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了自己姐姐的陪伴,關上燈,讓房間被黑暗籠罩,任由夜黑色的羽翼包裹了她,只剩淡淡的燈光從遠處的花園間透過明淨的玻璃窗照進,寥寥無幾的給房間染上一層微光。
還記得那年她不同意舅舅的決定,一個人逃出混亂的異國邊境,在最後邊被關在比今晚還要黑暗陰冷的地下室,獨自感受著恐懼侵蝕心靈的過程是如何可怕的擊潰她脆弱幼小的心防,然後又在黑暗中讓她學會用冰冷澆築起無法擊潰的心牆。
一個人團在床角,收緊的指節沒有寄托似地狠狠揪起被角,邱海心躬身獨自抱成一團,埋首在飄散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的棉被里,像只受傷的雛鳥,尋借著被褥帶來的一份溫暖,給自己一點可以支撐的依靠。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變得自怨自艾,不再如從前一般剛強果斷,優柔寡斷的像個沒有主見的小女人,只知道躲在沒有人看得見的黑暗角落一個人偷偷落淚。
只是這世上,雖說接受只是點頭的功夫,可是,她的心,總是在某個匿藏的深處,一次又一次的讓她無法釋懷的面對自己的決定,或是愧對小海,或是糾結于沒有希望的未來。
像個易碎的女圭女圭,仿佛只要稍稍拉扯,她有的便是破碎成一塊一塊的傷心。
一把抹去眼角淡淡的淚痕,她瞭眼,望過透明的玻璃窗,看窗外燈光點點,閃爍間像極夜空中墜落在塵間的星辰。
安靜的夜,一切靜謐的詭異,只有一道狡猾的淡紅光暈穿透透明的窗戶,掩藏在橘色光線中,不為人所能察覺的一閃而過。
雖是過了好多年的平常生活,然而,入骨的謹慎感還是讓她在一剎就感知了危險的到來。
跳下病床,邱海心躬身,屈膝,掩藏在窗台下的牆基,赤足一步一步的躡手躡腳走過發散著寒氣的磚面,在黑暗的病房里,借著敏銳的貓兒眼,猛地拉上厚實的窗簾,轉身迅速抄起病房里簡易的木凳,借著射擊死角,敏捷的貼著牆靠在門邊,一雙耳朵極靈敏的探听著走廊上因人走動而在靜謐中發出的輕微震顫聲。
深吸一口氣,她調穩氣息,心緒平復間慶幸自己沒有鈍化的反映能夠在燈光的交替間機敏的察覺出危險。握住木凳的手指縮緊,在門從外面被謹慎打開的一剎,邱海心掄高了凳子凶狠落下,下一秒,輕巧的奪走已然斷氣倒地人手中的槍,在走廊滅了燈光充斥著迷煙的黑暗里,一槍對著還沒來得及反映的人眉心中,毫不留情的扣動扳機,留下一具失了心跳的尸體。
她是一具殺人機器,她一直都知道,一如曾經,絲毫沒有罪惡感的用冰涼的金屬子彈輕而易舉的奪人性命。
只是,這一次,她該欣喜,今晚她入住的病房不是高級病房,出了病房不走幾步,就有公用的衛生間。同樣,她更該欣喜,今晚這一波來取她命的人也不是草包,能夠將一切都掩藏在黑夜里,安靜的不叫一個局外人能窺視得到。
隔著半掩的木板門,觀察著樓層的形式,邱海心勾了唇角,閉合的門外,是一群同她一樣不敢隨意現身的專業殺手掩在她看不到角落。掃過輕微波動著的窗簾,她驟然起身,拉開門的一剎,托起半屈著堵在門口的尸體,在窗外子彈再次穿透病房空氣的一剎,眨眼的功夫迎戰著同她一起半遮掩著身體的殺手。
