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的大宅位于S城東郊，老首長在京時有晨運的習慣，當初選在了落英山附近，適合早晨晨運鍛煉，而且東臨東陽琥，依山傍水，風景宜人，環境也十分清幽。
大院門口，扛槍的士兵身姿筆直，昂首挺胸，面色嚴肅，看到從駕駛座上探出身子的賀子昱，恭敬的行了個軍禮，然後放行。
戒備森嚴的高牆大院，從外邊看來，除了門口持槍，身姿筆挺，一絲不苟的警衛門崗，和別的地方沒別的什麼不同，這樣老北京大院式的設計，與現代發達的S城的那些高樓大廈一起，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當初老首長退休之後，一直住在京城的軍區大院，每天登門拜訪的還是絡繹不絕，根本就不得清閑，思量再三，才決定回到S城，風揚公司也搬到了這邊，當初離開，首長大人和老太太天天念著那些戰友，所以才有了現在的康樂養老院，這幾年下來，兩人對這邊的生活是徹底適應了，已經開始享受這樣閑適的生活了。
車子駛入大院，繞著迎賓大道往里開，視線豁然開朗，兩邊是整齊的法國梧桐，夏日的傍晚，在林蔭小道上投下斑駁交叉的長影，安靜而又清幽。
院子很大，老太太來不久之後就迷上了種花，正好是花開的季節，遠遠的就聞到襲人的清香，賀子昱不由的想到沈佳蓉，她這樣的個性，相處下來，老太太肯定會歡喜的。
這幾年，因為公司的事情，他常年都是在外邊出差，很少回來，就算是回來，也不會在這邊住很久，佳佳還在濱海小區那邊，晚上的話他肯定是要回去的。
賀子昱直接將車停在門口，從車里下來，門口已經停了不少車，抬眸看了眼屋檐的燈火，俊雅的臉上，淡淡的閑適笑意，慵懶而又隨意，看不出絲毫擔憂，爸爸是個孝子，家里的事情，老太太還是更能做主的。
听到開門聲，管家福伯從客廳出來，看到賀子昱，轉身對里邊的人笑了笑，「首長，首長夫人，少爺回來了。」
福伯是老首長的警衛員，年輕的時候跟著老首長一起，參加了越南戰爭，朝鮮戰爭，朝鮮戰爭時，腿上挨了顆子彈，可愣是將老首長背了出去，是賀家的大恩人，因為受了槍傷沒有及時處理，腳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戰爭結束之後，老首長幾次給他找女人，都被他婉拒，這次從京都搬到S城，很多以前跟著老首長的人都回去含飴弄孫，頤養天年了，他一個人無依無靠的，跟著老首長到了這邊。
「昱兒回來了。」
剛進了屋，就听到里邊傳來的笑聲，偌大的客廳，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足足有三十人。
「舅舅，怎麼沒看到小舅母？」
李念沖到賀子昱身邊，探著脖子向後看了看，沒有看到預期的身影，有些意外。
「這麼熱鬧？」
賀子昱掃了眼沙發坐著的二十多人，看了家里的李太後一眼，賀飛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朝鮮戰爭一役，大兒子賀英東戰死，二女兒賀雲菲是軍醫，一次手臂受傷，本來是無關緊要的傷口，因為和傷員接觸，傷口感染發炎惡化，當時戰地條件惡劣，因為沒有藥，在床上躺了幾天就過世了，就只剩下老三賀風揚，賀風揚也就只有賀子昱這麼一個兒子，所以單說，像賀家這樣的大家族，人丁是單薄的。
「舅舅舅母們都來了。」賀子昱似笑非笑，淡雅的眸光閃過趣意，倒是讓那些過來湊熱鬧的長輩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這個佷子，和凌家那小子比起來，一直都是賀家的驕傲，也是他們李家的驕傲，提起他，整個上流社會的圈子里，沒人是豎起大拇指夸贊了。
