政原本拮據,警察局養了一班警佐,還額外強撥了一些特種款項,縣里官員辦公經費減了又減,難以為繼。一家歡喜多家愁。大家找覃科長叫苦,覃牧春說︰「你們啦,拜神都走錯了廟門!現在是戰時經濟,過幾天艱苦日子吧。」私下里把經費的去向抖了底,要大家多找縣長想辦法。姚立把持那麼多撥款,也沒見抓到啥共c黨,他的到來,擾亂了政界秩序!

開始,孔俊如開導大家,戰時經濟,一切為了前線,勒緊褲帶,趕走了小日本就好了。他也進行一些形勢教育,我們中國搭上了美國的戰車,小日本很快會被趕出中國去。打敗了日本鬼子,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後來大家看戰事依然膠著,難以忍受這空頭支票,不停的跑到他那兒叫苦抱怨。大凡官員,听多了,看多了,他的有些觀點難免會發生變化。他也覺得姚立神經過敏,花那麼多錢,一個共黨的影子都沒看到,桂水地處偏僻,民風淳樸,哪里到處都是共c黨哦,杯弓蛇影!

孔俊如找姚立談話,想從警察局的盤子里削減一些經費,給其他部門應急,讓其他部門也能有效運轉。姚立一听,臉上就不好看︰「現在我們對共c黨是一種高壓態勢,他們才不敢露頭,才沒得流竄人員。要是警員減少了,沒得了震懾作用,壞了事啷個辦?」孔俊如說︰「老姚哇,我們來之前,人家桂水也沒出啥大事,莫神經緊張。」姚立說︰「我們來時上面是啷個交代的,我的縣長!」「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嘛,我們這是貧困縣,沒得能力養這麼多警佐,換種方式思考,要是亂起來了,燒到那些人的,我們順勢又恢復,那些家伙哪個還敢站出來說半個不字?這也是策略 。」孔俊如是老政客,自己的觀點不容改變,道理上準備充分。姚立說︰「既然縣長下了決心,願意承擔風險,我還有啥說的?」他心里罵道︰「這個軟骨頭!」

姚立被釜底抽薪,心里對孔俊如天大的不滿!那些鄉巴佬說啥子,他就听啥子,沒得一點頭腦!豬!他回到辦公室,氣急敗壞的把辦公桌上的東西「唰」的掀在地上︰「他媽的,老子是為一己之私嗎?」郝雲鵬不曉得局長氣從何來,默默的給他收拾東西,姚立大吼︰「莫收拾了,去把陶利榮給我找來!」

警佐隊隊長陶利榮來了,姚立宣布砍掉警佐,陶利榮留守,撐起警佐的門面,養幾個關鍵處所的線人,其余解散。安排停當之後,他叫來副局長,作了相關委托,說自己家里有事,帶上兩個隨從,騎馬回重慶了。

姚立覺得很受傷,自己好不容易掙得個局長的位置,一心想大展宏圖,干一番事業,哪想到,還是受制于人。他回到重慶,把兩個跟班安置在客棧里,自己回去和老婆、孩子享天倫之樂。

第三天,原來「二處」的同事劉國友來訪,兩人邊喝酒邊擺龍門陣,談得很投機……

姚立從劉國友嘴里曉得孔俊如這個縣長也是買來的,一介儒生,在官場上幾上幾下,靠家里的幾個錢,才當上桂水的縣長,跟他慪哪門子氣?劉國友說︰「現在上上下下,**不堪,認錢不認人,只要有了錢,隨時都可取而代之。用你平時所學,略施手段,桂水那地盤早晚還不是你的?警察局長手上花的錢,不一定非求助于財政。」姚立茅塞頓開,才感覺自己的有些思路要調整。

幾天後,姚立回到桂水,心情好了很多。他把警佐們找來,一一的安撫,答應縣里財政稍有好轉,就請他們回來上班,並從局里的資金舀出一部分,作為困難補助發給大家。警佐們很感動,體諒局長的難處,千恩萬謝的去了。

