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永然瞳孔急速收縮,進而呼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根據他二十多年從事紀檢工作的經驗上判斷,田正民主動提出抽支煙,那是心理防線即將崩潰,思想正在掙扎,馬上就要交代的前兆。
鄭永然的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笑意,和曾力平交換了個會心的眼神,踱步走到田正民身前,掏出煙盒彈出一支,塞進田正民嘴里,給他點燃,苦口婆心道︰「好好想想吧年輕人,有些事情,不是你一個招商辦的小干部能夠扛起來的,你的肩膀太瘦弱,頂不住太多壓力,臨近年關了,家里人還等著你回家過年,你就忍心讓老人為你擔驚受怕?」
鄭永然語重心長的勸導落到田正民耳朵里更像是一種諷刺,他無言的笑了笑,狠狠吸了一口煙,劣質香煙的尼古丁順著喉嚨鑽進肺里,讓田正民猛烈的一陣咳嗽。
順了口氣,田正民抬起疼痛的手腕,蹙著眉把香煙夾在指間,長出一口氣道︰「鄭書記,我沒記錯的話,我被你們帶來之前,紀委、檢察院給我的理由是協助調查,對吧?」
鄭永然一愣,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他不明白田正民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並且,他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的判斷了,這小子玩兒什麼ど蛾子?
「沒錯,我們把你帶到檢察院來,理由是協助調查。」鄭永然心說︰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能耍什麼花招。
田正民把雙手遞到了鄭永然眼前,「也就是說,我並不是犯罪嫌疑人,或者說,你們沒證據證明我有觸犯法律的行為,我可以這麼理解吧鄭書記?既然我不是犯罪嫌疑人,那麼,你們為什麼用對待犯罪嫌疑人的方法對待我呢?」
鄭永然突然產生了一種貓戲老鼠的感覺,原本貓的角色應該由他鄭永然來扮演,眼下的局面卻是田正民掌握了主動,並且田正民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人家並不是犯罪嫌疑人,不應該享受上手銬的待遇,不過鄭永然非常不喜歡被田正民牽著鼻子走的感覺,這讓他一個從事紀檢工作二十余年的老官油子感到無地自容,因此,再看向田正民的眼神,就流露出一絲寒意了。
轉念一想,鄭永然也不敢把事情做的太絕,田正民說的沒錯,他們沒有證據,如果有證據的話,用得著把田正民帶到這兒來麼?直接隔離審查不就行了?
想到這里,鄭永然心虛了,他也知道調查田正民不過是縣委書記常友軍借力打力使出的一招試應手,真正的目標是田正民身後的縣長劉東平,換言之,劉東平才是常友軍要撬動的那條大龍!
而自己呢?只不過是常友軍頂在前頭的槍,是給常友軍打工的,一旦田正民死活不招,反而被他拿住了這個把柄反咬一口的話,自己結局可想而知,作為一名成熟的政客,關鍵時刻常友軍為了保全自己,把他一腳踢開的可能性太大了。
想到這里,鄭永然不覺間臉上的汗已經淌了下來。
「給他把手銬打開!」鄭永然陰沉著臉,吩咐旁邊的法警道。
「鄭書記!」曾力平想制止鄭永然,被鄭永然一道嚴厲的目光逼視的不敢往下說了,他扭過頭來對田正民吼道︰「姓田的,我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老實交代你的問題,不要逼我們對你上手段!」
曾力平在田正民眼里不過是瘋狗一條罷了,田正民根本不拿他當回事,上手段,你敢麼?田正民只當曾力平是在放屁,他腦海里回憶起來,如果蝴蝶的翅膀沒有煽亂歷史走向的話,曾力平在年後會因為貪污受賄被立案查處,等待他的,是十六年的服刑生涯,分管經濟檢查的副檢察長因為貪污受賄把自個弄進去了,也成為了陽泉官場上最大的政治丑聞。
見田正民還是不搭理自己,曾力平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他羞憤交加的再一次拍響了桌子,正欲發作,鄭永然開口了︰「好了田正民同志,手銬給你打開了,你可以配合我們把你知道的事情講一講了吧?」