這些年，京城的，S城的，貌美的，成熟的，清純的，他們家里那幾個女人都一起出動了，什麼樣的女孩子沒給他介紹，也沒見有結果，現在都三十二歲了，大哥兒子的兒子都娶老婆了，賀家就這麼一顆獨苗，他們心里也著急啊，尤其是昱兒身邊沒一個女人，就連半點緋聞都沒有，這樣的油鹽不進，因為這件事，他們這些長輩也沒少被人調侃，讓他們著急的同時也深深的懷疑，現在他居然和一個女人走的那麼近，身為長輩，他們也是表表關心，更何況不是他們要來的，是自家的妹妹非讓自己過來湊這熱鬧的。
李芸的父親李展鵬和賀飛是戰友，兩家算是世交，李展鵬有五個兒子，老來得女，對李芸十分溺愛，而賀子昱的那些舅舅對這個妹妹也是十分寵愛，所以養成了她現在驕縱自我的脾氣。
「什麼舅母，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李芸冷冷的掃了眼一臉好奇的李念，眸光犀利，可就算是這樣，看起來還是沒什麼威懾力，烏黑的發絲微卷，披在肩上，今天她穿了身淡藍色的裙子，即使已經步入中年，保養得宜的她看起來還是十分年輕，雖然已為人母，微微上揚的眉角還是帶著幾分犀利，一看就是個被寵壞的千金，不知人情世故，而且還非常的固執。
因為是小女兒，李展鵬的大兒子生的孩子都和賀子昱差不多大了，李念是賀子昱三舅舅的女兒，今年也已經20了，比沈佳蓉才小了兩歲。
「外婆也來了。」賀子昱笑了笑，看著坐在張敏身邊的王佩佩，大前年外公過世，現在就只剩下她一個人，雖然舅舅們都很孝順，可身邊沒伴日子還是有些難過，這幾年老太太帶著她天天往外跑，她整個樂觀了許多，兩人私下的感情也很要好。
「昱兒，你過來，我剛和你外婆討論呢。」張敏對著賀子昱招了招手，手指著茶幾上的報紙，照片上的沈佳蓉靠在賀子昱懷中，賀子昱摟著沈佳蓉的腰，鏡頭將他的溫柔也捕捉了下來。
張敏側身看了王佩佩一眼，抿唇笑出了聲，「沒想到我們昱兒也有這樣溫柔的一面。」
張敏邊說邊用力的捅了捅旁邊靜默不語的賀飛，「老頭子，你說是不是？看樣子我們很快就能抱曾孫了。」
賀飛為難的看了眼面色不善的兒媳婦，當年文革多虧李展鵬出手相助，他們賀家才沒被清洗，他的這個老戰友，臨死前念念都不忘自己的女兒，覺得是自己太過溺愛造成她今天這樣的驕縱，讓他今後多多照顧，夾在老婆和兒子之間的賀飛在處理很多事情的時候，總是左右為難，這次也是一樣。
李芸有李芸的立場，張敏有張敏的道理，他心里是站在張敏這一邊的，他相信他那些戰友的眼光，只是在這個家，李芸獨木難支，他有些時候為了顧及晚輩的心情，也不好做的太過明顯，不過事關他的孫媳婦，這一次，他是堅定的和張敏同一戰線的，最重要的是，就李芸這樣的脾氣，要是娶個和她一樣的世家千金回來，三個女人真的每天都要上演讓他頭疼的好戲了。
他的這個孫子，什麼都優秀，就是對女人太冷淡疏遠了，現在好不容易有個他願意親近的女人，他要是和他媽媽一樣阻止，不是把他的三分鐘過熱度也澆滅了嗎？而且昱兒不是那樣隨便的人，不然怎麼相了這麼多年的親，到現在還是一個人，他現在還想幫著他一起掃清障礙了，不然的話，他何時才能圓他的曾孫夢？
「上次在電話里的那個女孩是佳佳嗎？」
賀飛輕輕的咳嗽了幾聲，說話的聲音威嚴洪亮，幾十年在部隊養成的習慣，現在想改也改不了了。
「上次電話？」張敏很快就想起來了，上次給賀子昱打電話的時候，他刻意壓低了聲音說話，「那就不算是剛認識了，看什麼時候好把事情給辦了。」
老太太做事還是和以前一樣的雷厲風行。
「媽，哥，你們倒是說話啊。」
李芸急的站起來，她雖然驕縱，但是張敏畢竟是她婆婆，她老公的媽媽，看她的樣子很喜歡那個叫佳佳的女孩，要是發生爭執，她出言頂撞，引的老太太不快，到時候賠禮道歉的一定是她，所以才出動了娘家的人來，就是想讓他們勸勸老太太，可這一個個，從進門到現在，自個聊著自個的，還有她家的老太太，居然聊的那麼歡，也對，就老太太那脾氣，還有和她們家老太太那關系，他們家那些人和她一樣，都不敢頂撞。
「哦，說話。」
