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幾個月來的忍辱負重,小紫咬了咬牙,強迫自己壓下心底那團火,她深吸一口氣,端著托盤,上了三樓。浪客中文網
今日,就是報仇的最後時機了,不能馬虎,絕對不能馬虎。
「小姐,醒了嗎?」輕巧的敲門聲,與往日一樣,不輕不重。
今早,看似只是個與平日不無不同的清晨。
里頭過了半晌,才傳出個慵懶的回應聲︰「進來吧。」
小紫在心底提了提氣,才輕緩的推開房門,里頭一室昏光,窗戶還沒打開,外頭的晨光照不進來,里頭,倒顯得過于靜謐,靜謐得甚至有些詭異。
將托盤放下,她徑直將干巾浸入水中,再擰干,剛準備回身將毛巾遞去給內室的沈雁雪,可一回頭,卻對上近在咫尺的一張放大秀顏。
她嚇了一跳,手中的巾子落在地上,啪嗒一聲,還帶著薄薄的水聲。
突兀的聲音響在本就詭異莫測的室內,讓小紫心中兀的一跳,眼底慌亂一閃而過,她又盡快揚起精神,嗔怪起來︰「小姐,你嚇著小紫了。」她靠的她太近了,近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雁雪眸光悠然的看她一眼,稍稍退後一步,笑了一下︰「今早你看起來,有些不一樣。」
小紫心頭一驚,害怕眼中情緒太多露出破綻,連忙蹲子撿起巾子,嘴上則笑得若無其事的問︰「哦?什麼不一樣?」說著還打趣般的垂眸笑看了圈兒自己的衣裳,笑問道︰「莫非我衣裳穿反了?」
雁雪不語,只似笑非笑的盯著她盈盈的臉頰,過了好半晌才道︰「你看起來,很開心……」
小紫兀的一愣,隨即模了模自己的臉,吐了吐舌頭,一臉嬌俏︰「伺候小姐本就是開心的事,我總不能苦著臉吧,況且小姐肚里的小寶寶,可不能見著愁眉苦臉的人,後廚房的老媽媽說,小寶寶在肚子里看到什麼,就學著什麼,若是小紫日日愁眉深鎖,小寶寶也學了去可怎麼好?」
雁雪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小紫見她不問了,便重新拿了一塊干巾子,浸濕,擰干,遞給她。
雁雪伸手接了那塊濕巾子,小紫眼底立刻閃過一絲冷光,那光閃得迅速,幾乎讓人無法捕捉,可雁雪卻看見了。
將巾子展開,擦著手,雁雪才又狀似無意的慢悠悠開口︰「昨個兒半夜我將暮白趕到客房去睡了。」
小紫撲哧一笑,雙眼卻是死死的盯著她擦手的濕巾子,雙眸彎彎的道︰「是不是宋公子又惹了小姐不快?小姐耍耍花槍可就夠了,回頭宋公子來請罪,小姐可莫要太為難他了,要不宋公子也怪可憐的。」
雁雪繼續擦著手,卻怎麼也不將巾子往臉上蹭,她又淡笑一記,看了小紫一眼,繼續道︰「我將他趕走,是怕他按耐不住,你也知道,他平日雖冷靜自持,可遇著我的事,便不似那麼好說話了……」說到這里,她又頓了一下,緩緩抬眸,悠然的問︰「周子淵走了,你似乎一切如常,說你開心,你還真笑得甜蜜如此,若是不知道,真不敢相信你與他曾今有過情緣,就是你耳垂上戴著的耳環墜子,也是他送的吧?」
小紫猛地一震,立刻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慌亂抬眸時,去正好對上沈雁雪眸中的狹促之色,那狹冷的厲光一閃而過,卻又如此清晰分明,讓她看得真切。
突然,一道黑光從眼前劃過,回神時,那塊白色的濕巾子已經砸在了地上,而兩人之間,也多了個人。
