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挺笑嘻嘻地道︰「皇後娘娘要捧……大不了我還是耍個賴打個滑兒,讓她無從捧起就是了,你說呢?」
李敬業聞言不由得皺眉,搖頭道︰「這件事……只怕沒你想得那麼容易呀!」
此時的他似乎滿月復愁思,倒是真的為蕭挺這個結義兄弟擔上心了。
「我知道你聰明,但是……你也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麼容易,你沒在朝廷里呆過,不知道那幫子老頭兒有多滑,你以為這件事那麼等閑的就能讓你月兌身了?我告訴你,就算是耍滑兒你不讓皇後娘娘捧你,那也至少得月兌層皮才能從那幫人手里逃出來!」
說到這里,他不由目光炯炯地盯著蕭挺,「難道你不覺的,大臣們越是反對,皇後娘娘就越是可能一意孤行的把你捧上去?而只要皇後娘娘的心思不變,只怕你……那麼很顯然的,你就將成為那幫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說到這里兩人目光相對,眼神中都不由得有些擔心的意思。
眼下大唐朝的朝堂之上貌似壁壘分明,無非就是支持皇後娘娘武氏繼續掌權的一派和支持太子監國一派,但其實,在蕭挺和李敬業的眼中,真正可以互相信賴稱為一派的,卻只有他們兩個人,如許敬宗武三思劉之等,在支持皇後娘娘掌權一事上大家固然是利益相同,但是除此之外。大家可都不是一條心!
李敬業猶豫了一下,才道︰「來濟那些人還好說,只要皇後娘娘護著你。他們就拿你沒辦法,但是……像武三思……」
兩人都是聰明人,有些話自然是點到即止便足夠了。眼下李敬業只是提到了武三思這三個字,蕭挺立刻便聞弦歌而知雅意。
說起來這兩個月以來。蕭挺倒是跟那武三思打過幾個照面,畢竟現如今大家都頂著同一面大旗呢,而且現在地蕭挺正「潛心」讀書的,又與他武三思沒有什麼利益沖突,所以雙方自然是你好我好的把酒言歡。但其實……不管是出于對歷史地未卜先知,還是出于個人對他的感觀。對于武三思這個人,蕭挺都是相當的沒有好感。
夸張一點說,那是一個奸雄。
但問題是,他雄地一面差一點,反倒那個奸字,卻是做到了十足!
而且偏偏的,他還是皇後娘娘武氏地嫡親娘家佷子,這是瓷實到了沒法再瓷實的血親,不管是換了誰都明白,一旦兩人發生分歧甚至爭執。那麼皇後娘娘是肯定會站在武三思一邊的。而且在蕭挺所知道的那段即將發生的歷史中,皇後娘娘武氏也確實就是這麼做地。所謂疏不間親者,正是這個道理。
甚至于蕭挺隱隱約約的有些印象,好像在真實地歷史上,皇後娘娘武氏還曾一度想要把太平嫁給武三思,可見她對這個佷子的寵愛與信任到了何種程度。
所以,其實在蕭挺心里,現在朝堂上那些來濟啊許敬宗啊之類的大臣,他都是不怕的,因為不管自己怎麼得罪了他們,只要自己堅定的站對了方向,有皇後娘娘護著自己,那麼他們縱是恨得壓根兒癢癢,卻也是拿自己無可奈何,但是這武三思,可就不同了。
蕭挺這個穿越者自然知道,歷朝歷代的人皆是如此,不怕得罪大臣,甚至不怕得罪權臣,怕的是得罪極為受寵偏又心胸狹隘,喜歡睚眥必報的皇家親戚!
而武三思,顯然就在此列,所以,蕭挺也不得不對他忌憚三分!
這個時侯蕭挺忍不住想,要麼,自己就干脆頂著壓力「從了」皇後娘娘?身為男兒,哪里有不渴望建功立業的,所謂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嘛,他自然也無法免俗!
