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親眼看到了蕭挺和晉陽的親昵,所以在她看來,自然是晉陽很中意蕭挺,只不過再看她那害羞的樣兒,便以為一定是晉陽一個女孩兒家不好意思開口說什麼,關鍵她清修十幾年,今年已經不小了呢,而蕭挺正是少年英發的時候。
三十六歲,在這個年代都應該娶上兒媳婦了才對,要真是算算年齡,兩人便是做一對母子這時間都能夠用!
所以,老夫人在喚了人來略打听了一下蕭挺的情況之後,便不由得心疼晉陽孤身十幾年,自然很樂意出來保這一樁大婚,但是她沒想到,自己竟然看錯了!
「你到底是誰的情郎啊?」老人家忍不住問。
她實在是不敢相信,看剛才小晉陽和這蕭挺的那副親密勁兒,說他跟太平……那像什麼話,論輩分,太平可矮著一輩兒呢!
蕭挺尷尬地無以復加,幸好這時候晉陽也尷尬到了極點,不由得扯著自己義母的衣袖,「義母大人,這事兒……您就別問了!」
好巧不巧,這時候太平探頭探腦的往這邊瞧了一會子,也已經離席走過來了。剛才老夫人招手叫晉陽的時候她就想過來來著,只不過人家叫的不是她,倒叫她好一陣子的懸心。
晉陽看她過來,不由得從老夫人身邊起身快步走了過去,拉住太平也不知說了一句什麼。好歹算是把她安撫住,兩人並肩地回去了。
老夫人嘆了口氣,轉首看看李李老爺子,苦惱而無奈地問︰「難道我真看錯了?」
李笑笑,不置可否,轉過頭來對蕭挺道︰「你要敬酒?」
蕭挺回過神來。「啊,對,呃,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說完了他袖遮杯舉。一飲而盡。
李笑笑,「好!」自己也舉杯喝了半杯,神態間倒是疏朗的很,好像剛才那一幕與他無關似的。
蕭挺不由得心想,老夫人在問這番話之前。肯定是找人了解過自己的情況的,要說他了解情況會不問自家丈夫,那怎麼可能,所以顯見的,這位老爺子在回答時肯定是故意地隱瞞了一些什麼,這才給自己戳下了一個大窟窿。
這事兒指定瞞不住太平,待會兒這丫頭不定怎麼找自己算賬呢!
想想就頭疼!
喝完了酒放下杯子。李不由得輕撫長須。看一眼那左首第一席的晉陽與太平,又看看蕭挺,搖頭晃腦地故作嘆息,「確實是難哪,不管換成是誰,面對這樣……唔……都不好選!」
蕭挺聞言幾乎被他噎死,當下不由得苦笑著裝作沒听見,問道︰「老爺子,晚生有個問題想要借這個機會向您討教一
李聞言抬頭看著他。眸子里精光閃閃。倒好像是他就在等著蕭挺說這句話似的。
「呂雉用事,我非三呂。而陳平憎之,將何以避禍?」
蕭挺也目光炯炯地與李對視著。
李聞言眉毛一挑,卻是很快又低下頭去,再抬起頭來的時候,老爺子笑得雲淡風輕,淡淡地答道︰「子枚亦讀史乎?可惜老夫不讀史,呂後是誰?老夫不知!」
說完了,老爺子笑笑,「後生,晉陽確實不錯啊!」
蕭挺愣了愣,要說李不讀史,誰會相信?但是老爺子說起這謊話來卻是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蕭挺不由得仔細咂模他後面這句話的意思,良久之後,他低下頭嘆了口氣。
「多謝國公大人指點了!」他抱拳道,說完了他轉身拿著酒杯走了回去。
這個答案,算不得滿意,卻也沒有什麼不滿意。
要是精明滑頭如李,能被自己一句話問出什麼東西來,那他就不是李了!
能得到他一句看似不著調地暗示,已經算是不易,只是,晉陽……自己怎麼可能去娶晉陽!
現在看來,至少是現在,自己的第二條路已經被李輕輕的一舉手給掐死了!
想獲得他的援助和支持,就要走晉陽的路子,而自己很明顯是不能走,因為有太平呢!什麼?你想兩邊都不放?那你明顯是活膩歪了!
別說她們還是姑佷,差著輩分呢,就算不是姑佷,這條路也根本就不可行!
朝中三大塊,中立地一塊兒不讓靠,另外一邊對自己憎惡之極,因此,眼下的自己只有按照既定的計劃,行破釜沉舟之策了!
要說起來,這路還真是越走越窄呢!
「蕭挺,你給我站住!」隨著一聲清脆的叫喊,蕭挺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敬完酒之後他的目的基本上全部實現,本來該是開懷暢飲的時候,但是卻有更加濃重地心事纏繞心頭揮之不去,再加上在場地眾人基本上就沒人理他,因此他只是自斟自飲喝了幾杯,然後見李李老爺子在幾個兒子的陪伴下出去向其他賓客敬酒了,便閃身出了正堂往外走,卻沒想到太平的心思全都系在他身上呢,看見他走了,太平也毫不猶豫的起身追了出來。
蕭挺站下,等她過來,太平走得急,幾乎算是小跑了,那蟒袍被風蕩開,露出里面的月白色雪綢褲來,雖然褲寬大,但是仍然可以看出她地兩條腿比例修長。尤其膝脛筆直,看去愈增秀美挺拔之感。
她跑過來,眼楮瞪著蕭挺,小嘴兒鼓了一會子,最後說出來的卻又是那句話,「你瘋啦?那是我姑姑!」
蕭挺聞言苦笑。我怎麼會不知道那是你姑姑,要不然我至于像現在這麼難嘛,她要不是你姑姑,我倒不至于那麼為難了!
