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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宣淺淺的皺了下眉。眼前這個高出她許多,偉岸的男人,亦如往日的表情,平靜的面容下藏著狡黠的溫情。他到底是一無所知還是處亂不驚?
看著沉穩得有些發木的他,凝宣擔憂的心,變得更加焦灼。
她好想上前一步,環住他結實的背,抱抱他。像個歌迷影迷似的,名正言順的抱自己愛的偶像,送給他自己全部的愛。
她可以,可是她做不出,她知道自己已不純粹,已來不及!
「你過得好不好?」凝宣抬起起頭,努力抑制著顫抖的聲音和稍一努力就會噴薄的淚水,像是在和自己心中的那個他對話,仿佛自言自語。
「還不錯!」梁語天笑著注視她,輕松作答。成熟男人的魅力緩緩的散發開來,籠罩住凝宣那顆萌動的心。氣宇軒昂的氣度似笑非笑的表情。站在落地窗前,清晰,明快,處變不驚,頂天立地。
凝宣一愣,沒想到他會溫暖的回答她,不知道說什麼。
他笑了。
她哭了。
凝宣像個孩子似的,先是嚶嚶的小聲抽泣,瞬間化為熱淚滾滾。她想自己哭得肯定很難看,小心翼翼的瞥了他一下,把臉別了過去。伸出手背捂住鼻子和嘴不想讓自己發出聲音。
「夏凝宣?!」梁語天慌了神,今天也沒欺負她啊!這丫頭是怎麼了?「別哭了,給,擦擦!有什麼事跟我說,怎麼了?」他拉開抽屜,拿出紙巾塞進她手里。
「對不起!」凝宣努力吸進鼻涕眼淚,哽咽著說。
梁語天由發愣轉為好奇,好奇的研究這個年輕懵懂的女孩兒。他想弄明白,她那顆敏感的心里到底都裝了些什麼,「你沒事兒吧?過來坐,怎麼了?」
凝宣坐下,搖了搖低垂的頭。
梁語天見她不想說話,把桌上早就備好一本手冊推到她面前︰「這是《練習生守則》,你先看一看,沒什麼異議的話,就在右下角把名字簽上。慢慢看,不急。」
「守則?不簽合同嗎?」凝宣的眼里,練習生合同跟賣身契差不多,一簽六七年,給公司賺錢的機器。
「我不簽賣身契,那樣的人我不要,把自己當什麼了!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換句話說,你是永遠都只是屬于自己的,你是自由的。練習時期只是學習,不想學隨時可以走人。守則是約束。破了規矩的也得離開。」梁語天非常具有原則性,任何事都可以攤到台面上商量,可是一旦談好了不照做,他真的翻臉不認人。
凝宣直接翻到最後一頁,伸手在右下角寫下自己的名字,正氣凜然的說︰「要求我拿回去慢慢看!」都說無商不奸,沒見過這麼傻的經紀人,卻甘願陪他瘋一回。那端端正正的黑色簽名,在凝宣眼里更像是某種徽章,代表著她是來保護他的。
凝宣剛要趁機訴說她听到的「凡微生死驚魂記」。梁語天急不可耐的拽過她簽完名字的守則,隨手放進自己辦公桌抽屜里,起身說︰「好,你回去慢慢看,有什麼問題再來找我!我馬上要去開會,你自己去公司後面的培訓樓里找生活老師,她會安排你住宿。」說外撇下她,急匆匆的大跨步離開。
梁語天真後悔昨日沒有和她約定好時間,今天為了等她拖延了半天工作日程。開會時,梁語天心不在焉,想起凝宣,總是驀地笑出來。
練習生基地在「凡微」公司的寫字樓後面,一棟老舊職業學校的教學樓。
凝宣雖進了「凡微」卻一連兩個星期都沒和他踫過面。進了「凡微」反而覺得離他更遠了。有空時她總是站在教室的窗前,有時看見他的身影不經意的出現在自己眼底,就會放心片刻。久了,她記住了梁語天走路的姿勢,記住了他穿過的每一套衣服的樣式和顏色。無論在何處,離多遠,她總可以憑記憶迅速辨認出人群中哪個是他。凝宣像一台探測器,輸入的程序叫「梁語天」,啟動每一個觸角,搜羅對方的一切細微點滴,這是一個無限循環系統沒有出口,沒有滿足,沒有結束。
凝宣剛剛參加工作沒多久,積蓄這件事對她根本沒概念。自幼獨立,上了班再開口管家里要錢的事,實在干不出。剛發過第一個月的工資就裝腔作勢的對母親大人宣布,「從今以後夏凝宣可以真正獨立了,不會再花家里一分錢!」夏母含笑不語,隨她去了,收回了銀行卡,倒要看看她能堅持住多久。
