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秘書禮貌得體道︰「蔣總，我下班了，邱總可能不會來了，不然，要不要我幫你打電話問問？」
「不用！」
她已經是蔣總了，邱承把杭州分公司交給了她，可是一個女人，要這些有什麼用。
不用，是啊，不用。
「那，我先下班了。」
「嗯，把辦公室鎖了吧，我也走了。」
蔣慧琳拿起包包，起身才發現，坐的雙腿都麻痹了。
站起身，她走的卻是穩穩當當，不讓自己看上去又任何一絲的狼狽，就算是輸，她也要高傲的輸。
從廣邱鋁材出來，公司里一個以前的上司見到她在門口打車，就好心送了她一段兒。
一路閑聊。
「蔣總高升，怎麼都沒請我們吃個飯。」
「呵呵，慚愧慚愧，下次一定，一定。」
「和蔣總開玩笑的，杭城分公司那邊怎麼樣。」
「剛剛投產，員工技術還不扎實，這不今天來找邱總，談一談杭城那邊的員工到廣城總廠來實習一個月的事情。」
「邱總今天好像沒上班。」
「是啊，等了一天。」
「呵呵，蔣總走後，我們幾個還挺想念的，以前有事見邱總，都是蔣總進去通報，現在還經常把前台的小劉，叫成小蔣。」
……
陳總把蔣慧琳送到方便打車的地方，就和蔣慧琳道了再見，站在夜幕初上，熙熙攘攘的大姐上，看著霓虹閃爍，蔣慧琳心情已經平靜了許多，淡淡的，有種傷，卻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樣，被小心的隱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她半分懦弱的情緒。
等了會兒，有車來，她伸手招，一個男人，站到了她邊上，也同時伸出了手，她無意間看了一眼，呆住了，那男人也看到了他，目光中，同樣是吃驚。
*
假日酒店三層西餐廳，蔣慧琳和歐陽藍天各叫了一客牛排，坐在窗口，看著下面的車來人往，沉默不語，此情此景，恍如隔世。
良久，還是蔣慧琳先開口打破了這有些尷尬的沉默︰「怎麼，沒開車啊，要打車？」
「嗯！」歐陽藍天笑了一聲，當年青澀少年，如今已經長成，成熟穩重，事業有成。
「這幾年在印度，過的怎麼樣？」
「還可以，你呢！」
「我，呵呵，就那樣。」
「听說，你升職了。」
「嗯！」
「听說，你這些年一直一個人，怎麼不找個？」
兩人之間，最為敏感的就是感情問題，蔣慧琳分明的想回避︰「嗯，對了，我在雜志上看到，你獲了好幾次大獎。」
「呵呵！慧琳。」
「嗯？」
「我和羅蘭離婚了。」
「嗯，我听說了。」
歐陽藍天心里一陣傷，一陣痛，什麼時候，她們之間，只剩下听說了。
如果時光可以倒退，如果沒有吧蔣慧琳介紹給邱承，如果沒有愣頭愣腦的表白，可能，還是哥們是不是？可能，不會像現在這樣，任何話題，都是徒惹尷尬。
「對了，馬上校慶了，你去嗎？」
蔣慧琳似乎覺得兩人之間氣氛有些讓人無所適從，她不會忘記，歐陽藍天在回國歡迎派對上的用意。
所以，她岔開了話題。
歐陽藍天切著手里牛排︰「不一定呢，要設計兩套婚紗，印度一個認識的朋友女人出嫁，婚紗要我親自設計的，還有一套，要送給邱承。」
原本以為避開了一切會讓兩人覺得尷尬的問題，沒想到到頭來，居然還是繞了回來，莫綿顯然有些無所適從，尷尬笑笑︰「哦！他又要結婚了啊，和那個陳律師？」
歐陽藍天切牛排的手一頓，語氣，盡量淡薄，一種不傷害到蔣慧琳的力度︰「不是，他和陳律師已經分手了，婚紗，是讓我設計給莫綿的。」
「 當！」刀月兌手落在盤子里是聲音，還是，傷到了她對嗎？
她為什麼，那麼喜歡邱承，喜歡到，不願意抬頭看看，她面前這個男人，也同樣愛著她，深入骨髓。
「抱歉！」撿起刀子，有溫熱的液體在眼眶里打轉，原來，兜兜轉轉的，邱承有萬千個選擇，甚至不惜選擇吃回頭草，也看不到她在原地，一直看著他的背影。
「慧琳。」
「對不起，我去個洗手間。」
她的聲音已經有幾分哽咽，起身往洗手間方向去，途徑歐陽藍天的位置，手臂上，卻猛然被一陣牽扯住︰「不要永遠看著邱承，不要讓自己，看上去那麼讓人心疼。」