看著這突然出現的黑衣少年,小紫心頭猛驚,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總覺得,今早的計劃,似乎偏離軌道了。
雁雪也是一愣,楞過之後便擰著眉,一臉怒氣的看著突然而至的臣,聲帶陰冷的道︰「從我手上搶東西,臣,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臣面無表情,雙眸平靜無波,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只在兩人中間那麼站著。
見他還半點認錯的意思都沒有,雁雪眯了眯眼,突然不怒反笑道︰「你是油鹽不進我知道,那阿靈呢?嗯,明天把她找來,好好欺負欺負她,也算出口惡氣……」說完眸光一轉,果然看到臣眉頭緊蹙,臉上表情晦澀難看。
沉吟一會兒,臣像是真的怕阿靈為此受難一般,突然轉過頭,看了眼旁邊臉色慘白的小紫,聲色平緩沉靜的道︰「她在水里下了毒……」
此話一處,小紫的臉不止白,隱隱有些發黑的跡象。
雁雪哧了一聲,隨意的走到銀盆旁,用手攪了攪,眉帶無謂的道︰「知道,三日生嘛,這毒藥性緩和,連用三日,才會使人喪命,雖然此藥並不是墮胎殺人的頂級好藥,但勝在無色無味,因此就算慢一點,但不會被發現,也是一大優勢。」
「你知道?」臣愣然。
雁雪翻了個白眼,冷冷的撇他一眼︰「為何不知?我櫃子里就有一包,你若是喜歡,送你。」
臣黑線,只抿唇不語,心里頭卻是驚覺,原來自己多管閑事了……可不是嗎?這沈雁雪是普通女人嗎?她不是個活生生的變態嗎?哪這麼容易被人下毒?況且她還有個毒魔的兒子,就是耳濡目染,大概也能將世上過半的毒物藥性,了解通透吧。
此刻小紫只覺得心頭陰暗,她咬了咬牙,猛的跪下,一臉驚恐的道︰「小姐,這水又被人下毒了?是我的錯,都是我的疏忽才讓惡人有機可成,小姐……我……」
「小紫。」雁雪突然打斷她的喋喋不休,淡漠的瞥了瞥眉,一臉涼薄的道︰「我將宋暮白趕去書房,就是不想他看到你現在這副模樣,他不是愛看戲的人,更不喜看人裝模作樣,若是他在,此刻你只怕已經性命堪輿了。」
小紫渾身一震,眼底的陰色慢慢增大……
見她不裝了,雁雪又是一記冷笑,淡淡的道︰「起來吧,你不會真想跪我吧?」
小紫這才霍然從地上爬起來,也不爭辯了,只是一張原本清透雅致的小臉此時早已沒了往日的活潑生氣,她咬了咬牙,一臉憤恨怒氣的道︰「哼,原來你早就懷疑我了,沈雁雪,我是該說你聰明,還是狡猾?」
「隨你喜歡。」雁雪淡淡揚眉,一臉無謂的道了句,再側眸,對著臣徑直吩咐︰「將她趕出去,別讓我再在萬紫千紅樓看到她。」
「趕出去?」臣錯愕,眸光狠狠的投向同樣一臉怔忡的小紫,又回頭,一臉隱忍的道︰「若是主子,不會這麼輕易放過這種居心叵測的賊人。」
雁雪雲淡風輕的看他一眼,冷笑道︰「你主子既然將這事兒交給我處置,便是我說了算,你有意見?」
姐一壓下。臣不語,一時間房間里靜若寒蟬,那方小紫卻突然眼神一厲,一臉陰鷙冰冷的道︰「無須你惺惺作態,要殺便殺,是我輕敵小看了你,是我不自量力,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輸了就是輸了,不需你假意同情,你若放了我,便是縱虎歸山,我依然會想盡法子向你報復,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你……」