再說了,自己固然是想要避開這些不必要的風波,但是,有些東西並不是自己想要逃開就能躲得開地,便比如眼下,皇後娘娘非得要硬生生地把自己拉上去,自己這個靠著她乘涼的臣子也只有徒呼奈何地份兒。
既然如此,倒不如不躲了,就趁著這個機會索性的敞開胸懷,做上一番事業,管他成敗千秋呢,至少不用像眼下這般前後兩頭受氣了不是?
但是轉而一想,蕭挺又不得不立刻收起了這個王圖霸業的心思。
現在……還不到時候啊!
能成了固然是好,但是一個落足不慎,可就很有可能滿盤皆輸啊,畢竟自己要面對的,是站立在整個中華民族巔峰時期的最最杰出的一幫精英人物。
有了預知歷史的本事,卻並不足以保證自己事事皆對!
而像自己這樣沒有根基的人,可不像長孫家那樣,即便是犯了謀反叛亂的大罪,也可以罪不及家人,自己要是出了事情,那可就……
當下他不由苦惱地揉了揉眉頭,抬起頭來的當兒,見李敬業正看著自己,他不由得聳聳肩苦笑一下,剛想嘆口氣說話,卻是不由得想起一個名字來,當下他不由得心中一動,頓時眼楮變亮了起來。
看見蕭挺的眼楮一亮,李敬業不由更是目光炯炯地看著他,但是還不等他開口追問,卻見蕭挺突然伸手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既然是皇後娘娘要召咱們赴宴,那咱們這些做臣子的,自然還是該早些到才是恭敬,是不是?」
李敬業被他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問得一愣,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是啊!」
蕭挺一笑,伸手拉他,「那就走吧!」
李敬業聞言一愣。見蕭挺拔腿要走,他不由下意識地反手一把拉住他,另一只手伸出來指著他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有主意了。要說你小子鬼點子還真是夠多的,這會兒既然是有了好主意了,那就別跟我賣關子了。趕緊說!」
蕭挺聞言不由嘿嘿地笑笑,略想了想。道︰「大哥,兩年前我認識過一個荊楚之地來的讀書人,他跟我念過一首當地地歌謠,那詞彩嘛,倒是一般。但其中意境卻很是了得,要麼。我念給你听听?」
李敬業聞言又愣,他實在是跟不上蕭挺這個思維轉換的速度,當下不由得皺皺眉,然後擺手道︰「你這都什麼跟什麼呀,什麼歌謠?你們那些文縐縐的東西我可不懂,你也不用念給我听!我就問你,你到底什麼主意?」
蕭挺聞言神秘一笑,卻是雙手負後,突然開口大聲地吟誦了起來——
莫听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李敬業傻傻地站在原處看著蕭挺地背影,過了好一會子才反應過來,不由得皺著眉頭咂模咂模嘴兒,自言自語道︰「竹杖芒鞋輕勝馬?也無風雨也無晴?」
說是不懂詩文,但作為世家子弟,他畢竟也是自小讀書訓文的,這字面地意思理解起來自然不成問題,剛听的時候,這長短不一的俚俗句子听得他微微發愣是不假,但是當听完了之後略略的回頭一想,卻又不由得眼楮一亮,當即拊掌而贊,「好個竹杖芒鞋輕勝馬呀!」
抬起頭來他卻發現,蕭挺已經走遠了,當下不由輕輕地嘆了口氣。
「爺爺,您老人家的眼光可真是準得出奇呀!」
不過感慨完了之後,他又忍不住眨了眨眼楮,是啊,竹杖芒鞋輕勝馬……這話是很好,但是,蕭挺這小子到底想到了什麼辦法,他還是沒說呀!
