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又開始發呆,雁雪真的怒了︰「宋公子——」這次的聲音分貝拉高了不少。
宋左臉上猛地躥紅,立刻支支手,一臉抱歉的道︰「姑娘請,姑娘請……不打擾姑娘了……」
雁雪這才收回飽含怒意的視線,眉目不動的出了房間。
旁邊的侍領听得心頭大顫,忍不住悄悄看了看皇上的臉色,入目的側臉,卻是比之那孩子更加寒魄的冰冷,只听他輕笑一聲,隨意的勾著唇瓣,面對親生兒子的詛咒,他只雲淡風輕的隨口道︰「你以為……我會給他機會?」說完,他搖搖頭,目光微冷︰「你太看得起他了。」
看到他來了,宋元均目光未動,只是一雙藏在稻草之下的拳頭卻握得緊緊的,他相信,若是沒有手腕了腳腕上的四條鎖鏈,他會立刻沖上去將眼前這個狠毒的男人一拳一拳打死,就算被他身邊的侍衛殺了也無所謂,無論如何,總比在這兒呆著好,像惡心的老鼠一樣被囚禁著。
宋元均冷哼一聲,譏笑一記︰「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何必還要明知故問?」
「那事兒?什麼事?」宋左忍不住好奇。
可是,在他們一眾皇子都經受著這些非人的折磨時,有一個人卻置身事外……
這些話他當然不會說出來,他要宋暮衡一無所知,他要讓這個輕敵的男人接受最悲慘的下場……
邊往前走,宋暮衡邊目露凝重的對身旁的人問︰「她找你了?」
宋暮衡也沒看他,直接步出上書房,剛到門邊便看到一臉驚懼的宋左,他厲眸一眯,對著宋左道︰「跟上來。」說完便急不可耐的往內牢方向走去。
一眾下人看到九五之尊竟然親自駕臨,不由的怔了怔,腦袋也埋得更低了。
「老臣參見皇上。」
小棠子臉色一白,想到素來沖動火爆的宋右都尉,心下一顫,猛地有些後怕,卻又自暴自棄的道︰「劈死奴才算了,反正奴才現在也生不如死了……」
宋左兩眼一亮,心里直贊小棠子會做人,轉頭便對緊閉的大門朗聲道︰「皇上,屬下宋左有事稟報。」而老太醫也是顫顫巍巍,咽了好幾口吐沫,才畏畏縮縮的道︰「若要治好若妃娘娘,只怕這牢房之內不適合調養……」
「什麼?」宋暮衡厲眸一瞪,猛地從龍椅上站起來︰「說清楚,怎麼回事?」
不再逗留,他冷哼一聲,瞥了還在笑個不停的親生兒子,便轉身出了牢房……听到身後鐵門重重闔上的聲音,他心底一抽,霎時間又想起了先帝說過的那句話——皇家,是沒有父子的。
回到皇宮時天色有些昏暗了,他一路直奔上書房,剛到上書房外,他便看到門外有個小太監正往里頭探頭探腦,他臉色一板,走上去猛地一拍對方的肩膀……
侍領被著刺耳的笑聲震得心底發毛,只覺得腳都在打顫,心里想著,不愧是皇上的兒子,這皇家的魄力的確不一般。
「動作還挺快。」宋暮衡冷笑一聲,又問︰「如何?」
哼,那個男人從小就是這麼教導他們,皇家是沒有父子的,想要得到,就要學會爭奪,他們全都是在那個男人的殘忍教學下長大的,每天過著謹慎提防的日子,從懂事開始便每天活在擔驚受怕中,宮中不是個適合孩子成長的地方,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些「意外」就會發生在你身上。
想到母妃的隱忍,還有眼前這個男人的絕情,他發紅的雙目漸漸蓄出淚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收也收不住,咸咸的液體劃過他臉頰上琳瑯傷口,一點點的刺痛,他卻根本不在乎,只嘶啞著嗓子繼續吼︰「宋暮衡,你不要得意得太早,只要他拿到了那樣東西,你的朝代就過去了,你以為你這個皇帝可以做多久?一年?兩年?哈哈哈……很快你就會被他殺了,就像你登基時殘忍的殺掉你的其他兄弟一樣,宋暮衡,你會不得好死,你一定會比他們死得更難看,我等著,我等著看你的下場……」