听著她的信誓旦旦,字字狠戾,雁雪只是閑閑的扯扯唇,一臉無所謂;「隨你喜歡,雖然你的那個所謂的仇,不過是牽強附會,但是我也無意與你爭辯,你的想法,我沒興趣知道。」
「什麼牽強附會,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我姐姐的死,分明就是因為你們這對狗男女所為,姐姐為你深陷囹圄,宋暮白又看著她身首異處,是你們對不起她,是你們害了她……」她的聲音越來越大,整張臉被漲得通紅,脖子上甚至都有青筋騰跳。眼前此人,哪里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嬌俏人兒,此時的她,整張臉猙獰成型,周身殺氣騰騰,看來實在扭曲可怖。
「殺她的人是尚培。」雁雪陰聲出口︰「宋暮白見死不救固然有錯,但為太妃所用的尚培,才是真正的殺人凶手,你連主次都分不清,還妄論什麼報仇?」話至此處,她冷笑一聲,眼底諷光一閃,才又道︰「而我,就更無辜了,吟歡監視我,我甚至毫無察覺,她死的時候,我更是置身其外,渾然不知,你如此亂七八糟,頭腦昏漲的遷怒于我,不是牽強附會是什麼?」說完,她似也覺得厭了,與這種腦子不清楚的人爭辯,只是對牛彈琴。當初她對鐘若曉以大義後,鐘若至少懂了事態主次,可眼前這人,卻已經是猩紅了眼楮,連起碼的理智都喪失了。
失去至親人的滋味她沒嘗過,但是看也看了不少,她依舊堅持,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吟歡做了什麼,為何而做,那是她自己的事,最後落了個尸骨無存的下場,也是她自己需要承擔的後果。不是說殺她的人,傷她的人就沒錯,但錯也要錯得有道理。
像小紫這樣,像頭瘋牛一般見人就撞,毫無心智可言,這樣的人,連是非對錯都無法正確判斷,與她說再多又有什麼用。
似是倦了,她揮了揮手,對著臣又是吩咐︰「將她丟出去。」
臣眼底一厲,也不言語,便隨手擰起還處于震驚,渾身僵硬的小紫,兩道身影一閃即過,房間又恢復了安靜。
看著桌上的銀盆,地上的濕巾,成盤的洗漱用具,還有房間中似乎還沒消散的隱隱怒火,雁雪目光陰暗,眼底閃過一絲失望。
水盆里出現紅花那次她便覺得事有不對,雖然那次她順水推舟趕走了尤淵,但她也深知尤淵不是會用那種粗糙方法的人,這一番思慮,她便將目標放在了身邊的幾個人身上。
當看到小紫時,她下意識的將嫌疑從她身上掠過,她也懷疑過鐘若,但幾次試探,鐘若對她雖談不上熱諾,卻對她肚中的孩子極為熱諾,後來她打听了一番,花四娘才告訴她,鐘若來到萬紫千紅樓時,就是懷了孕的,只是一路顛簸,加之她自己又沒發覺,所以住下兩天,便滑了。
如此,她也算了解了鐘若的心態,自己的孩子沒了,對別人的孩子,就存了些憐惜之情,最重要的是,別人還能再懷,她卻……沒有機會了,除非她忘記張老大,而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只是這種可能性,太小了。
剔除了鐘若,阿靈,如風,凌鴛素三人更不可能,而且為了躲避她的魔爪,這三個家伙可是一逮到空子就溜之大吉,幾乎想要索性躲到天涯海角去似的。
當可疑人物一一排除,最後剩下的,竟只有小紫。
這個讓自己打從心底里喜歡的小丫頭,原來從一開始,便是心存目的的接近她嗎?