大明宮,乾元殿。
此時日已西沉夜正闌珊,遠處天際有一閃一閃地星光開始偷偷亮起,以往入夜之後便殿門緊閉一片黑暗的乾元殿,今天卻是早早地便由宮娥們掌起了千盞燭燈,其***冷峻璀華處,便如一蓬碧火,映的那天陛相接處亦是一片輝明。
乾元殿內,十幾位身著紫衣的大唐高官正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處不知道議論著什麼,身著郁金裙的宮娥從他們的身邊垂首往來,正在布置著宴會。
如果仔細听來便會發覺,這些宮女們即便是腳下行的急促,卻仍是不會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畢竟這宮廷里的規矩歷來都是大的出奇,這些宮女又都是自十二三歲便入了宮,規矩自是早都習熟了的,所以,她們走路地時候皆如貓兒一般,是踮著腳尖兒地。
也因此,宮娥們那寬大郁金裙的每次旋擺起落,都能引來幾個官員地側首暗覷,畢竟大家心里都知道,在長安坊間的閑人們評來,若是論到風情知趣以及乖巧可人,這大明宮內的宮娥們可是比那些世家小姐們還要強得多了。
不過,他們卻也只敢偷偷地看兩眼罷了,今晚這宴會,可是皇後娘娘武氏親自宴請的,這些宮娥說不得也都是她身邊使用的,眼饞歸眼饞,卻沒有那個傻子敢打她們的主意。
因為自從皇後娘娘武氏代天子理政以來,尤其是兩個月前那次大變故以來,大家對她最深的印象和感覺便是,這皇後娘娘,可真是厲害!
談笑之間平定了一場彌天大亂,隨手又是輕輕松松的便把朝政完全攬在了自己手中,便連那長孫老公爺都不得不垂首認輸,至于皇上……至于皇上,已經沒有人敢提起這個話題,不過大家都心中有數,只怕皇上已經再也難見天日了濟等大臣們仍然在據理力爭盡力爭取,畢竟這是當時亂後皇後娘娘親口許下的承諾,而且說實話,要是沒有這個承諾,當初那場亂子只怕她還沒那麼容易就給平定下來呢,但是,看皇後娘娘最近一時間的態度,好像她還沒有立刻就放權的打算,所以,這個只怕也是虛無縹緲的緊……
但是偏偏的,到了現在她已經借由上次的事情對朝中進行了大變動,一批諸如許敬宗李敬業武三思等堅決站在她那一邊的人已經被紛紛的提拔了上來,所以,來濟等大臣們雖然心急心慌,一時間卻又拿這位皇後娘娘無可奈何!
而現在,但凡是心中有數的人其實都明白,眼下這朝中雖然看上去混亂,但其實越是混亂,越是兩邊吵鬧不休相互對立,皇後娘娘手里的那權力就握得越緊!
這……還不夠厲害嗎?就憑這份翻雲覆雨的手段,便是比之先太宗皇帝陛下,也已經是不讓分毫啦!
此時的乾元殿空曠而宏大,宮女淺行而無聲,自然也便越發襯得那殿中三三兩兩的對話聲孤寂而突兀。
今晚的宴會,早就注定了是難以平靜的。
蕭挺與李敬業在宮門外下了車馬之後緩步進來,遠遠地看著那乾元殿***璀璨,不由得相對聳聳肩,然後才並肩走過去,一直到了殿外不遠,蕭挺才很自覺地落後了半步,走在李敬業這位黃門侍郎大人的身側。
李敬業身著紫衣挺胸腆肚神態昂揚,看上去倒是頗有幾分宰相氣度,而走在他身側的蕭挺卻是神情隨意的緊,再加上他一身簡單的學子衫,看上去簡直不起眼的緊,如果不是認識的,還會以為他只是個普通的士子呢!
要知道對于現如今的朝廷來說,尤其是對于這大明宮來說,蕭挺這個名字大家雖然熟悉之極,但是蕭挺這個人,他們卻是陌生的緊。
不過,那殿門口值守的小太監雖然並不認識他,卻也並不會出口攔阻,畢竟他可是跟在李敬業這位當今皇後娘娘駕前的大紅人一塊兒進來的,而皇後娘娘設宴,自然也還不至于有人敢不奉召就來的。
那小太監點頭哈腰地沖李敬業示意,然後高聲唱喏道︰「黃門侍郎李大人到!」
唱喏聲中,李敬業昂然入殿,蕭挺自然是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他們這一進去,立刻便引得殿中眾多大臣們停下了談笑,紛紛看了過來。
唉,人品不好名聲不好的缺點就在這里,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被懷疑太監……
看來名聲差的人果然是沒人權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