姚立把劉國友給他推薦的蕭長鼎安排在警佐室,又把趙遠生調了過來,和陶利榮一道統領全縣的線人。經過嚴格篩選,從解聘的人員中,挑選了三個忠心的警佐回來上班。

桂水中學,現在規模比以前大了一些。初中每個年級兩個班,高中每個年級一個班,全校師生近三百人。高中學生,比初中學生成熟得多,思想活躍得多,思維也嚴謹、敏捷、寬廣得多。學業之余,大家把校方「莫談國是」的告誡置之腦後,一些進步書刊在學生手中傳閱,學生們時常在寢室里舉辦一些時事沙龍,分析國共兩黨,分析盟軍與協約國,分析中國的抗戰形勢。有時群情激昂,齊唱一些抗日歌曲;書寫、印制一些小傳單;大張齊鼓在校園還進行演講,把自己的觀點展示給校友,甚至老師。世界是屬于有活力的青年人的,他們激情四溢,相互感召,校方的三令五申,無法阻止他們的**思維和強烈的報國熱情。

一天,五個學生被叫到校長室,幾個警察和警佐們恭候著他們。接下來,學生的寢室被搜查,床單下,行李中,不少的進步讀物被搜出,其中五個學生被帶到警察局接受調查。

學校管理層神經也很緊張,學生手上的**,令他們自己覺得難辭其咎,除迅速告知學生家長外,校長不得不親自出面,到警察局找姚局長溝通。姚局長熱情的接待了校長龍軒,龍軒承攬了校方的責任,希望學生們能早點回歸校園。姚局長說︰「龍校長,你我都為黨國辦事,今天,從學生手里收繳那些讀物,觸目驚心啊!听說有些是你們圖書室的書!你們應從源頭查起,莫讓這些學生受到毒害。我們國民黨人辦的學,不能培養我們的掘墓人吧?」「是,是。我們失察,我回去認真清理,堵住源頭。」龍軒曉得涉紅、涉共的嚴重性,話言話語中缺少些底氣,但他想把幾個學生領回學校教育。「這幾個孩子嘛,等事情查清之後,我們會做出恰當處理。」姚立沒有答應釋放,甩給龍校長一個懸念。

幾個學生的家長听說孩子遭抓,心急火燎的,到了警佐室,提出想見見孩子,哪行?案情還沒查清呢。警佐們把所有收繳的赤色讀物擺在面前︰「這些就是從你家孩子那里搜出來的。」家長們都嚇了一跳。警佐們煞有介事的夸大其詞,你兒子的案情如何如何重大,涉共、涉紅是殺頭之罪!當父母的沒有教育好自己的孩子,被警佐們訓斥一番,心里惶惶的,自己的兒子還得救。放心,從警佐室出來,就有掮客上來聯系,幫著料理、打點。

桂水中學的老師張繼揚听說學生遭抓,也緊張了一陣。但被抓的學生沒一個是他的發展對象,他心里踏實了很多,敵人盲目抓人,說明他們根本沒得啥子把柄。地下黨的同志叫他靜觀其變。

姚立來錢不需要明火執仗,線人們給他的情報,桂水中學最富有的幾個學生,家里出得起錢。他曉得在校的青年學生,都有些激進,哪里都可以搜出些進步書藉,抓他幾個,都沒得人感到被冤枉。家長交了保釋金,幾個學生接受一頓象征性的審訊、教育後,相繼得到保釋。校方也被課以罰款,責令收繳、清查涉禁讀物。警察局長一手導演的來頭不小的查禁、收繳涉禁讀物,讓很多人繃緊了神經。其實在桂水警局,只有蕭長鼎、趙遠生兩個人才曉得其中的奧妙。

姚立做夢都想有轟動的政績,他想成為桂水萬眾矚目的政治新星和無可挑戰的鐵腕,這是他更上一層樓必不可少的跳板。

蕭長鼎能猜出姚局長的心思,他想給局長露臉的機會,要是局長能坐鎮桂水,自己肯定也能得到吹糠見米的好處。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腦海里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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