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濟兄,我不能跟你去!」蕭挺正色道。
「為什麼?」張說奇怪的看著他,微微皺起眉頭,「說起來相識這幾天,我發現子枚兄你有些想法可真是怪的很!」
「你知道長孫世家主動表示要招攬你代表著什麼嗎?你知道有多少人做夢都想著這一天嗎?」
他嘆了口氣,「說起來我張說也自命是個才子了,但是到了長安才知道,我算什麼呀!也不知托了多少人才見到了沖大爺,這才勉強留在長孫家混口飯吃。就這,已經是因為我才學出眾了,不瞞你說,如果沒有什麼差錯的話,也就是明年,我十有**的就能混個進士出身了,這個機會,已經是無數士子可望而不可即的好事兒啦!」
其實作為一個帶著成熟的個人意識穿越到這個世界來的現代人,蕭挺即便已經完全融入了這個時代,也還是很難理解這個時代人的一些想法,比如眼下像張說這樣以附庸世家大族為榮耀便數此列。
他揉揉眉頭,「不去不行嗎?」
看出蕭挺的為難,張說極為不雅地伸手撓撓後腦勺,也皺著眉頭,「你要實在是……要麼這樣,你去是去,也不必怎麼樣只當是去長孫世家拜訪一下就是,如何?」
蕭挺無奈地嘆了口氣,前幾天已經得罪了一個薛家了,總不能現在再得罪一個長孫家吧?
他點點頭無力揮揮手,「走吧!」
馬車重新啟動,過了不大會兒又停下來,蕭挺撩開簾子一看,映目而來的是一座好不氣派的府邸,一抬頭便能看見那大門的匾額上寫著四個大字︰趙國公府。看那筆法像是先皇太宗陛下御筆的飛白體,卻是長孫府已經到了。
蕭挺硬著頭皮下了車,張說已經到門前遞上了帖子,那門房一見是大公子長孫沖親自下的帖子,當下立刻改容相敬,兩人便被七繞八繞的帶到一處小廳奉茶。
見張說興奮地滿面紅光,蕭挺只能在心里再嘆一口氣。
在唐朝生活了這十幾年,蕭挺雖然無法理解無法融入,但是對這個時代人的一些心理還是有所了解的。
隋唐以來,雖然國家制度發生了重大變革,但是自魏晉時代形成的門閥制度卻是余威猶在,變化的只不過是長江後浪推前浪罷了。像幾十年前還興盛之極的宇文世家獨孤世家,現如今都已經隨著改朝換代而衰落了,代之而起的便是大唐賴以為開國之本的眾多關隴一帶的世家大族,這其中最典型的,自然是長孫世家。
所以在這種世家大族把持天下之勢的情況下,時人以攀附世家大族為榮的心理也就不難理解了。說起來人一旦貧窮,又有幾個能志不短呢!
但蕭挺卻是知道的,眼下的這一切現狀,都只不過是這種門閥制度最後回光返照般的繁榮罷了!
所以,穿越者最大的悲哀往往不是不清楚歷史的走向,而是明明知道卻無法擺月兌,只能被動的糾纏于其中不能月兌身!
在小客廳里等了好大會子不見有人來,甚至連個端茶送水的都不見,蕭挺心里本來就不舒服呢,這下子更是等得不耐煩,他站起來走了幾步,停下來看看張說,「你確定是長孫家人請我來的?」
「當然!是沖大爺親口吩咐我的!」長孫無忌顯然也沒料到自己兩人會被晾在這里,按說既然是請客人上門,那主人自然也就不該擺什麼架子,應該直接見客才對,但是看眼下這陣勢,莫非沖大爺還真是要把自己兩人晾在這里?