盯著那盆清水,雁雪眸意愈發森冷,眼底的失落也越來越重。
突然,身後一雙溫暖的大手將她攏住,感受到熟悉的氣味,她微微心安,原本森冷的眸光,也漸漸柔和下來,將整個身子靠在身後之人的懷里,她疲倦的閉上眼楮……
被最信任的人欺騙,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幸虧,這種時候,有另一個人安慰著她,將她冰冷的心捂暖。
這種溫柔的感覺讓她眷戀,她更加深的往身後人的懷里拱著,幾乎想鑽進他的體內,再也不出來。
深春的暖風從未闔的門外鑽進,帶著別樣的春日甜香,將這陰沉詭異的房間,染上一抹春意,陰沉變成了浪漫,詭異變成了唯美,身後人的呼吸打在她的耳畔,這種暖暖的感覺,讓人想一輩子停留,再不轉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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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里,連著幾日,太妃都沒進內道,只是每日讓何嬤嬤送了些飯食進去,自己卻像是逃避一般,再不肯見曲十三。
這日,何嬤嬤剛從內道出來,便看到主子坐在涼榻上,一臉陰霾深沉的半闔著眼,整個人看來慵懶疲乏,眼底還有一些烏影。
何嬤嬤一陣心疼,剛想說點什麼,卻听旁邊睡塌上,突然響起一陣低吟。她眸光一轉,看向睡塌上的太後,見其蒼白的臉上,眉頭緊蹙,眼雖緊閉,卻面露掙扎。vvlm。
「主子……」何嬤嬤立刻驚叫,看向太後的目光滿是驚慌。
太妃微微側目,也看到床上欲醒的太後,她目光平淡無波,緩緩下榻,走了過去,坐到床邊,待看清太後掙扎兩下又昏睡過去後,方才站起身來,對著何嬤嬤道︰「今晚讓子然過來。」
何嬤嬤看了重新昏迷的太後一眼,才點點頭,應允一聲︰「是。」
太妃再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突然挑了挑眉,眸帶意味的問︰「這幾日宋暮衡倒是都沒過來,倒讓本宮拿捏不準他的意頭了,何嬤嬤,你出去打听打听。」
「是。」何嬤嬤輕應一聲,便出了內室,
這打听,要如何打听?難道去上書房親自詢問?
自然是不可能的,因此何嬤嬤便只好往良妃那兒去,想著良妃自然能知道一些。
剛到玉芙殿,便見里頭清思雅靜,就是殿外也冷冷清清的,她眸帶狐疑的走進去,剛走了幾步,便听到東殿里頭,響起一聲慘叫,她連忙加快步伐走了進去……
剛到殿內,便看到大殿之上的血泊中,躺著個衣著不俗的宮女,那宮女何嬤嬤倒是有印象,叫宜蘭,是良妃身邊的貼身宮女,雖說貼身,但許多事良妃也沒告訴她,因此算起來也只是個處理粗俗的大丫鬟。
剛才那聲慘叫是她發出的嗎?那良妃呢?
帶著狐疑,何嬤嬤斂著眉,繼續往里走,雖然理智告訴她或許里面會很危險,加之今天這玉芙殿竟然連個守門的人都沒有,實在詭異得很,但跟著太妃闖蕩了大半輩子,她也不是那隱晦膽小的無能鼠輩,思慮一會兒,便壯著膽子,還是往里頭走去。
內殿虛掩著的門扉,吱呀一聲被她推開,里頭,濃濃的血腥羶味流竄出來,何嬤嬤心頭一凜,定楮一看,只見床榻之上,那膛目猙獰,滿臉血紅,渾身傷口無數的人,不就是良妃?
她怔忡之時,便見良妃身上,血流順著她的肌膚一寸一寸的流到大理石的地磚上,將黑色的地磚沾染成更加幽冥的顏色……
良妃,被殺了?
凶手呢?
房間內森森的冷意讓何嬤嬤心頭大驚,她連忙想轉身離開,理智告訴她,此地不宜久留。
可剛跑出大殿,便將門外蜂擁而來一成串的御林軍,這些御林軍像是早被勒令了般,瞬間將她團團圍住,就在她隱約感覺到有一種叫陰謀的東西正破繭而出時,便見外頭,一襲金袍的宋暮衡帶著一眾侍衛,氣勢洶洶的踏進來,一看到她,他便冷笑一聲,大喝︰「殺人填命,何嬤嬤,連朕的愛妃你也敢下手,是誰給你的膽子?來人,給朕抓起來。」
明明連內殿的門都沒進,卻知道房內良妃已死……
而且早已安排御林軍特意堵她……這不是設局誣陷是什麼……
只是他為何這麼做?宋暮衡所欲為何?
ps︰今日一萬字,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