可走了兩步,他又頓了下來,鷹銳的目光看向旁邊另一道鐵門,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小棠子顫著身子,哆哆嗦嗦的咬著牙道︰「其實……若妃娘娘一個時辰前就在牢里撞牆了,只是太醫正在急救,奴才不想令皇上擔憂,才……才……」
宮人,貴妃,兄弟,姐妹,就連他的父皇都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在這樣的環境中他根本不可能長大,母妃太脆弱,她保護不了他,所以她將他送走,就算永遠也見不到兒子了,她也希望他能活下去,至少能活下去……
縱然心里萬般不願,他卻終究還是諾諾的應下︰「是,屬下遵命。」說完,剛好皇上進了內牢,他也只得轉身往御林處方向走。
「奴才參見皇上。」zVXC。
對方霍的嚇得跳起來,一轉頭,看到是宋左,連忙舒了口氣,可腦門上卻早已冷汗直冒︰「我說宋都尉,您可嚇死奴才了。」
宋左咬了咬牙,一臉悲哀的閉了閉眼,終究還是乖乖跟在皇上後頭,心里卻叫苦不迭……
房門沉吟一會兒,隨即便傳出道輕描淡寫的男聲︰「進來吧。」
侍領洞悉聖意,立刻規矩的打開牢門,宋暮衡踏進同樣昏暗潮濕的牢房,看著卷縮在角落里那抹稚女敕嬌小,卻倔強不已的小小身影,半晌未語。
宋左心底哀嚎,看吧看吧,他就知道要倒霉,上次宋右延誤軍糧,也只是賞了五十個板子,他這點小事居然要挨八十大板……皇上分明是拿他撒氣,他好冤枉,好無辜……
「現在的你,說這種話不覺得很可笑嗎?」話落,冷情的男人眸光微轉,眼底滿是冰冷。
帝王通病便是疑心,對任何事都抱著小心謹慎的態度,對任何人都不會信任,尤其是他這種通過搶奪而取得皇位的人,更是雙手沾滿鮮血,一將功成萬骨枯,他是踏著別人的尸骨登上皇位的,因此他有絕對的理智,與判斷力。
而宋暮衡則冷冷的看著眼前笑得恣意妄為的小小身影,心底的篤定竟因為他不明所以的笑聲而有些動搖……
「廢話。」宋暮衡冷哼一聲,眸中的鷙色更加深邃,前面不遠處便是內牢了,他斂了斂眉,徑聲對身邊的宋左道︰「去御林處領八十大板,然後叫宋右來見朕。」
宋暮衡斂眉,難得的竟然一笑,只是,笑中卻滿是陰冷︰「朕知道,跟你說,是兩回事。」沒有證據,沒有證人,他就算知道,也無法將那人定罪。
「還是不肯說?」過了半晌,宋暮衡才淡淡的扯了扯唇,眸光冰冷無情,仿佛眼前這個根本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只是隨便的一個刑犯。
皇位,是我耗盡一生才得到的唯一,為什麼,你還要搶?
兩父子就是這對視著,一個目無波瀾,若有所思,一個滿臉憤恨,眸如利刃。麼對想好。
捂著痛得發麻的腿,小棠子不敢起身,只滿臉蒼白的趴在遠處。
宋左眯著眼楮,不悅的看著他道︰「棠公公怎麼鬼鬼祟祟的,行為舉止如此刻意,若非在下認得公公的背影,只怕換作我弟弟,直接一劍就劈上去了。」
宋左咽了口唾沫,干咳一聲,才應道︰「是,沈姑娘找來了。」
想到那個擁有一切幸運的弟弟,宋暮衡捏起雙拳,心底恨道︰宋暮白,你已經得到了這麼多,先帝的專寵,平安的童年,閑散的人生,甚至還有心愛的女人……為什麼,你為什麼還要搶我僅剩的東西?
