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急救室外,一群人焦急的等待著,沒有人知道那一扇門背後的那個女人,究竟是什麼情況,會不會再也沒辦法活著走出來。一場婚禮最後落得以這樣的方式收尾,哪怕是見過大場面的李海也不免開始有唏噓感慨起來。
他甚至沒有見過自己的老板有一天會臉色灰敗,萬念俱灰的跪坐在了地上,任由著霍澤一拳又一拳地揮向他。李海想過上去攔住霍澤的痛打的,可他腳下的步子卻遲緩了起來,他知道,這一頓挨揍是陸爵想要的,至少這樣,他心里能好受一點,哪怕只是一點。
「陸爵,你好啊,我把明歡交給你,你就是這麼待她的?!你這樣讓我將來百年後怎麼去見明言,你讓我有什麼臉面去向她姐姐交代?!」霍澤不解氣的一拳再度揮了過去,正中了陸祖宗的月復部,卻見他一聲不吭地默默挨了下來。win6。
那樣子,說氣人卻偏偏讓人覺得可憐。霍澤何曾不知道謝明歡和陸爵之間的糾纏絕不會是誰對誰錯如此簡單的事情,可在他看來,在作為不論是曾經姐夫的他,還是現在她的最親的朋友家人的他,都不會容許明歡受到丁點的委屈,更何況是,親眼看著她倒在了血泊中?!霍澤的心也疼,發緊的疼,好像回到了謝明言當初生念念那會,醫生從急診室里出來,告知他,需要在大人和孩子之間做出選擇時一樣的痛,就好像他掙扎地說出保大人之後,卻得知他的妻子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將生的機會留給了他們的女兒時的絕望。
他已經失去了謝明言,不能再失去謝明歡了。霍澤想,也許這輩子他注定是要被謝家的這一對姐妹花所牽絆的,逃不開,也避不掉。
陸爵依舊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眼楮時不時地死死盯著急救室上面那亮起的「搶救中」三個紅字。霍澤本來拉著他領口的手因為那太過深邃執著的眼神而放松了下來,他頹然地向後倒退了兩步,沿著牆壁緩緩地蹲了下來,和陸爵面對著,隔著醫院的走廊,就這麼安靜的蹲著。
「如果明歡出什麼事……」霍澤說,咬牙「我不會放過你的。陸爵,你听清楚了,我不會放過你的,你從我手中得到的全部我都會收回,不論是陸氏集團還是明歡,全部的全部,全部收回,哪怕用盡一切手段。」
「如果她能活著……」陸爵終于開了口,聲音低沉沙啞,他帶著幾分自嘲,幾分絕望,還有幾分的不知所以「如果她能活著,我什麼都不要了……陸氏集團不要,那些所謂的投資權利也不要。如果她接受不了我想起一切的事實,我……可以連過去都拋卻,只要她還好好的活著。」
當陸爵說出連自己的過去都可以拋卻的時候,李海清楚地看到了他眼角泛起的淚花。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曾問過陸爵,有沒有可能會喜歡上了謝明歡這個女人,不知不覺的喜歡上了。他那時還意氣風發,斬釘截鐵的說著不會的,他沒有心,如何會喜歡這樣的傻女人。可現在呢……那個曾經信誓旦旦地說不會深陷的男人,卻為了那個女人而痛苦掙扎。
過那個外。到底是情之所起,一往而不知其深。
「她一定會沒事的。會沒事的……」霍澤說著,他揚起頭,帶著苦笑說道「這些年,為了照顧沒用的我,她幾乎沒省心過。她從不說,並不代表我不知道這三年來她所受過的苦。我幾乎不敢想象,她一個女人家是如何獨自撐起了一個家的,甚至還要帶大一個孩子。」
「她……總是這樣的逞強,總是這樣……」陸爵淡淡地笑著道。「三年前,我獨自一個人回到小鎮等她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猜到了,可能會是一場空。可我不死心,也許從那時候的分別開始,我就知道了愛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沒有來,我失望的同時其實還有淡淡的竊喜。我想,也好,謝明歡沒有出現,是不是就意味著她已經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了。」
「相反,就是從那一刻起,她因為沒用的我,因為她早早過世的姐姐,而開始了辛苦的日子。陸爵,我想明歡其實是想回去赴約的,只是那時候根本不允許她走開半步。她為自己攬下的擔子太重,太重,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個傻丫頭竟然將她姐姐的死歸結在了她自己的身上,這些年根本是帶著愧疚的心情在贖罪的。」霍澤淡淡說起,眼角也隱約泛起了淚光,他說「哪里是她的錯,要真說起來,唯一錯的人只有我,只有我……」