終，有溫柔的液體奪眶而出，蔣慧琳抽回了手，頭也不回，大步往洗手間去。
洗手間的鏡子里，分明的印出一個傻瓜，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蔣慧蓮想嚎啕大哭，可是自尊不允許她這麼做，洗臉，擦干，補妝，收拾好心情，她嘴角掛上笑容，優雅的，溫婉的。
出去，歐陽藍天已經不在了，桌子上放著結了賬的擔子，還有一張便簽條，上面寫著一行字︰我和羅蘭離婚的時候，她歇斯底里的說了一句話︰你不愛我，這是比死還痛苦的刑罰。不要讓自己受這種必死還痛苦的刑罰，慧琳，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來疼你，邱承不配，我也不配。
那好不容易偽裝起來的笑容，又垮了，那好不容易洗淨的淚水，又決堤了。
*
回到家，從西裝口袋掏出一堆堆疊整齊的鞋墊，其中一雙，有車輪壓過的痕跡，他低唾了一句︰「該死的邱承混蛋。」
抽了一張紙巾，小心翼翼的，開始那車輪壓過的地方。
月兌了腳上的鞋子，一雙雙鞋墊的放進去。
39碼，40碼，41碼，42碼字……
其實，他怎能不知道，只有41碼的鞋墊，才是他的腳的大笑。
39，40太小了，而之後的，大的都能露出一截在腳後跟，可是，他卻不知疲倦的蹲在地上，重復的，一遍一遍的，從39碼開始，一試鞋墊。
昏暗的房間里，只開了一盞中央吊燈，他一個人蹲坐在沙發邊上，面前，散落了一堆鞋墊。
終于，濕了眼眶，終于，無法抑制那股從心底里冒出來的悲涼，他以為，他可以滿不在乎，可是如邱承說的，如果不在乎，做什麼他媽的這麼多年，一直讓邱承給那邊送錢。
吸吸鼻子，這樣夜深人靜的房間里，他沒有辦法否認的，是自己的心。
對那個「媽」，對蔣慧琳，也是這樣。
他會提前離開，只是不想看到蔣慧琳，為邱承落的眼淚。
這條感情路上，羅蘭看著他的背影，他看著蔣慧琳的背影，蔣慧琳看著邱承的背影。
誰都太累了。
誰都走不動了，誰都沒有力氣再靠近誰一步。
羅蘭說的對︰你不愛我，這是比死還痛苦的刑罰。
當年，迫于自己犯下的錯誤才娶了羅蘭，如果真的和羅蘭有了寶寶，也許他會試著愛她，愛這個家，可是羅蘭先天有心髒病，如果生育，很可能會喪命，在醫院，做抉擇的時候，孩子七個月大了，羅蘭有時候會暈厥，有時候會喘氣困難，心口總是壓迫者疼痛。
他對醫生說︰孩子打掉。
那刻的，羅蘭的表情，就像被烙刻在心上，那是一種絕望的表情。
出于私心，他沒有辦法愛羅蘭，也沒有辦法愛這個孩子，羅蘭的心髒病，順理成章的成了他拋棄這個孩子的最佳理由。
他，是個罪人。
他有什麼資格，去記仇另一個罪人。
好歹，她讓他來到了人世，而他，卻臉上生存的機會，都沒給自己的孩子。
打開了手機，給邱承發了短信︰「明天，陪我去見見她。」
邱承的短信很快回過來，只有簡單一個字︰「好！」
合上手機，沉沉呼吸一口，他的和衣靠在沙發上，閉上了眼楮。
*
合上手機，躺在床上看新聞的邱承，嘴角勾起了一個欣慰的笑容。
「那小子，終于開竅了。」
關了電視，把手機放到床頭，泡澡，準備睡覺。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手機正在響，打開一看，是給陌生的號碼，按下了接听鍵，里面，歇斯底里的傳來一陣罵聲︰「混蛋，你為什麼要拋棄我姐姐。」
打錯了吧！
邱承淡漠回了句︰「小姐我想你打錯了，再見。」
「我是陳雨軒，邱承，你說，你為什麼要拋棄我姐姐，為什麼。」
邱承一怔，旋即平靜回︰「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我只能說，我是對不起你姐姐，不早了，我明天還有事，掛了。」
「不準掛，我不是小孩，明天中午，我要和你談談。」
邱承眉頭一緊︰「雨軒，我明天有事。」
「你要不來，我就去你公司找你，我就鬧的人盡皆知，你這個混蛋，你拋棄我姐姐。」
邱承眉頭鎖的更緊，語氣，卻依舊保持著最後一分客氣︰「你要去，我不攔你，明天我沒工夫，再見。」