眼前是血夾雜著肉末飛舞在光線暗啞的走廊,而她卻在下一刻看見了屬于自己的光芒,那麼耀眼,徹底的點亮了她的世界,給了她不再獨自作戰的溫暖。
蒸騰著的嗜血瘋狂在見到愛人安好的一瞬化為心間一方柔軟,卻又在轉眼之間焱煉成滅天的仇恨,如煉獄烈火,仿佛只有燃燒燼對方的血液才能泯滅了心中無法釋懷的痛恨。
角度極好的丟一只槍給邱海心,莫少卿找準方向的射擊,在牆體的掩護下,秒殺著與他和她較量著的人,在血液迸濺和痛苦悶哼聲中壓抑著自己膨脹著的嗜血因子。
看著藏匿在暗處的人倒下,邱海心挑了眉梢,接過在空際一閃而過的暗金色,熟稔的打開保險栓,在發現掩藏在樓梯口的殺手的一霎,迅速舉槍,在綠色熒光一點之後,極精準的擊中了那人握槍的手腕。
關掉燈具,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轉移,她在余光中一眼望穿深情,在莫少卿來不及閃身的剎那,用自己的身體擋上幽靈般飄忽而至的一點刺眼的紅色瞄準點。
從來都知道,他是她心頭的一粒朱砂痣,怎麼除也除不掉的一世痴情,就算是以死相偎也從不後悔。
「阿心,不要!」貼著後背的是他一生來不及回望的永恆,而他亦還未許下一生偕老的誓言,在天地之間鄭重的問她一句是否可以嫁他為妻,卻也只能見到有血液染紅了他的眉梢,鮮艷了他的心魂。
‘ ’!
破裂,迸射,一瞬間走廊窗戶玻璃爆發出的清脆之聲如鐘鼎協奏,震撼了各自的靈魂。
無情的子彈再一次穿透玻璃,刺耳的破碎聲中,她听得見他的絕望在另一聲嗐血的驚呼中一剎盛開成一朵鮮紅的彼岸花,妖艷,奪目,短暫。
「邱姐小心!」凜冽的驚呼刺破夜晚染血的寧靜,隨著玻璃崩裂的聲音在轉瞬間化為一記痛苦的悶哼。步凱進抱緊人,滾進牆角,貼著白牆,強忍下皮肉穿透的痛楚,「先生,周圍的樓層已經抓到人了……」抬眼,在血液涌出胸腔的一瞬,用盡闔眼前最後的力氣,護著邱海心完好無損的躲在自己的懷中,用著往日里不羈的語氣說完自己在這世上最後的話,「邱姐,你沒事……就好……」收緊的指節是他不能釋懷的掛念,看著血跡濡染著的蒼白面靨上那一雙閃爍著水光的星眸,在最後的最後,他終是沒有說出他心底的話,也終究沒能叫她知道他一直都好喜歡她。
不是見慣了死亡就能鐵石了心腸,而她,終究只是個凡人。
听著子彈聲穿透身體的聲音,她終是克制不住的嚎啕大哭,淚溢出指縫,如滾燙的岩漿,灼傷了她的眼,亦灼傷了她的心,卻是沒有一方可以緩和了她的痛苦的藥方。
是誰說過,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所以,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去,她這一生便是爭不過天命的不得一份長久擁有?
從在街頭一齊群毆了混混時的初識,到後來的合伙創業……她這年每走的一步,都有他的鼎力相助,他像她的影子,在她左右,
任由人從她的懷中抬走依然僵硬的步凱進,一如曾經,柳雅晴從她懷中抱走志成一般,不留給她半分思念。囁嚅了雙唇,她微微癱子,靠近一方與她同樣滿是血氣的胸膛,抑制不住的發顫。
暗夜下的混戰,披靡著罪惡的外衣,是以死亡做為最後的終結。只是,又是誰失去了誰?
