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唐律,凡官員百姓商賈等所用服飾宅居器物皆有定制,一旦逾越就是犯法,輕者可罰以布帛錢谷責令改回,重者則或刺配或流放,最最嚴重者,如果擅為天子服飾器物等,更是非但要砍頭,還要族誅之。
簡言之,這就是封建等級制最鮮明也最直接的體現,你的官沒做到那個品級,就連穿的衣服用的洗臉盆住的房子都不能逾越!
剛剛好的是,這些日子蕭挺悶在禮部整天看的就是這些典章制度,他心里自然是明白的緊,而他心里更加清楚的是,現在滿朝上下的官員不知道有多少人心內對自己不忿,正等著自己出了錯好上門找茬子呢,自己如果在這個當口如此明顯的違制的話,豈不是把對付自己的借口給人家送上門去了嘛!
在一些模稜兩可無關大局的事情上,皇後武氏能護著自己,但是在這種事情上……可就未必了!
他認真地看著太平,「這棟宅子……我不能要!」
說完了不等太平說話,他又道︰「我回去立刻寫奏折謝恩,至于這宅子……既然是皇後娘娘所賜,做臣子的自然不敢推拒,但是我卻不能住進來呀,干脆就讓它空著吧!」
太平雖然嬌憨,卻也只是在面對蕭挺的時候當局者迷罷了,她畢竟是先太宗皇帝的血脈皇後武氏最疼愛的女兒,因此是自小就生就的玲瓏心思,當下她看到蕭挺一臉嚴肅的表情,只消稍微一想,便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生于皇家的人,即便是再怎麼生性跳月兌不拘禮俗,又怎麼可能不被牽入宮闈之爭朝堂之斗呢,太平雖然自小就不喜歡住在皇宮里,因此十二歲就搬出來開府自居,但是這些事情里面的道道兒,她卻是絕對曉得的。
當下她想了想,像眼下這種情況,推也不敢推,住又不敢住,實在是沒有比蕭挺說的這個辦法更好的了。她不由得笑笑,那眼楮瞥他,「你還挺厲害的嘛!」
不入官場的人不知道官場之險惡,這是自來便有的說法,太平久處其中,自然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是她卻不知道,蕭挺雖然沒有在唐朝做過官,但是後世里那發達的資訊讓他足以了解到很多對這個時代來說不可想象的巨量信息,其中就包含有無數古代政治斗爭的詳細剖析,因此對于他來說,即便沒做過官,卻也能迅速的明白到其中的陰差陽錯。
因此在太平公主看來,像蕭挺這樣初入此門者卻居然能立刻就敏感的把握住個中三味,當然是少見之極的了,在她想來這自然又成了自己眼光好的佐證,當下便一邊在心里責怪自己,光顧著高興了,竟然忘了他可是個剛剛做官的新丁呢,居然也沒想著替他提防些,一邊卻是甜甜地笑了起來。
她拉著蕭挺的手臂抱在懷里,「那咱們走吧,這宅子……不要也罷!」面對這樣的違禁之罪,即便太平是大唐第一公主,卻還是不敢有絲毫輕忽。
蕭挺點點頭,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兩團軟肉裹在中間咂住了,不由得伸手捏她的鼻子,太平撅著嘴兒躲開,卻是笑出了聲來,「嗚……別踫,一捏就不好看了!」
兩人笑鬧著往外走,這一次即便是到了門口,太平也已經敢大大方方的拉著蕭挺的手了,膽子一大起來才發現,其實自己一開始就不必擔心的,因為那些下人們都低著頭,根本就沒人敢看。
雖說因為蕭挺的機智冷靜而避開了一樁潛在的禍事,但畢竟眼前放著這麼好的一棟宅子卻沒法住還是一件挺讓人窩心的事情,因此等走出大門的時候,太平回身再看看,面上便不免有些不舍。
她腳下小蠻靴踢踏,嘟著嘴兒定定地朝大門看了一會子,轉過身來問蕭挺,「不行,我還是不舍的,我馬上回去找母後去,她既然賜給你這麼好一棟宅子,又干嘛再讓你去做一個從八品的小官,這不是明擺著把你往套子里趕嘛,還好你夠機靈,要不然豈不壞事!」
蕭挺笑笑剛想說話,卻是不由得遽爾一驚,心想是啊,皇後武氏這麼一個幾乎可以說是算無遺策的人,怎麼會做出這樣明顯擰著勁兒的兩件事來呢?
從此前的兩件事來看,她已經是決意要保自己的了呀!如果想下手對付自己,她還需要這種小手段嗎?前面任何一次機會她只需要順水推舟一下就可以了吧?
他轉首看著太平,「你是親耳听到皇後娘娘說,這棟宅子是她決定要賜給我的?」
太平點點頭,「是啊,當然是母後親口說的,我還能騙你不成!」
蕭挺聞言緩緩地點點頭,然後他認真地盯著洞開的黑漆大門里的雕梁畫棟。
封我八品官,賜我一品宅。這可真有意思!
他轉身笑著對太平道︰「或許皇後娘娘的意思,是我猜差了,這樣吧,我明天上奏折謝恩的時候問娘娘再要一件東西,看她給是不給再定吧!」
太平聞言蹙眉,「再要一樣東西?」旋即她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臉上倏然一紅,心兒砰砰地跳了起來,便連聲音也有些發顫,「你……想問母後要什麼?」
能跟這宅子配得上的身份,自然是沒有比駙馬都尉更合適的了,因此在她這個小丫頭想來,估計蕭挺要上奏折問母後要的……估計就是自己了吧?
蕭挺笑笑,「我想要問皇後娘娘要的,是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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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蕭挺上奏折謝恩,當天下午便有一道聖旨和他被任命為京兆府萬年縣縣尉的旨意一起到了禮部,隨著聖旨一起來的,還有一把漆口吞金的三尺寶劍。
前來傳旨的太監一邊笑著把寶劍遞給他,一邊附耳小聲道︰「娘娘說了,你是個聰明人,所以娘娘讓你盡管放心大膽的去做官就是了!」
他拍拍手里的寶劍,「你要的膽量,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