王佩佩看了眼急的險些怒火攻心的女兒一眼，被她一提醒，才想起來這次來的目的，不過剛才听張敏一說，她又覺得這女孩還不錯，這個女兒，就是被她和展鵬慣壞了，听風就是雨，想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想做的事情，誰也不能說個不字。
「張敏啊，現在的賀家，確實不需要門當戶對的聯姻，芸兒的要求也不高，她並不是非要那些世家的千金小姐，但至少必須是個身世清白人家的姑娘，她的意思就是，那個孩子配不上我們昱兒。」
「媽說的有道理，而且還是別人不要的棄婦，我們昱兒怎麼能要這樣的二手貨？」
「媽！」賀子昱看了李芸一眼，微皺著眉頭，雖還是那波瀾不驚的態勢，不過這一聲急促打斷她話的媽，顯然是對她對佳佳的評論不滿了。
「芸兒，怎麼說話的？」王佩佩有些尷尬，這女兒被展鵬還有她慣壞了，說話從來不經過大腦，一個有修養的世家小姐怎麼能說出這樣不堪入耳的話來，而且還沒眼色，難道他沒看出來這滿屋子賀家的人都是偏袒那個女孩的嗎？
「張敏啊。」王佩佩是想開口為女兒解釋的，李芸確實被她寵壞了，自己家女兒的性格脾氣她還不清楚嗎？也就只有張敏這樣開通的婆婆才能容忍她，不過她喜歡風揚，還知道克制脾氣，這孩子，本性是不壞的。
張敏扔掉手上的報紙，直接就站了起來，「這里誰當家？我就喜歡佳佳那孩子，看她就比你找的那些世家千金順眼，這些年，你給昱兒介紹的女孩子還少嗎？你看昱兒現在還是單身，還是我孫子有眼光，和我一條心，萍姐，開飯。」
老太太揮了揮手，招呼了一聲，所有的人都朝著餐桌的方向轉移，為了未來的孫媳兒媳，婆媳之間的事情，非得把她娘家的人牽扯進來。
桌上，老太太坐在首排，李芸特意和賀子昱坐在一起，老太太怎麼說她都不放在心上，反正他們兩個不對盤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彼此就是看不對眼，這樣嗦的老太太為什麼能生出風揚這樣優秀迷人的兒子出來呢？現在最關鍵是昱兒，他能和他這個做媽的站在一邊。
「昱兒，你應該知道媽媽想和你說什麼。」
李芸扯了扯賀子昱的衣角，動作小心，張敏坐在主座，和王佩佩一起，看了她一眼，精明的臉上，是了然的神情，然後側過頭湊近王佩佩，和她一起聊天說話。自己的孫子，她還不了解嗎？從小到大，從來不見他和哪個女人如此親近，更不要說這樣的溫柔細心的呵護了，如果因為李芸的幾句話，就改變初衷，這樣的感情還叫愛情嗎？這麼容易動搖，還如何能攜手過一輩子？如果真的是這樣，她倒是覺得他配不上佳佳了。
「媽，從小到大，每次下決定之前，我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所以呢？」李芸見賀子昱這樣說，松開他的手，上揚的聲音，微微的有些尖銳。
「這次也是一樣，佳佳是個好女孩，你們會喜歡的。」
賀子昱的語氣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不像慎重的誓言，可就是這樣的平靜，才更讓李芸擔心，從小到大，昱兒就一直非常獨立，決定了的事情，輕易不會更改，更何況這次的事情還有張敏推波助瀾，她就更加沒有什麼勝算了，一個私生女，還是個被未婚夫拋棄的私生女，她就不知道，自己這兒子喜歡她什麼了，將來別人肯定會在背後閑言碎語。
你們？李芸看著將整張大桌圍滿的娘家人，賀子昱並沒有因為李芸小心的動作刻意壓低聲音，他們肯定也听到了，昱兒這意思，不單要她接受，還要李家的人也全部接受嗎？她那幾個哥哥，一個個在政界商場混的是風生水起，可對昱兒的意見，比她還要尊重。
「專心吃飯，有什麼話，吃完再說。」張敏舉高手中的筷子，這樣的毫無形象的動作和她說的話實在是有些不符，她看了李芸一眼，眉眼間皆是得意，「昱兒的婚事，他自己做主，誰也不許插手。」
李芸可憐兮兮的看了自己老公一眼，這里所有的人都可以和她唱反調，但是她希望賀風揚可以和她站在統一戰線，就像首長對首長夫人那樣。
「昱兒，吃飽了和我去書房。」
