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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落山,淡紫色的晚霞籠了遠處的山頭,洪烈和西凡先回基地,去處理因為這次劫獄而引發的各種騷亂。
黃昏下,升起裊裊的炊煙,有人在院子里生起了炭,鐵盤子里在烤著香噴噴的河魚,空氣中傳來香辣的鮮味兒。
寧靜的小鎮,寧靜的四合院。
蘇離起身去廚房,想找些可以用來做菜的食物,她翻遍了角角落落,連一包方便面都沒有找到。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朝身後的唐缺聳聳肩表示無能為力。
「我不會做飯,所以,這里也沒有食材。」唐缺的食欲也被挑了起來,烤魚的味道混和著調料鍋里翻騰的各種蔬菜的香味兒是對他定力的一種考驗。
蘇離忽然眼珠子一轉,神秘兮兮的說︰「想吃茄子煲嗎?」
「沒有茄子。」
「如果只是這樣站著,當然不會有茄子,你等我一下。」蘇離說著就要出門,唐缺一把拉住她,目光從頭逡到腳,「你就穿這個出去?」
一身黑白相間的囚服,包裹在本就瘦小的身軀上,有些大,但是,更顯眼。
蘇離乖乖的又把邁出的腳收了回來,求助的看向唐缺。
他拉過她的手,態度並不友好的將她一路帶到里間的臥室,他這個人,一向討厭麻煩。
看到靠窗放著的大床,床上的被單是光鮮整潔的白,蘇離忽然就往後縮去。
觸景生情,那一夜的情景慢電影一樣在眼前回放,除了屈辱與疼痛,還有絕望的心傷,
發覺到她有些瑟瑟發抖的身體,唐缺順著她的目光瞥向那張大床,他明白她在害怕什麼,于是手一松,由著她躲到門後,只露出一雙驚慌的眼楮,兔子般的觸著地面。
唐缺走到櫃子前,從里面拿出一床嶄新的床單,海一樣的藍色,細小的粉色碎花,密密麻麻的好像開滿了彼岸。
他將白色的床單抽掉,直接扔進了洗衣筐。
然後又彎身找了一套他的衣服,白色的T恤,深藍色的牛仔褲。
蘇離穿上這身衣服的時候,唐缺忍不住笑了。
唐缺腿長腰瘦,那褲子實在太長,她挽啊挽啊,挽了半條褲子才剛及她的腳踝,腰身還好,並不大多少,用腰帶一扎,勉強不會掉下來。
T恤也足夠大,蓋住了屁/股,可以當裙子穿。
她每走一步就要拉拉褲子的樣子真是滑稽可愛,唐缺甚至在想,她會不會被褲腿絆倒,這個想法只是剛冒出來,就听見哎呦一聲,蘇離趴在地上,委屈的咬著唇。
唐缺終于不厚道的笑出聲,好看的眼楮彎成月牙的形狀。
蘇離本想回頭罵他,卻看到他站在那里,手插著口袋,玉樹臨風,一張笑臉仿佛是冬天里突然盛開的一朵梨花,明媚到春光燦爛。
她竟然被男色迷惑,發起了呆。
直到上被人不懷好意的賞了一腳︰「茄子煲呢?」
她立刻爬起來,雙手拎著褲線兩側,飛快的跑了出去。
盯著那倉皇逃竄的小人,唐缺的笑容逐漸加深,最後無奈的搖了搖頭。
晚飯是香噴噴的茄子煲,茄子炸到酥軟,裹著色澤紅潤的蒜茸醬,兩碗米飯,飯粒晶瑩,不軟不干。
唐缺奇怪︰「這些東西哪來的?」
「買的。」蘇離遞了雙筷子給他。
見他還在皺眉,她便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的指了指放在茶幾下的錢盒子︰「用你的錢。」
又指了指窗外︰「鄰居家的菜。」
「你什麼時候偷了那里的錢?」他臉色陰凝如冰。
蘇離做了虧心事,將頭幾乎低到了桌子底下,「你替我鋸鎖鏈的時候。」
「你真是本性不改。」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生氣,一伸手就把桌子上的飯菜揮落在地,听見碗筷摔碎傳來 里啪啦的聲音,他的心里有種發泄般的快意。
蘇離靜靜的坐著,任他發火。
她知道,他不是缺錢的人,並非是因為小心眼兒而對她發脾氣,只是,他心目中的小豬應該是干干淨淨的,不會跟這些雞鳴狗盜的事情攪和在一起,所以,他忽略了她不是小豬,她是蘇離,她從小就靠偷別人的東西養活自己,甚至這次因為偷東西還進了監獄。
他不會明白,當她將手伸向那些並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只是為了生存下去的時候,那感覺是種多麼大的羞辱,沒有人願意一生下來就去謀取別人的所得,想要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里存在,就要學會生存的法則。
她拿他的錢,只不過想要在他看不見的時候偷偷給詩音打個電話,鎮子外有一個公用電話亭,她來的時候看到了。
打一個電話一塊錢,她僅僅只拿了一塊錢,她沒有告訴他,那些食材都是她厚著臉皮跟鄰居要來的,她怕,別人施舍的東西,他不肯吃。
蘇離默默的站起來,走到被打翻的飯菜前,蹲下,一點點的將灑掉的食物重新收拾到新的器皿里。
她倔強而一語不發的樣子讓唐缺更加的惱火,攥著拳頭,冷冷的看著。
「你不是餓了嗎?這些是干淨的,沒有沾到灰,你吃吧。」她將盛好的飯菜重新端到他面前,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
他瞪她一眼,轉身就走,推開臥室的門,砰得一聲關得震天響。
蘇離捧著碗站了一會兒,然後坐下來,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起來,小時候,女乃女乃說,阿離,不管咱們將來過上什麼好日子,都要記住現在的苦日子,糟蹋糧食的人是要受報應的。
她與女乃女乃分食一個饅頭,女乃女乃將大半給她,小半留給自己,沒有菜,但依然很香,她一口氣吃得連渣都不剩。
唐缺在屋子里抽了支煙,煩悶的心情有所緩解,想想自己剛才確實有些失態,忍不住將門拉了條縫。
順著這條縫隙,他看見蘇離坐在餐桌前,正埋頭大口吃著從地上撿起來的飯菜,她吃得那樣香,好像是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瞬間,心軟了下來,眼中的柔和漸漸的泛開,他不了解她的世界,不明白她的喜怒,但他知道,一個向往著光明,卻要守著黑暗的孩子,心里有多堅強,就有多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