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蓮,少不了要飲蓮花茶。這宮里的蓮花茶比平常人家的要更考究。先是將新鮮蓮花整朵摘取,留完整狀略微風干待用。泡茶時,用的水是當天從玉泉山運來的泉水,所飲的蓮花茶用剛處理過的鮮花,攙入干茶里再泡入銀盆大的茶盅,這樣熱水沖入稍微泡一會,喝飽水的蓮花就會完全散開,宛如鮮花開放一般漂浮在水中,十分美麗。這樣的茶飲起來既有茶香又有花香,美不勝收。
宮人一一端了茶托,在每一位主子面前都放一套。郁致低頭一看,金茶托上放三盞白玉杯,中間是茶,兩邊是花,還沒有喝,就已經聞到清淡的花香和茶香,感到心曠神怡。
太後先端了茶托,略進了一小口,其余的妃嬪、外命婦才紛紛端起茶杯,品了幾口,都贊嘆不已。
李雍品了一口,放下茶杯對太後說道︰「今年的泉水特別清澈,比去年的好了不止一點。」
皇後也微笑著又品了幾口,才說道︰「多虧了太後當年創了這個蓮花茶,今日兒臣們才有如此口服。」
太後眯著眼楮,只是一味品著茶,笑而不語。
遠處一片白蓮開的正清澈,李雍突然想起奚充儀的畫是一絕,瞧見她就坐在皇後邊上,便微笑著問道︰「顏兒,朕記得你畫蓮花是最清秀月兌俗的,今日可否再為朕畫上一幅?」
奚充儀顯然沒有想到皇上這個時候垂問她,臉上綻開秀美的笑容,點頭道︰「臣妾定當從命。」
李儀在一旁也笑著說︰「早就听說奚充儀畫的花不僅在宮中,就連在長安都是絕響。今日有幸一見,這是臣弟的福氣啊!」
郁致是知道奚充儀畫畫好,但並不知道她原來最擅長花卉。先前看過她畫的鐘馗圖,知道她的畫藝很是月兌俗,想必畫這蓮花也是游刃有余。
不一會,一旁的宮女太監就搬來一個小書桌,又快速將筆墨紙硯準備好。奚充儀緩緩步至桌邊,遠望著一片蓮花看了一陣子,復又回頭望著李雍出神了半響,才沾墨提筆。
她並不用任何顏料,只是在白紙上用黑墨一潑而就。她作畫貴在一氣呵成,從頭到尾如行雲流水般自然灑月兌。作畫時,她低頭不語,長長的睫毛微顫著,揮筆自若的模樣好像整個人與天地融為了一體,成為自然中不可或缺的一個部分。她作畫短短一盞茶的時間,雖然靜默無聲,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筆一揮,一幅「蓮花」便畫好了。她親自將這幅畫展開,眼中飽含著深邃的感情,一步步走到李雍面前,雙手遞給了他。望著她深情的眸子,李雍心頭一震,接過畫一看,一整幅畫都被潑墨成了黑色,而中心一處留白,再勾勒出白蓮的模樣。那白蓮美的潔白,美的驚艷,更難得的是,由于墨汁還未充分干涸,那白蓮的邊緣一點點渲染開,好像緩緩開放一般,李雍的內心,徹底被這株出淤泥而不染,孤自綻放的白蓮所震撼了!
遠處,郁致遠望著李雍身旁的奚充儀,這時才明白為什麼她能畫出那麼美的蓮花,也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年她與皇後一直交好了。就算李雍在低頭賞畫,她還是深情款款地望著他,一如既往,就好比池中蓮花,不以姿色吸引人,只是靜靜等待著那個憐惜她的惜花人。奚充儀就是那潔白的蓮花,永恆地等待著皇上的愛。她內心那濃濃的情,仿佛無論時光怎麼折磨都不減分毫似的。
郁致心里是嫉妒的,但又用上一層莫名的雀躍。終于,在這大明宮中,她第一次看到了對李雍「有情」的女子。一個不當他是高高在上皇上、有節有禮的夫君,而當他是「情郎」的女子。這宮里,果然還是有一個「敢愛」的!