從頭到尾一直靜默著的賀風揚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妻子，放下筷子，淡淡的開了口，李芸看著賀風揚，低低的笑出了聲。
賀子昱看了父親一眼，淡淡的應了聲，在這個家，論資歷備份，賀飛才是當家，但是這些年，從京城那邊退下來之後，家里的事情他已經很少插手，基本就是老太太說什麼他就是什麼，如果是牽扯到李芸和張敏的事情，出于老戰友臨死前的囑托，他就什麼都不管，這個時候，一般都是賀風揚出面，李芸脾氣驕縱，卻獨獨對賀風揚言听計從。
吃飽飯，賀子昱跟著賀風揚上了二樓的書房，和李芸不同，賀風揚不喜歡那些現代張揚的東西，相比于現代的奢貴的富麗堂皇，他更偏愛古色古香的設計，偌大的書房，彌漫著濃濃的古韻。
檀木桌椅，緊貼著雪白牆壁的紅褐色復古書架，還有典雅的山水畫，充滿了古典的文人氣息。
賀子昱看著坐在書桌前的賀風揚，在他的印象中，父親是個不苟言笑的人，有些時候好幾天都不開口說話，尤其是對家里的李太後，一直都是愛答不理的，每一次，李太後都因為他這樣的態度和他鬧，好幾次都氣哭了，可每一次，不過不會超過三天，太後一定會真誠的向賀風揚道歉，只要賀風揚和她說上幾句話，她就能開心一整天。
「真的都考慮清楚了嗎？不是因為你女乃女乃喜歡？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是我自己喜歡。」他從不是個做事沖動不考慮後果的人，在佳佳離開之前，他就決定和她一起去參加蘇少宸和沈舒雅的訂婚宴，到時候，S城的政商界的名流雲集，肯定有人和李東陽那樣認出他來，他也確實想給佳佳點壓力，早點確定關系，不是每個男人都像蘇少宸那樣，輕易讓珍珠蒙塵，韓以風不就是一個嗎？如果是為了她們，他大可以找一個兩個人都喜歡的，也不至于會拖到今天。
賀風揚靠在椅子上，抬眸看向自己的兒子，不知不覺間，他都已經三十二了，其實，他心里也是著急的，賀家到現在，就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了，大哥和二姐走的早，老首長和老太太能像今天這樣生活不容易，老人家不就是希望自己的晚輩能夠成家立業，子孫滿堂嗎？所以，這些年，他由著李芸折騰，也是希望她找的那些人，他能有一兩個能看上眼的。
「是個什麼樣的女孩？讓你這樣動心？」在家里，昱兒雖然和爺爺女乃女乃的感情更好，但是對李芸，也一直是十分尊重的，不然不會花費時間去和她安排的那些女孩相親。
佳佳這個名字，他經常听家里的老太太提起，並不陌生，成績優秀，善良感恩，能讓康樂養老院每個人都夸贊的女孩，應該不差，身為父親，他也相信兒子的眼光，一直以來，他從來就沒有讓他失望過。
是個什麼樣的人？賀子昱看著鏤空的窗口，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麼去描述，怕痛怕死，卻可以為了素不相識的人奮不顧身，說她勇敢，可在有些問題上，她卻跑的比誰都快，說她聰明，可有些時候，腦子卻轉不過彎，但是每每在關鍵時刻，她總會挺身而出，做出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
「她啊——」賀子昱揚眉輕笑了聲，想到那天在艾豪森酒店，她拿到槍之後緊張你的反應，涼薄的眸光不自覺地溫柔起來，「就算是緊張無措的模樣，也能讓我覺得心里滿滿的。」
心情突然間沒由來的好起來，那種陌生的感覺，像是滿足，又像是感動，在遇上她之前，從未有過。
或許從一開始，他是因為家里的老太太天天念叨才對她上了心，但是真正的心動應該是她將槍放在包里的那一瞬，在她誠懇的回答我被發現總比賀先生被發現的好的時候吧，她對他的信任，對她的依賴，都讓他覺得舒心而又滿足。
賀子昱輕笑了一聲，淡淡的聲音在空氣中，仿佛石子投進了平靜的碧湖，一點點蕩漾開來，有些喜悅，又有些無奈，「每一次說好會照顧自己，可只要一離開我的視線，很快就會將自己弄的遍體鱗傷，因為不想再這樣擔心，所以想把她時刻帶在身邊。」