還好,以前的同事幫她介紹了一個兼職,下午形體課一結束,她趕緊換了衣服偷偷溜出去上班。
「站住!」一聲呵斥,嚇得凝宣定在門口。
「上哪兒去?」身後傳來一聲嚴厲的質問。
凝宣轉身,像做錯事等著挨批的小學生,滿眼恐懼的看他說︰「我,我回家……」
梁語天嚴肅的問︰「每周一,三,四,六,下午都回家?生活很有規律啊!」
「什麼?」凝宣大吃一驚,顧不得害怕,瞪大眼楮詫異問。
「你還問我什麼!夏凝宣!公司有規定,練習生不準擅自離校,你知不知道?!」
「知道。」凝宣低頭小聲作答。
「知道就是明知故犯!」他氣得大聲對她吼。這錯誤犯的更可氣,罪加一等。
「我錯了!」
「你偷偷溜出去干什麼?」
「打工!」
「打工?干什麼,觀察生活還是社會實踐啊?」從頭到腳世界品牌服裝秀的富家女,口口聲聲說去打工,是不是悠閑日子過得沒勁了。梁語天特別詫異。
「我想……想,攢點生活費。」凝宣局促不安的回答透著幾分尷尬。
「你出去掙,生活費?」他有些不相信的笑了一下,這理由編的也太爛了。
「我都上班了,不好意思管家里要生活費!」
凝宣一本正經的樣子讓梁語天愣了一下,還以為小女生憋得久了偷溜出去逛街,沒想到凝宣頂風作案居然是為了掙生活費。他知道她維持生活沒有太大困難,可心還是莫名其妙的疼了一下。
他聲音緩了下來︰「不是說好,三個月後就開始安排工作了嗎?只有三個月,辛苦點兒不行嗎?」
「我錯了,對不起!」
「去把自己東西收拾一下,來我辦公室!」梁語天低頭和她擦身而過,徑自朝公司走去。
「梁總!」凝宣抱著自己為數不多的家當,站在寬敞的辦公室里等待發落。
「還有人知道你做兼職的事嗎?」梁語天問她的時候不自然的皺了下眉。
「沒有。」她肯定的回答,因為根本沒有人在乎她每天都在做什麼。練習生個個年輕漂亮,花枝招展,誰會把她這樣清湯寡面不入流的貨色放在眼里。唱歌,樂理還不錯,跳舞不是順拐就像做廣播體操,又不是考大學,成天捧著書看,裝什麼裝!
「你家里離這遠嗎?」他問的什麼總是不著邊際,讓人模不出頭緒。
凝宣沉悶的回答︰「遠!」
梁語天抓起車鑰匙,起身說︰「拿著東西,下樓!」
「我被開除了是嗎?」凝宣不太相信也不願相信的問他。她知道她眼楮里的凌厲絕不是一個實習生對老板的態度,更像是……凝宣不得不承認,更像是怨婦!本是並肩作戰,卻被一腳踢出戰壕。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規矩!出去那麼多年,在英國你就學了自以為是了啊!夏凝宣,我真不愛說你!看看你成天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跟沒睡醒似的。什麼事都心不在焉,有點責任心行不行!來我這兒玩啊?你玩得起嗎?!」梁語天突然大聲呵斥她,聲音震得路過的員工頻頻觀望。他真的生氣了!
「我錯了,我先道歉!對,我就是太愛大驚小怪了,才自以為是來到這兒!我靠自己打工掙點錢怎麼了,你還不是十幾歲就出道了嗎?你知道沒有錢生活就要去想辦法,我為什麼就不能靠自己生活!你真能保證工作的時候沒犯過錯嗎?!」凝宣年輕氣盛,只知道劍拔弩張的迎戰,吵贏了再說。
她又小聲嘟囔,「沒壞規矩還能跟以前的公司斗得你死我活的。」
「呵!」梁語天笑了,「小丫頭,知道的還不少,我要把你留下還不得天天給我上課啊!」
「誰感吶!」凝宣氣憤的拿起東西轉身離開。灼眼的熱淚下一秒就會滾滾而出。
「站住!」梁語天大聲說。
凝宣晃了晃,定住腳。
「我什麼時候說過開除你?」他言之鑿鑿的問,接著又說︰「收拾東西回家,明天回來做我的助理。」
「啊?」她實在跟不上梁語天的語言模式。
梁語天瞥了她一眼,「不給你錢花,還以為我虐待兒童呢!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她深埋著頭,不想讓他看見丟人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