「奚充儀這一幅蓮花,包含著情懷和愛,已經超月兌了一切凡俗的技巧,美的是情,美的是意,真是精彩!」郁致忍不住贊嘆道。
李雍抬頭望著郁致,微微一笑,說道︰「致兒如此喜歡,不如朕轉送于你,如何?」
你這個呆子!郁致心里暗自罵他不識情趣,又看到奚充儀微抖的身軀,連忙走上前對奚充儀微微一笑,然後對李雍說︰「皇上,這蓮花只有皇上可以保留,臣妾是萬萬不能要。」
「為何?」李雍不解道。
「皇上,你看著這蓮花,純潔絕美的如同奚充儀一般。皇上應該將此畫好好裝裱起來,掛在書房內才不枉費奚充儀一片深情。這蓮花對于臣妾來說只是一幅遠景,可對皇上來說,才是可以身臨其境的畫卷。」
李雍啞然一笑,伸手握住奚充儀的手,歉疚地說道︰「顏兒,朕賞畫居然都及不上郁婕妤,當真糊涂了。朕一定將此畫掛在書房,日日對著,就如同看到你一樣!」
一听此話,奚充儀眼中閃耀著感動的神采,感激地望了一眼郁致,又朝著李雍說道︰「要是皇上喜歡,臣妾畫一百幅,一千幅都是願意的!」
「有這一幅,朕于願足矣。記得顏兒剛剛入宮之時,朕常與你一起畫畫作詩,這幾年卻不知怎麼少了許多這樣的美好時光。」
郁致看著奚充儀眼里的神采,暗嘆一聲,然後開口道︰「皇上不是說明日午後有些許時間的?不如給臣妾多些時日練習綠綺,明日就讓奚充儀到紫宸殿陪伴皇上罷。」
他的手雖然還握著奚充儀,但眼神溫柔地飄向郁致,那神情中仿佛在說,致兒,朕感激你。
另一側,奚充儀也向她投來感謝的目光。她只是輕輕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將自己心愛之人讓出去,固然苦澀,但若能成全這痴情的女子一日,又有何妨?
這時候,太後在一旁眯起眼楮,緩緩開口道︰「郁婕妤,之前哀家見你,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伶俐的。今日越發覺得你識大體,懂禮數。來,別坐的那麼偏遠,過來哀家身旁坐下。」
郁致一愣,沒想到太後有此一言,便屈膝謝過,然後款款坐在太後右邊,與永寧公主、韋賢妃二人並列齊驅。
秦昭儀在一旁盈盈一笑,對太後說︰「太後,這郁婕妤不僅才氣高,識大體,打理**之事也是頭頭是道的。前一陣子姚才人受傷一事,郁婕妤不僅在短短幾日內破案,後來更打理起尚寢局的大小事務,受到**上下一致贊揚。」
一旁的韋賢妃臉色漸青,而郁婕妤反而一臉平淡如水,太後將這些瞧在眼里記在心上,然後微微一笑︰「既然做的好就要繼續學習,說不定以後會有更多事物要交給你。」
郁致屈身道︰「臣妾目前的確還有許多東西要學,還要向韋賢妃和秦昭儀兩位娘娘請教。」
她抬頭一看,只見韋賢妃勉強揚了揚嘴角,手重重按了按太陽穴,然後臉色發青地不言語了。
看著太後淡淡的神色,郁致知道經過祁湘霖假龍胎的事以後,韋賢妃在太後心中的地位大減,那麼‘那件事’這時不提更待何時,便抓緊這個機會開口道︰「皇後娘娘,尚寢局的余尚寢可能是因為上次姚才人摔傷一事而感到內疚,今日一直做事馬虎毛躁,許多事情交代了也不能如期完成。臣妾想,這余尚寢的年紀在六局之中也是最大了,是不是應該恩賜她出宮返鄉,頤養天年了?」
秦昭儀也趕緊在一旁附和道︰「就是了,這余尚寢年紀大了,有時候是會犯些糊涂。皇後娘娘不如賞了她出宮,也讓宮里人都知道,為六局鞠躬盡瘁,總會有獲恩賜返鄉之日的。」
韋賢妃臉色越來越難看,只是礙于太後在身旁一句話不說,也不好發作。皇後瞧了一眼太後,見她沒有開口,就順著說道︰「恩,那就按照郁婕妤說的,賜她白銀百兩,即日返鄉罷。至于這新的尚寢……」
郁致早前就問過梓嫣,知道四司之中司苑司的陸司苑為人正直,並不流于韋賢妃一黨。所以便提議道︰「這新的尚寢一職,臣妾之前看著四司之中,司苑司陸司苑做事極為穩妥,不如先讓她兼任,一來可以看看她是否能勝任,二來也能慢慢找尋接替司苑一職的宮人。」
「甚好,郁婕妤安排的非常妥當。」皇後說罷,轉頭對太後說︰「有郁婕妤協同韋賢妃、秦昭儀幫本宮打理**上下,太後可以安心了。」
太後淡然一笑,對皇上說︰「皇兒好福氣,選了這麼聰慧的妃子入宮,哀家也跟著沾光,要享清福了。」說完,似有似無地瞟了一眼韋賢妃。
韋賢妃心里暗驚,她知道太後雖然長居寧清宮,但這六宮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太後的法眼,自己先前的輪番動作果然已經讓太後大失所望,尤其是在「龍胎」這件事上,更是戳到了太後心中的痛處。她最近唯有低調行事,才能漸漸贏回太後的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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