李海記得,那一天在急救室外,那兩個男人,兩個在旁人眼中都是頂天立地,人中之龍的男人卻因為同一個女人而哭泣,他們互相在訴說著彼此心中的謝明歡,他們都說那個叫謝明歡的女人太傻太傻,總是喜歡把一切歸結在了自己身上,他們還說那個叫謝明歡的女人太傻太傻,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總是學不會吃一見長一智,總是學不會記恨和報復。
可在李海的眼中,他看見的卻是兩個深愛謝明歡的男人在彼此慰藉取暖,因為等待一個未知的結果,是一件煎熬的事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紅燈滅下,急救室的門被醫生推開的那一刻,所有的畫面都靜止了下來。
「誰是病人家屬?」老醫生推了一把自己鼻梁上的眼鏡,一臉嚴肅地喊道。
「我是!」
「我是!」兩道聲音不約而同的響起,兩個本來分別蹲在了醫院走廊一角的男人飛快似的跳起,走到了醫生身邊,等待最後的宣判。
「病人經過急救,目前已經基本月兌離危險了。」老醫生說起話來慢吞吞的,但一句基本月兌離危險,讓周圍的全部人都噓下一口氣來。「但是……」老醫生接著說道,口氣依舊的嚴肅「因為失血過多,並且腦部可能還有未清除干淨的血塊,病人醒來後可能會有一些後遺癥。家屬要做好充分的心里準備。」
後遺癥?!李海幾乎是在听到這三個字後轉頭看向了他身側的兩個男人的,他們的臉色果然難看慘白。誰也不知道醫生口中所說的後遺癥會是什麼,嚴重還是不嚴重,但至少,謝明歡是活過來了不是?!
「對了,病人目前情況還不算穩定,還需要在重癥病房呆48小時,只能留一位家屬陪護。」一旁的護士走過,交代道,而後回頭看去,只見插著呼吸管的女人,臉上毫無血色的且安靜地被推出了急救室來。
病床一路被護士推了很遠,李海也下意識地跟著謝明歡走了幾步遠之後,才恍然自己並非病人家屬,留下陪護的資格勢必不會輪到他頭上,下意識的回頭一看,卻只見到那兩個男人靜默的站定在了原地,他們的眼神直直盯著女人,腳步卻始終不敢邁出一步。
半晌,只听見陸爵緩緩開了口,他別開臉,努力讓自己的視線不要再停留在那個女人身上。他說「霍澤,你去陪她吧……她應該不希望我在邊上,也不希望再見到我了。」
霍澤愣了愣,他隨即輕輕伸手重重拍了一下陸爵的肩膀,他看了一眼已經進入重癥病房的謝明歡,輕聲地說道「還是你去吧……那個傻丫頭,其實最在乎的人是誰,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她就算嘴里說著不希望見到你,不想嫁給你了,可心里想著的始終還是你。去吧,陸爵,別讓她後悔,也別讓自己後悔。至于我……也要回去陪我們家小祖宗了。我還得頭疼怎麼解釋她的小姨為什麼會在醫院里。」
最後一句顯然是霍澤故作輕松說起的,陸爵一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後,邁開漸快的腳步走去。李海是在自家老板進了病房後才將目光調轉向霍澤身上的,在他的印象中,這個男人總是溫文爾雅,可此刻,竟然任由眼淚從他的眼角輕輕滑落。
他听見他說「明言,你听見了麼?明歡沒事了,明歡她還活著。我保證,今後一定會好好守護她的,一定不會再讓她受半點委屈。明言,你放心吧……這輩子,不管我還會不會和別人重新開始,你曾希望我好好守護的兩個人,我一定都會拼盡全力保護她們的,你,安息吧……」
那一刻,醫院里鴉雀無聲,唯有不知何處傳來的隱約的啼哭聲,聲聲入耳,似乎在醫院這樣的地方,總是上演了太多的悲歡離合,上演了太多的生離死別。
後來,李海才知道,這一間急救室,就是當年謝明言離開的地方,三年前,就是在這條走廊上,同樣的位置,霍澤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女人,而那個女人留下的卻是一副沉甸甸的擔子。初時,他尚學不會堅強和承擔,而現在,那個叫霍澤的男人已經徹底從過去的陰霾中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