他強自笑笑,安慰蕭挺道︰「別急,別急,既然是請你來的,自然會見的!」
蕭挺深吸一口氣正想坐下,卻听見外面有腳步聲,他當即瞥了張說一眼,顯然張說也听見了,頓時便也站起身來,這時門口人影一晃,走進來的卻是一位身著青衣小帽的中年人。
「鄭管家,是不是大公子要見我們?」張說湊過去問道。
那鄭管家走進門來先是斜睨著眼兒瞥了蕭挺一眼,然後才怠答不理的看看張說,「大公子午憩剛醒,不便見客,命我過來知會尊客一聲,且請稍後吧!」
兩人聞言都是一愣,那鄭管家說完了話卻是轉身就走,似乎連看都懶得看這兩人,倒真是一副大家豪奴的氣派。
張說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還是把話又咽了回去,他轉過身來臉上很是尷尬,搓著手道︰「這個……人家是世家子弟,這個脾氣性子嘛……是有點……那個、那個……」
蕭挺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道濟兄啊,看這架勢,你每日里在這長孫家,就是在這種人手底下混飯吃?」
張說聞言臉上更是尷尬,「這個……這不是沒辦法嘛,要麼我也想不起來到貴府去找你,我原本想著你現在名動長安,沖大爺該很是重視才對,這才自作主張的……誰知道他……」
「行了,你也別吞吞吐吐的不好意思了!」蕭挺擺擺手,「咱們走吧,沒必要在這里看這等人的臉色!」
張說聞言一愣,趕緊拉住蕭挺的袖子,「子枚兄,走不得,你不想活了?走不得呀!」
蕭挺納悶地看著他,「為何走不得?不想活了又是怎麼說?」
「嗨,你想啊,咱們到府上拜訪,就因為沖大爺遲見了一會兒就生了氣走人了,這……這沖大爺如何願意,他若是心中惱了咱們,非但我,便是子枚兄你,只怕也有不痛快呀!」
蕭挺傻乎乎地愣了愣,氣得想笑,卻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這種情況未必就沒有可能,說起來還真是有點進退兩難的意思!
不走吧,在這里看人家家里主子奴才所有人的臉色,這味道自己當然不願意消受,但是走呢,似乎又要得罪人了,甚至還不如剛才就不進來呢!
但奇怪的是,到此時他心里反而突然靜了下來,連帶著剛才那些煩悶與無奈也都一下子不見了,他笑了笑,拍拍張說的肩膀,「他不高興咱們又能如何?總不能二話不說抓住咱們砍頭吧?」
張說無語,蕭挺拉起他的袖子,「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怕的!我這些天算是想明白了,人哪,活一輩子不容易,別怕這怕那的,多累呀!走吧走吧!」
說著他拉著張說就要往外走,張說趕忙挽住他的胳膊,臉上滿是祈求神色,「子枚兄,子枚兄,你等一下,容我再去探問探問行不行?你剛才說的那道理我豈會不知道,但是……人在矮檐下呀,世道就是這麼個世道,咱們再能,拗不過世道去呀!」
他把蕭挺推回去,「你且再等等,我去沖公子那里求見一下,咱們看看情況再說行嗎?你就全當是體恤小弟我了!」
蕭挺無奈被他推得坐回去,見張說急急忙忙的去了,他倒不好自己先走了,當下只好嘆口氣,負起手來在這小廳里隨意的走一走等著張說回來。
但是左等右等之下,卻是不見他回來,蕭挺正無聊的功夫,突然听見外面傳來一陣嬉鬧聲。
「小姐,您不能去,那是外客呀,您怎麼能隨便去見!」听聲音听口氣,這好像是一個管家嬤嬤。
「憑什麼不能,他是大才子嘛,我就是想見見怎麼了?不行,我今天還非見見他不可,看他是不是像傳說的那麼好看!」這聲音很是清脆爽耳,听著倒像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
蕭挺轉身往門口看,說話的功夫那聲音已到門前,一個紅巾翠袖雙丫髻的女孩子一步邁進屋里來,在她身後緊隨著的,還有一個教習嬤嬤,再身後影影綽綽似乎還有兩個稚齡的小丫鬟。
她瞪大了眼楮看著蕭挺,烏溜溜的眼眸清澈如水,「你就是蕭挺嗎?你長得沒她們說的那麼好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