賀風揚緩緩的笑了聲，將此刻賀子昱溫柔的模樣收入眼底，同樣俊彥卻有嚴峻的臉上泛起了淡淡的柔光，一開始他還擔心兒子是被家里的老太太長久的念叨洗了腦，在看到本人時，一頭栽了進去，現在看來，他是多慮了。
一切的事情，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定數，他單身了那麼多年，或許就是為了等到那個他一直等待的人吧。
「怎麼不見她和你一起回來，她的想法和你是一樣的嗎？」
「她啊—」賀子昱笑的有些無奈，「現在正膽小的縮在龜殼里，不過我會讓他乖乖鑽出來的。」
微微的嘆了口氣，賀子昱臉上的自信不改，志在必得，「爸，還要麻煩你多去做做媽的思想工作。」
他自信，是因為佳佳對他的感情。
家里的老太太倒是想讓他和佳佳的事情早點確定下來，雖然她以前在部隊做的是輔導員，能說會道，很能做思想工作，但如果對象是家里的李太後，勸著勸著兩人肯定會吵起來，弄巧成拙，李太後最是固執，外婆舅舅那些人說的話對她都不怎麼管用，到最後鬧著鬧著都由著她的心意來了，就只有眼前這個沉默寡言的父親，能讓他言听計從。
「由著你媽吧，我現在把她勸服了，將來那個女孩要真進了我們賀家，她還是會刁難的，她想做什麼就讓她去做，這也是對你們兩個人感情的考驗，如果這一點磨難都經受不住，將來還怎麼在一起，不過我會勸她的，她是你媽，做什麼出發點都是為了你好。」
「知道了。」賀子昱沉思了片刻回道，其實他倒是不怕，就是這段時間時間對佳佳來說太過敏感了，他要花更多的時間和精力，等她點頭。
「爸，您心里對媽媽也是有感情的吧。」
當年，外公以恩情相攜，爸爸逼不得已和愛人分開，可近四十年下來，也有感情了吧，不然的話，晚上也不會對她說這些話，更不會一直瞞著他心里有別人的事情。
其實李太後心眼不壞，就是不通人情世故，不然的話，老太太也不會容忍，老太太討厭耍心機的女孩子，她和爸爸的冷戰，和老太太的斗嘴，都是他們幾十年相處形成的模式，所以賀子昱一點也不擔心。
「你先出去，讓你媽進來。」
賀子昱剛從書房出來，李芸就沖到了門口，賀風揚和賀子昱上樓之後，她也沒心情在下邊坐著，一直就在門口等著，一臉迫不及待的看著他，「怎麼樣？你爸爸怎麼說？是不是讓你不要和那個女孩來往了？」
李芸拽著賀子昱，一雙眼楮直直的盯著他，滿是期待。
「李芸。」賀風揚和李芸結婚到現在三十多年，一直都是連名帶姓的，生疏僵硬，不過他從來沒見過李芸不開心，對她來說，只要賀風揚和她說話，她就已經覺得滿足了，只是賀風揚和她說話的時間太少，她天天呆在家里，就一個人經常生著悶氣，有些時候，賀風揚在她生悶氣的時候和她說話，她愛答不理，過後又後悔的要命，不管不顧自己的一身驕傲，賠禮道歉。
「爸叫你。」
賀子昱指了指書房，李芸不滿的看了他一眼警告道，「不許和那個女孩再來往，媽媽不同意。」沈家在S城的商界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了，雖然比不上賀家，但都是名門，也算是門當戶對了，但是一個私生女，還是和別人有婚約被拋棄的私生女，這樣的人，怎麼能配得上她的兒子？在她看來，現在的沈佳蓉對賀子昱來說，就是他人生當中一個必須抹掉的污點，身為母親的她，有這樣的責任。
賀子昱下了樓，老太太正坐在沙發上看韓劇，老太太剛退休下來到S城的時候，並不愛看這個，據老首長的情報說，有一次老太太坐在沙發上拿著遙控換台的時候，李太後剛好經過，隨口說了句，「只有小女生才喜歡這種幼稚狗血的劇情。」老太太為了自己證明自己青春年少，有一顆少女的心，也是為了和李太後抬杠，每天這個點，家里就成了韓劇的專場。
張敏听到腳步聲，轉身看著下樓梯的賀子昱，坐直身子，對著他招了招手，賀子昱走到張敏旁邊坐下，看著瞬間空蕩下來的客廳，輕笑了一聲，「外婆和舅舅他們都走了？」