田正民活動了一下酸痛的手腕,緊了緊身上的大衣,目光呆滯且專注的看著地面,死活不開口,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
十二月份的陽泉非常寒冷,兩天兩夜水米未沾牙的田正民饑寒交迫,他現在完全是靠著毅力堅持著,他不敢開口說話,他害怕一旦說多了,就堅持不住了。
還有個原因,他清楚檢察院在沒有充分證據證明他有犯罪事實的情況下,最多滯留他四十八小時,只要熬過了這四十八個小時,外面的天空依舊是藍的。
況且,這時候劉東平應該在趕回來的路上了吧。
時間如雨後的彩虹,緩緩地消失在蔚藍天際。田正民還是一言不發,鄭永然沉不住氣了,他臉色鐵青著盯住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冷哼一聲,鄭永然郁悶的說道︰「田正民,我勸你還是權衡一下利弊,免得日後哭都找不到地方。」說完,鄭永然給曾力平使了個眼色,兩人開門出去了。
「鄭書記,你說這田正民到底是什麼鳥變的?嘴巴這麼硬,死活撬不開,真他媽的敗興!」出了門,曾力平遞給鄭永然一支煙,憤憤然說道。
鄭永然也很郁悶,他的郁悶源自于兩個方面,第一,如果再過三個小時依然撬不開田正民的嘴巴,先前做的所有工作都將付之一炬;第二,該如何向常書記交代呢?這是個大問題。
其實他心里比誰都明白,這事成不了,常書記太自信了,同時也低估了田正民的韌勁,一個甘願為主子守口如瓶的奴才,無論外部誘惑有多大,都無法撼動他堅忍不拔的意志。
曾力平還在喋喋不休地講述著他對田正民的不滿,鄭永然有些厭煩了,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煙,不耐煩的瞥了曾力平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有這嘮叨的時間,你不如仔細想想如何才能讓田正民交代吧,我告訴你老曾,如果田正民這道缺口打不開,咱們兩個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說完,鄭永然將煙蒂一扔,一轉身推開了審訊室的門走進去了。
「呸!裝模作樣的,什麼東西!」曾力平啐了一聲,悻悻地也跟了進去。
田正民依然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在鄭永然和曾力平出去的這段時間里,他想了很多,印象中,自己出事的第二天,得知消息的劉東平立刻從外地趕了回來,但回來的還是晚了些,因為自己沒有承受住壓力,使得劉東平回到陽泉的那一刻便是結束他政治生涯的那一刻,為此,田正民很是懊惱過一段時間。
如果當時能夠挺過這一關,也就沒有了後面本不該發生的一切了。
此刻,田正民搖搖頭,他已經徹底接受了穿越這個事實,在商海的浮浮沉沉中掙扎了十幾年的他,心理承受能力早已今時不同往日,從他下定決定不能重蹈覆轍的那一刻起,他就堅定了一定要等待劉東平救援這個信心。
他相信劉東平已經得知了消息,勢必不會見死不救的,劉東平雖然人在外地,但以他在陽泉的人脈,想知道自己被困的消息不難,畢竟作為本土干部中的領頭羊,和他交好的縣委常委不在少數,自己被人帶走的消息,怕是這會兒已經有人通過特殊渠道傳到了劉東平耳朵里。
還有,大華集團大陸地區的總裁王可峰先生據說和省委某領導相交莫逆、來往頗多,牽扯到切身利益的事情,王可峰也不會坐以待斃吧?只要他那邊做出了反應,自己就是安然無恙的,對此,田正民深信不疑。
關于王可峰和省委領導來往密切這一點,還是他在離開陽泉走上經商道路幾年後才得知的,前世中,出了這麼大案子,王可峰沒被牽連進去,而是從集團內找了個職務不比他低的替罪羊替代他坐了幾年冤獄,由此可見王可峰手段不一般。
田正民心里清楚,要說大華集團和縣長劉東平沒有一點經濟上的來往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不然的話,劉東平被隔離審查後,也不會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就把案子定了性,歸根結底,還是他自己的不干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