只是這些話兒卻不能跟她講,他苦笑著伸手幫她扶起幾根亂發。又細細的歸入鬢里去,「我沒瘋,我知道那是你姑姑!」
「那你還……」她瞥見周圍不斷有下人來往,不由得拍開蕭挺的手,刻意地壓低了聲音道︰「其實、其實我不妒地……」話才說了半截卻是羞得說不下去了。听得蕭挺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當下不由覺得好笑,忍不住笑著問她︰「什麼妒不妒地?」
太平抬起頭來,臉蛋兒雖然薄暈帶羞,但是眸子卻清清亮亮地,看上去態度認真無比。她看著蕭挺,「我是說真的。我不妒的。你想要誰,像那個楊柳啊什麼的,你盡管放心地娶你的去,我才不管,但是我告訴你,她不行,她是我姑姑!」
蕭挺聞言心里不由得感動,雖然他知道這個年代的女子大多都是這種想法,尤其是大家出身的女子。因為自小便見慣了父兄等人三妻四妾還外加府里養的許多歌妓。所以對這種事情從來都不限制丈夫,但是像太平這樣地堂堂公主能說出這個話來。卻是不容易了,因為據蕭挺所知,大唐建國以來的駙馬們,除了長孫沖之外,絕大多數都是過著一千年後的夫妻生活,都是老老實實的「從一而終」。
他不由得想要解釋兩句,也好徹底的解去太平心里的疑惑,不然她心里老是懷疑這個懷疑那個,非但她別扭,便是自己和晉陽,明明沒事,整天如此長期下去也會別扭。
但是還沒等他開口,卻又听太平道︰「其實……我倒無所謂!」蕭挺聞言一愣,見太平腳下的小小錦靴在地上無規律地踢踏著,微微地撅著嘴兒道︰「其實我巴不得跟晉陽姑姑整天一塊兒呢,但是你要知道,這可是悖倫之事呢!」
她抬起頭來,可憐兮兮地看著已經听傻了的蕭挺,「現在你連我都沒本事娶到手里,就別胡思亂想了!」
蕭挺已經完全被她這幾句話給嚇傻了,這意思是……
他伸手在腦門上猛地拍了一下,有點暈!
太平瞪著大眼楮看著他,蕭挺回過神來,也看著她,「你這話……我有點暈……什麼意思啊?」
雖然在大唐生活了將近二十年,但是坦白說,蕭挺的很多意識都還是現代的,畢竟一個已經長大到了二十多歲的人,他的意識形態思考方式等等方面都已經完全定格,即便是轉換到一個完全嶄新的地方再住上個十幾年,那些在他腦子里已經定型了的東西,也不可能完全扭轉過去,所以,蕭挺無法理解也不願意去理解時下唐人的一些觀念。
後人有個說法,叫做「髒唐臭漢」,其實這個說法,也只是以後人地觀點來看罷了,在後人看來很多無法想象不可理喻地事情,其實在當時人看來卻是很正常的。
例如,西漢景帝地一個寵妃號為王美人者,是漢武帝的親生母親,而其實呢,她是一個醮夫再嫁的已婚婦人,甚至在入宮前已經有了好幾個孩子,但漢景帝對此卻絲毫不以為意;再例如,三國時曹阿瞞打破冀州城,听說自己的兒子曹丕搶了袁紹之子袁譚的妻子甄宓,當即命人把她帶過來看看,一見之下不由大贊曰︰「真吾兒婦也!」于是甄妃遂成為曹丕之正妻,在當時人看來,這也沒有什麼值得說道的地方,一切都很正常。
而在眼下的大唐王朝雖然在禮法方面頗有典章,但是因為在社會風俗上接受了很多胡人風俗的影響,所以對這方面便更加開放不羈。
胡人之風,父死,則嫡長子可以繼承除親生母親之外父親的所有姬妾,兄死,則弟繼其嫂,而眼下的大唐雖然不至于開放到這種程度,但是要說姑佷同嫁一人,雖然一時不免有人背後說些閑話,但是時間長了,估計大家也就只有羨慕罷了,倒也沒有什麼的。後世的玄宗與楊玉環之事,不就是如此嘛,只不過因為那唐明皇是皇帝,所以才被人們額外的關注與討論罷了,其實放在當時的社會上,這也說不上太過出奇的事情。
一切都因為時風如此!
但是這些東西,顯然是蕭挺所不能接受的。所以,他當然是听傻了!
太平不由得白了他一眼,「你少給我裝糊涂!」
她轉身想要離開,可是看見蕭挺眉頭緊蹙的模樣兒,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把他往一邊拉了拉,找個背人眼兒的地方才繼續說道︰「其實我也看出來了,晉陽姑姑她……好像確實有點喜歡你!」說到這里,她好像是有些苦惱,「剛才晉陽姑姑也跟我說了李家老夫人的話了,所以我說啦,我倒沒什麼,不過我還是得警告你,現在可不許你胡思亂想,你要記住,你要娶我!等你什麼時候能讓父皇和母後點頭同意咱們的婚事,你再去想別的吧!」
蕭挺回過神來,「這……也行?」
雖然表面上是一副吃驚的樣子,雖然其實他心里也一直在告訴自己,這種事兒可是絕對不行的,想也別想,想想都覺得齷齪,但是不知怎麼的,他心里卻有一種旖念不受控制的跳出來,想想太平,再想想晉陽,他的心里忍不住突然的一跳……
太平見他這副樣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不行就更好!」說完了小蠻靴踢踏蕩開蟒袍下擺,雖然仍是一身男裝,卻如小女孩兒一般跑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