傍肩靜坐,好似入定的老僧,誰都不先開口而言,只是緊緊的抱著對方,好似下一秒不經意間就會失去生命的支柱一般。世界這麼大,卻只有這一方天地可以讓他們隔絕了外界種種,盡情的相依相偎,等待天明。
盤緊臂彎,莫少卿終是忍不住,眼淚蜿蜒滑落,濡濕了邱海心的肩頭,凌亂了心的呢喃,「阿心……我的阿心……」他的恐懼,他的慶幸,都在這一刻化成了淚雨,抽噎間語不成調。
掌心緩緩攀上克制不住戰栗的肩頭,她埋首,唇瓣貼著脖頸間鼓鼓跳動的動脈,輕輕一吻,飽含萬千忠貞愛意。「我在……」摒棄了所有的顧忌,邱海心咬住下唇,止住淚,貪戀的汲取著她痴念的溫暖。
拭去紅腫的眼角垂掛著的淚,他舍不得,只能緊緊抱著,用自己的體溫去感受著她在他懷中的微涼。「阿心,和我走好嗎?」濕汗的手心攬住單薄的腰肢,莫少卿用了力氣,想要從自己的手心去傳輸力量給他的愛人,以能夠共同渡過這一條沒有彎兒的叫做傷心的長河。
許是經歷的生離死別太多,亦或是受得傷太多,她總能在片刻的脆弱後平復所有。
「清理好了?」任由莫少卿失了分寸的擁緊她,邱海心尖瘦的下巴輕抵著發顫的肩頭,舍不得離開溫暖的懷抱,只是理智卻讓她清明的很。輕輕推離半分戰栗的懷抱,邱海心冷靜的不似常人,無波的黑眸藏匿著懾人的幽暗。「專業的殺手,真槍核彈,這一次,閻岢喜是要除之而後快。」攤手,她伸向莫少卿,微涼的手心是結痂的傷口沾染著不屬于她的血液,「手機。」輕吐兩個字,不等莫少卿拿給她,她已經卸下彈夾,雙邊彈夾重新裝滿,「撥電話給隋默天。」吩咐著,邱海心裝上彈夾,涼眸間沒有一絲殘存的善良,只是長睫上依舊沾著零碎的淚珠。「莫少卿,你知不知道這些天你都做了些什麼?」
「激怒閻岢喜而已,」按著邱海心的吩咐做,他沒有一絲猶豫,撥通隋默天號碼,轉手接過邱海心手中的‘沙漠勇士’,掂量著,「只有激怒他,才能將他從暗處引出來,這個道理,阿心你不會不懂。」她的意思他懂,然而,有時候平靜的生活只能從鮮血中得到。只是,他沒有料到閻岢喜瘋狂起來完全是無所顧忌的凶殘。
手機佔線,邱海心撩唇陰險一笑,妖媚的眼角吊起一抹蔑視,「引出來?這種辦法你以為我沒用過?」再一次撥通,她倒是更加陳冷,「只是,莫少卿,你知不知道這種方式作用是要用多少人的鮮血才能換來?今天是步凱進,說不準明天就是念海!」攢住手機的手掌克制不住的收緊,邱海心呼吸忽而不平,心底的害怕在一瞬間被放大到她難以承受。
「念海不會有事,相信我。」握住涼透如冰的小手,他承諾,有著從所未有的鄭重,「我保證,阿心,你和小海都不會有事。」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之間,而他便是那個執祺布局的人,雖顧全了所有確實是不易,而他願意以死相搏。頓了頓,覺著電話被接通,他想要說出所有的秘密,卻又在下一秒僵持在嘴角︰她到底還是不願再相信他。
斜視過欲言又止的人,她低頭,唇角的笑帶著幾分不能猜透的意味,嘲諷,仿佛剛剛命懸一線的在乎只是曇花一現,「但願如此。」
「孩子生下吧!」虛弱的小心說完,莫少卿撇過臉,握住槍柄的手幾不可查的哆嗦。
不去回答他的話,听著嘟嘟幾聲,電話那端終是響起隋默天的聲音,她懸掛的心終是緩緩放下。「默天,你曾經許下的承諾我希望你還能記得,」啟唇,沒有問候,邱海心一句簡單,卻是歸結了太多的憂慮和絕對的信任。瞥一眼沒了太多表露的莫少卿,她低語,清晰如晨鐘,「現在,我要你兌現承諾。」
兌現承諾,以他自己的命保證她的念海平安無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