他不會以為宋元均這個笑是在故弄玄虛,反而開始警惕起來,猛地他又想起方才宋左說的話……沈雁雪!
宋暮衡目光再次落到昏迷不醒,氣息越來越微弱的若妃身上,眼中藏著些隱晦不明,他緊抿薄唇,沉吟了半晌,才放緩了聲音道︰「將她送回‘祥泰殿’,治不好她,一個也別想活。」
宋元均沒有說話,只是一雙陰冷的眸子卻因為興奮而開始發紅,是的,興奮,他知道宋暮衡看不起宋暮白,因為他認為宋暮白二十年來委曲求全,蹈光隱晦,沒私下招攬任何官員,在朝中也沒黨派,更沒有軍權……但是他不知道宋暮白還有另一個身份,鬼皇,坐擁四座天蠶樓,門內殺手無數,暗衛,情報,只怕這皇宮中早已布滿了他的耳線吧。
一個宋暮白而已,他不會放在眼里,為了踏上這個皇位,他犧牲了太多,他已經學會了冷漠,習慣了殘忍,可是宋暮白,他承認他有些實力,二十多年,他竟能裝模做樣的扮演一個昏庸無能的閑人二十多年,這股耐力的確不容小覷,只是,對他來說,還不足以構成威脅,整個南寧王朝都是他的,他還有什麼可懼的?
可這時,遠處一個小太監匆匆忙忙的跑來,那小太監一看到小棠子,立刻附到他耳邊嘀咕了兩句,小棠子臉色一白,顧不得規矩,猛地擠開宋左的身子,撞開門扉,面色難看的對著龍椅之上的九五之尊下跪道︰「皇上……若妃娘娘,撞牆了……」
直到確定她的確出了客棧,宋左才苦著臉,出了房間,出了客棧,一路往皇宮方向快速走去。
宋元均雙拳緊握,手腕處因為他過激的動作,已經磨出了新鮮的血紅,可他猶不放棄,仍舊發瘋似的想掙開著根本無法掙月兌的鉗制,他好恨,好恨他的弱小,好恨他的無能,他的母妃為他做了這麼多,兩年前她明知道宋暮白要利用他做什麼,她卻還是含淚答應了,只因為只有宋暮白能助他逃離皇宮,逃離這個時時刻刻有無數人處心積慮要謀害他的是非之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狂妄的笑著,卻沒人知道他在笑什麼。
小棠子卻突然神秘的瞥他一眼,眼底奸笑著反問︰「都尉真的想知道?」
「她怎麼樣了?」他咬牙切齒,眸框猩紅得可怖,他嘶聲吼道︰「宋暮衡,她是你的妃子,你竟然這麼對她,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狂吼間,小小的身子站了起來,可四肢被掣肘,無論如何往前沖,卻始終原地踏步。這種無力感讓幼小的他變得更加瘋狂︰「宋暮衡,我警告你,要是我母妃出了半點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就算死,我也要殺了你……」
果然,此話一出,原本正一臉狂妄的宋元均臉色登時一白,臉上多處猩紅讓他看來狼狽不堪,大大小小的傷口,還有手腕、腳腕上那明顯的圈紅,讓這個年僅八歲的孩子看起來就像個可憐的乞丐。
宋左雙拳緊握,想死的心都有了……
須知在皇家,在皇宮,平安,就是最大的富足。
小棠子也不是見死不救的人,因此也就嗯了一聲,無奈的揮揮手︰「都尉去吧。」
听說宋暮白現在已經搬到她那兒去了,看來,為了保險起見,這個女人必須抓在手里,必要的時候也是一個籌碼。
這麼多兒子中,先帝最愛的就是他,他知道,其他皇子也知道……盡管宋暮白本人可能不知道,盡管恐怕連郭太妃都不知道,但是他的童年,卻無疑是所有人中最安穩,最平和的。
見他久久不語,宋暮衡抽空冷目向他一瞥,當看到他滿頭冷汗,神色怪異時,原本就怒急的臉色猛地黑了一圈,眯著眼喝問︰「失敗了?」