電話掛斷，邱承完全沒把這當回事，感情這種事，沒有什麼誰拋棄的誰，對，是他不該去招惹陳雨涵，他也知道，陳雨涵給了他一個台階下，他很感激，但是如果陳雨軒要鬧，他也隨便，如今的他非常清楚，他要的女人，只有一個，那就是莫綿。
睡覺，不再多想，這有點幸福又有點窩火的一日，以酣甜的睡眠，做了結局。
次日清晨醒來，邱承開門去上班，怎麼也沒有想到，陳雨軒會堵在門口。
還是第一次見到時候那樣，一個高馬尾，青春飛揚的臉孔，紅唇飽滿，面容清秀，穿著一身干淨的體恤牛仔熱褲，背著一個雙肩米奇小包，看到邱承出來，臉上是氣鼓鼓的表情︰「我非要和你談談。」
說話間，眼楮一直看著邱承的臉，臉龐有些粉女敕的紅色。
說話沒有昨天電話里那麼凶悍，但還是有些沖。
邱承看了看手表，去公司開個早會，就要陪歐陽藍天去一趟斗岩鎮，他沒有多余的時間。
「改天可以嗎？我現在要去上班。」
「這里到你公司，要30分鐘，這三十分鐘，必須給我。」
邱承無語，小姑娘倔強起來，怎麼會這個樣子。
「好吧！」邱承從車庫開車出來，陳雨軒看著那輛嶄新的5個8寶馬，有些傻眼，能在廣城這種地方買房子的，肯定是有錢人，但是看樣子，邱承是有錢人中的有錢人。
她的眼楮里有些精光，臉色更紅了，似乎小興奮著。
邱承很紳士的開了副駕駛座門，她大咧咧上去，落座，邱承隨後上車，發動油門。
車子啟動，開出小區，陳雨軒質問︰「你說，我姐姐有什麼地方不好，你為甚不喜歡她？」
邱承表情很嚴肅的回︰「不是她不好，我說過，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姐姐。」
「那你既然知道是你對不起我姐姐，干嘛還要拋棄她。」
「拋棄」這次詞，用的對陳雨涵有些不尊重，邱承濃眉鎖了一下︰「我和你姐姐，和平分手，談不上誰拋棄的誰。」
陳雨軒似乎被一句堵的說不出話來，本來她就不是真的要來興師問罪，只是，只是——想他了，想找個理由見見他，哪怕，開車這半小時也行。
他要真和她姐姐在一起，她還接受不了呢。
她可以從別的女人手里搶男人，但是搶親姐姐的男人，她做不到。
她內心是慶幸的，慶幸姐姐和邱承分手了，也慶幸，姐姐讓自己有理由，再度光明正大的接近邱承。
「那，那我不管，反正我姐姐看著挺難過的。」
這完全是無理取鬧，邱承輕笑一聲，不再和她搭話，打開了音樂，放了一首和緩輕音樂。
「你不能這樣，你做人不能這麼不負責任，我都說了我姐姐很難過。」
「抱歉，我沒有辦法繼續和你姐姐在一起，我不愛她，這就是對她真正的不負責任。」
「那你好歹你也表現些什麼吧，我不管，反正我姐姐看上很難過，你必須做點什麼。」
邱承听到這，心里就有些明白了，可能，陳雨軒來找他，另有目的。
「好，那你說，需要我做點什麼。」
「我姐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嘍的，現在一面要承受失戀的痛苦，一面還要給我找工作實習，我在職業學校念的是廣告設計，如果，你能幫我找份實習工作，那……」
她試探的眼神里，透著幾分狡黠。
邱承明白了。
「好，你的實習工作，我會給你安排。」
「我可先說了，那些小廣告公司，我可不要去，就算是當個打雜的小妹，我也要進大公司，我們實習證明，直接關乎到畢業成績，我們學校很好，如果你畢業成績優秀，就給你包分配的。」
「嗯！」邱承應了聲。
「你放心，我不是要你給我安排工作，我沒這麼無賴，用我姐姐的傷心換個好工作，我就只是實習，工作，學校會給我們分配。」
「嗯！」
「還有一條！」
「嗯？」
以為她要得寸進尺了，沒想到小丫頭撒嬌道︰「我還沒吃早飯呢，一早就守株待兔的蹲在你家門口，我好餓，你要請我吃個早飯。」
這個要求，很容易滿足，邱承把車子拐上一條小道，路邊都是吃早飯的地方，他隨便找了個車尾停下，進了其中一家叫做「好粥道」的早餐店︰「這里吧，隨便你點。」
陳雨軒看著人滿為患的店鋪，有幾分不情願︰「我不要在這吃，沒氛圍。」
她是想要什麼氛圍，邱承無奈︰「好吧，隔壁有家做的不好，生意不太好，安靜點。」