「你以為他們和你媽一樣冥頑不靈啊，你都單身三十多年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著落，他們為什麼要阻止。」一直以來，他的外婆和舅舅們對他的決定向來十分尊重。
「就你媽吃飽了撐的沒事干，都已經知道你有對象了，剛還說給你相親，就該讓你爸好好治治她，十天半個月不和她說話。」這方法確實可行性很高，效果也會很明顯。
張敏像個小孩似的盤著腿，抬頭看了眼書房的方向，「風揚和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
老太太嗯了聲，也沒繼續追問，「昱兒，佳佳是個好女孩，女乃女乃覺得她人不錯，適合我家孫子才會天天念叨她的好，你如果愛她，就好好和她在一起，別辜負了人家，如果你只是為了我，就別拖累了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養老院的那些人可都是佳佳的娘家。」
張敏語重心長，賀家就這麼一根獨苗，到現在還沒成家，她怎麼能不擔心，可她不能因為自己的擔心催促，就耽誤了這麼好的一個姑娘，耽誤了兩個人的一輩子。
「知道了，我分的清楚。」
張敏拍了拍賀子昱的手，「這段時間佳佳經歷了這麼大的事情，心情不好，你多陪陪她，福伯，東西準備好了嗎？」
張敏松開賀子昱的手，站在沙發上，對著廚房門口的福伯大聲問道。
「夫人，好了。」
「我看佳佳的樣子有些憔悴，讓萍姐給她炖了雞湯，你給她帶回去，讓她趁熱喝，補補身子。」
老太太說到最後，眨了眨眼楮，意味不言而喻，「好了，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好好陪陪佳佳。」
賀子昱提著雞湯剛出了門，一直站在屋檐下等他的賀飛走了過去，雖然已經年過八十，不過他的身體一直都很好，脊背挺的筆直，頭上的白發在燈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亮，不顯的蒼老，反而讓人覺得十分精神。
「爺爺。」賀子昱看著賀飛，並不意外他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不等賀飛出聲，賀子昱已經主動開口，「爺爺，我知道您擔心什麼，這一次我是認真的，對佳佳是認真的，對這段感情也是認真的，我想要和她在一起，您和老太太不是一直希望我早點娶媳婦嗎？早點給你生個大胖曾孫，而且佳佳，您也是中意的。」
到了首長今天這個地位，功名利祿他其實已經都看開了，對于女方的家世地位，他們根本就不在意，他們最看重的還是那個女孩的品性，雖然他們成天打電話催促，抱怨哪個人家的兒子孫子娶了媳婦生了個大胖孫子，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又會擔心，對愛情，對婚姻，對家庭，他們都是極其負責的人。
「你想娶誰爺爺都沒意見，關鍵是你喜歡，但是你必須讓你媽媽同意才行，你知道的，我們家得了你外公的恩惠，如果不是他，我們一家過不了文革，他臨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媽，夾在兩個女人中間的滋味已經很不好受了，再來一個，我這把老骨頭吃不消。而且，我那些康樂養老院的戰友都是認識佳佳的，他們一個個寶貝著呢，要是知道她在我們家受了什麼委屈，那還不得翻天了？」
康樂養老院的那些人都說好的，他孫子能喜歡的，肯定是不差的，至于那私生女，被拋棄什麼的，報紙上的那些東西，也能只能信三分，他是無所謂的，過日子過日子，最關鍵還是要兩個人自己用心經營。
「媽那邊我會想辦法的，爸已經答應會幫忙了。」
賀飛點了點頭，「等哪天有空，把那姑娘帶回來給我見見。」