走出內牢,外面的天空已經昏暗無光,冬日的夜晚來得很早,清冷的風拂過他的臉龐,刺痛的感覺那麼明顯,可他卻仿佛感受不到……
太醫連忙唯唯諾諾的道︰「皇上恕罪,若妃娘娘身體嬌弱,被發現時已經流血過多,老臣即便上了藥,可沒有充足的體質,要熬過去也……」
對于他的挑釁,宋暮衡並沒太多表情,只是冷冷一笑,淡淡的吐道︰「你母妃尋死了……」
小棠子沮喪的憋著嘴,嘟噥著道︰「這會兒心情還好,等奴才說了那事兒後,心情只怕就好不了了。」
宋左不敢狡辯,只得頷首,卻立刻又道︰「這位沈姑娘神色篤定,說到曲十三時,她也無任何不妥,屬下實在看不透她是真的不在乎,還是故弄玄……」
宋左立刻推開厚重的門扉……
宋暮衡沒理跪地不起的眾人,鷹隼般的眸子直直射向癱靠在稻草中,那虛弱得幾乎快沒有呼吸的俏顏女子,一張蒼白的臉龐顯出她此刻的奄奄一息,眉目間再沒有往日的乖順謙和,有的只是仿佛下一秒就要離開人世的安詳,她的額上包著厚厚的繃帶,可血還是透過那抹素白浸染出來,刺眼的紅讓他的眼楮生疼,目光也越發幽深微暗,他冷目橫向跪地不起的太醫,聲色嚴厲的問︰「她怎麼樣了?」
看他那詭異莫測的神情,宋左心頭一驚,連忙擺手,尷尬的扯了扯嘴角︰「不想知道,不想知道,這皇家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那個,棠公公稍等,我有事與皇上商討,等我出來了,棠公公再報你說的那兒吧。」趁著皇上心情好的時候先把錯認了,免得等他心情不好了,自己鐵定成炮灰。
說完最後一句,他不再停留,轉身出了牢房……
宋元均毫不客氣的朝他狠狠一呸,原本就會緊繃陰森的臉上登時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他陰戾的眯起眼楮,原本細致的皮膚經過這段時間的監禁,早已磨得血紅不堪。「我喜歡看到你束手無策的樣子,親愛的父皇,無論你怎麼折磨我,我也不會說,我偏偏就不說……」
一句一句,稚女敕的童音卻能發出這麼尖銳的詞句,滲人的冰冷。
進了昏暗陰沉的內牢,腐朽酸澀的氣味隨即竄進鼻息,宋暮衡不適的眯了眯眼,在侍領的帶領下穿過幾道鐵門,最後走到牢道的最盡頭,推開最後那扇精鐵大門,看著里頭忙成一團的樣子,臉色微沉。
宋左皺眉︰「棠公公,何出此言?」宋左瞅了瞅緊閉的上書房大門,不禁有些害怕的問︰「莫非皇上心情不好?在發脾氣?」天啊,他今天任務才搞砸了,若是遇到皇上心情不好,他的下場可不好過了。
宋暮白,那個被先帝「拋棄」的孩子,卻是他們中最幸運的一個,因為他被「拋棄」了,所以他的身邊沒有危險,因為他被「拋棄」了,沒有人會在他的酒菜里下毒,沒有人會在他游走在御花園時,突然把他推下冬天的池塘。
他不需要沒日沒夜的苟延殘喘,他只需要孤獨,清冷,卻平安的活著……
「朕不想听借口。」震怒的龍音震得原本就灰暗陰沉的牢房更加恐怖,一眾奴才更是幾乎快趴到地上了。
「狗奴才。」宋暮衡目光一戾,猛地上前將本就身材弱小的小棠子踢到一邊,這一腳力氣頗大,足足將小棠子踢到了三米遠。
因為已經麻木了,所以,早已沒了知覺。
ps︰本章是加更,五千字(因為多寫這五千字,所以延遲了一個小時更新),還有,介于有親說五千字一章比較好,那從今天開始,阿畫就五千字一章好了,希望親們看得開心。
然後每日慣例的吼推薦票,哈哈,阿畫睡覺去了……明天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