「那就去那啊，兩個人吃飯，還可以說說話，不用吼。」
無奈，邱承看了下手表︰「好！但是要快點，我公司還要開早會。」
陳雨軒點點頭，溫順多了︰「我知道你趕時間，我會速戰速決的。」
陳雨軒所謂的速戰速決，差點耽誤了邱承的早會，等到邱承匆匆趕到公司，大家都已經聚集在了會議室，就等著他了。
進去，先道歉，他這人做事是有原則的，就算貴為總裁，但是遲到，就是遲到。
早會，大致總結了一下最近生產銷售問題，三十分鐘結束後，大家各自散去，邱承看看手表，疾步回辦公室，處理文件。
秘書小劉送茶進來，說了句︰「邱總，昨天杭州分公司的蔣總來過，等了你一天。」
邱承點點頭︰「嗯，知道了。」
其實，他知道，那條短信，他收到了，莫綿進去洗澡的時候，那條短信就來了。
蔣慧琳請他吃飯，他自然也知道，不單純是吃飯這麼簡單，他不想給蔣慧琳任何想入非非的機會，照片的事情，已經讓蔣慧琳誤會，他沒辦法說清這是歐陽藍天留下的，因為歐陽藍天說過，永遠也要讓蔣慧琳知道，他一直愛著她。
但是現在，歐陽和羅蘭已經離婚了，他也無需隱瞞了，他正要和蔣慧琳說清楚照片的事情，莫綿就出來了，他的短信來不及發出，到後來，感冒的厲害，又「使勁」過，瞌睡朦朧的就睡著，再後來，也就給忘記了。
現在秘書小劉說起來，他才記起那條發到一半，丟到了存稿箱里的短信，想來，應該沒有必要了吧！
不過，有個人，倒是有必要發個短信「騷擾」一番，免得她把他給忘記了。
「綿綿，我的感冒好多了，謝謝。」
不敢說什麼綿綿情話，怕莫綿還在起頭上，所以挑選了一句不算太沒話找話，又不算太煽情的話過去。
莫綿沒回，他有些沮喪，沮喪了片刻，還是收回了心，專心在工作上。
*
莫綿沒回，故意的，她也想和那些熱戀中的小情侶一樣，試試和邱承鬧別扭的滋味，四年的婚姻，兩人好像都過的太過理智，理智到現在回想起來，這哪里是夫妻，這只不過是各取所需的兩個陌生人而已。
她唯獨和他鬧過一次，就是那次在花園里修建月季把手給弄傷了，他責罵她怎麼這麼不小心，幾朵花有什麼好捯飭的，當時鼻子一酸，就和他吵了幾句，然後一整天都沒有理會他。
還說了那句「沒有女人是不喜歡花的」。
第二天，他拿著一大束紅玫瑰回來，想想，他這人犯賤，她不抽打，不和他鬧別扭，他就不知道她心里想什麼。
就想像這次，雖然是歐陽藍天籌謀的，但是邱承那傻子，怎麼那麼蠢呢。
歐陽藍天都做到這份上了，他就不會順勢而下，把她東西都給劫走，還督促著歐陽藍天送回來，莫綿氣他的，不是他翻亂了他的家，害她犧牲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收拾整理，氣的，是他的情商低到讓人發指。
劫走了就劫走了，劫走了東西再把人順道給劫走了，他腫麼就沒有這點腦子呢？
哎，冷他幾天，不要讓他以為上了床，滾了床單，就可以把她吃的死死的，新時代的女青年，腫麼可能這麼沒有氣節。
所以，她沒回短信，晾他幾天再說，到了中午時分，手機響了，以為邱承又發短信過來，正得意呢，打開看，怪了，怎麼是這號人物。
打開短息，看了眼，就無趣合上了手機。
蔣慧琳請她吃午飯呢，她憑什麼要去，蔣慧琳這個女人，她看不順眼的很，借著工作，各種的勾搭邱承，要不是邱承把持的住，恐怕早就讓她得逞了。
而且，莫綿永遠都不會忘記，和邱承他們公司出去玩，水上樂園，蔣慧琳在她從水里起身的時候，扯了她比基尼的帶子，她可不會寬恕的認為，蔣慧琳是無心。
莫綿這個人，要不大方到像個二傻子，要不就小氣的像個葛朗台，這件事她記仇一輩子，她這輩子也沒這麼丟臉過。
請她吃飯，抱歉，沒時間。
她不回，以示拒絕，工作了會兒，收拾收拾準備去吃午飯，一出去，就看到了蔣慧琳，坐在邊上接待室。
小張上來︰「莫總，這位小姐等了你好一會兒，她不讓我們來叨擾你。」
莫綿點頭示意一下︰「嗯，你去吃飯吧！」
「那好，莫總拜拜。」
「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