「爺爺之前沒見過佳佳嗎？」賀子昱有些吃驚，那次在皇廷酒店，他之所以會注意到門口站著的佳佳，就是因為老首長和老太太兩個人只要一有空就會拿著照片說起佳佳，老太太的口齒向來好，說的天花亂墜的，首長大人就在一旁附和，添油加醋，現在居然沒見過，難道他們之前說的那些也是听說的嗎？覺得大家都說好，所以一個勁想把好東西塞給他？
「問這麼多干什麼？有空帶回來大家一起看看。」
「是，我知道了。」
賀子昱禮貌的應了聲，「我先回去了，佳佳還在家里，女乃女乃讓人給她煮了雞湯，等得空，我會帶佳佳回來一起看您的。」
賀飛聞言，盯著賀子昱的褲襠，笑著擺了擺手，「回去吧，好好培養感情，老太婆馬上就八十大壽了，等你們的好消息。」對他和老太太來說，現在最想要看到的就是賀子昱成家生子。
賀子昱回到家，將雞湯放在桌上，屋子里空蕩蕩的，沈佳蓉已經不在，賀子昱走到冰箱喝了口冰水，看著冰箱里的東西，再掃一眼空蕩蕩的屋子，心里也覺得空落落的。
他忽然想到席慕琛在敘利亞土里蘭卡軍事基地對他說的那些話，你喜歡安靜，她卻在你身邊嘰嘰喳喳的，你喜歡一個人呆著，她卻總是不听話的在你眼前晃來晃去，你討厭煙油味，可她卻鬧著想吃你親手煮的飯菜，等你習慣了她在耳邊嘰嘰喳喳，在眼前晃來晃去的時候，甚至連為她下廚燒飯做菜也成為了自己的一種習慣，她卻突然離開，人間蒸發。
他認識的佳佳似乎剛好相反，而他也確實是習慣，有一個人靜靜在他的旁邊陪著，晚上睡覺的時候摟著，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入眠，無論是清晨還是晚上，有一個人在廚房的身影，一邊忙碌一邊和他說話，明明知道還會見面，可這樣的空蕩他還是覺得有些無法適應。
賀子昱坐在沙發上，剛想要給沈佳蓉打電話，看著手機上顯示的信息，微微的有些不適應，他很少發信息，認識他的人也都是直接給他電話，如果是公事，那些人也是將信息發到郵箱，賀子昱看著上邊信息欄上的顯示，微揚著唇打開。
「賀先生，我先回去了。」後邊還有個大大的笑臉。
還有她對自己的稱呼，賀先生似乎成了她的專屬。
賀子昱的心情沒由來的也跟著好起來，還知道發短信，不算是不告而別了。
「嗯。」
呂靜公寓︰
「佳佳，你晚上是要抱著手機睡覺嗎？」
呂靜剛洗完澡，臉上貼著面膜，從浴室出來，好不容易避開那些記者，安全回到了公寓，她一整個晚上就抱著手機動也不動。
「你是不是給你的賀先生發短信了？」
呂靜跳到床上，一雙眼楮同樣盯著黑屏的手機，「別看了，看也看不出花樣了。」
「呂靜，你說我這樣做是不是不好啊？」沈佳蓉抬眸，可憐兮兮的望著呂靜。
「就知道你會後悔，就你丫那沒出息的樣，出去別說認識我。」
呂靜見怪不怪，對于蘇少宸的事情，她已經下定了決心，下定了決心的事情，她一向做的比誰都好，現在她正徘徊在賀先生這個萬年大坑之中，短時間內肯定就只能這樣了，希望那個賀先生能主動出擊，不然看著這丫的沒出息的樣，她手癢。
「亮了亮了。」呂靜鄙夷的看了沈佳蓉一眼，和她認識了十年，從來沒見她對蘇少宸的事情這麼激動過。
「不就是一短信嘛，看把你激動的。」看樣子不是不喜歡，而是太喜歡了，所以不敢喜歡，畢竟蘇少宸的事情對她的傷害太大，如果是她，這樣的傷害，她肯定是承受不住的，她一定要把蘇少宸和沈舒雅那對狗男女殺了，然後再自殺，當然，臨死前，她絕對不會忘記好好教訓蘇家那對母女的。
呂靜趴著身子，湊了過去，看著上邊簡潔的嗯字，抬頭看著滿臉歡喜的沈佳蓉，一頭霧水，「什麼意思？」
沈佳蓉將手機放在床頭櫃上，笑出了聲，想了想道︰「這大概說明賀先生沒有生我氣，我去洗澡了。」
呂靜看著沈佳蓉歡快的背影，一頭扎在床上，嗯字的含義，大概也就只有佳佳才懂，她真的很想打個電話去問問那個賀先生，這個嗯是不是就像佳佳說的表示他大概不生氣了？
「我平時生氣怎麼不見你在意，死佳佳，你丫的就是個重色輕友的！」
呂靜一頭扎在床上，如果可以確定賀子昱對佳佳的感情，把佳佳交個他，她也就放心了，必須找個機會確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