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封神 第十八章 元體

作者 ︰ 張德坤

這世上天道迢迢,修煉之人甚多,大抵分為兩種,當今的主流,乃是鴻均傳下的一脈,講究的是由內至外,固煉元丹,調培內氣以求長生,這修煉之徑乃是背逆世間定數而行,非有大資質,大毅力者不能成,並且耗時良久,通常被喚為養氣士。

另外一種則是秉承上古傳承的巫法一脈,引動天地之氣入體,借外力而施奇術,謀五行以展強橫,這種修煉之法則是以順應天道自然為主,雖然進境飛速,威力奇大,肉身卻免不了迅速敗壞,可以說是巫法的造詣越高,身體便是傷得越深,幾乎是以自身性命來換取實力。但基于其不僅能夠速成,並且入門也並非十分嚴格,因此修行的人也是趨之若騖。

從上古時期開始,修行巫法的人一面迷戀于其強大的實力,另外一面,也向往長生,因此就流傳下來了許多正正邪邪的法子,什麼奪舍,養尸,借尸還魂,人托獸身,種種千方百計,無非就是為求得延命二字,然而哪怕是效果最好的,也頂多只能延人十年之命,再次施為的話,效果減半,最後便是無效,畢竟他人之身並非己有,倘能延命二三十載,已是極其罕見,更需要莫大的機緣。

只是還有極少數的巫祭知道,在歷代的巫典上還記載了一項秘辛,乃是說這世上人生于天地之間,居于五行當中,無論資質或佳或劣,終究體質會近于土木水火金中的某一類。

例如截教碧游宮中五大弟子之一金靈聖母,便是五行中的真金之體,一柄玉如意縱橫天下。又比如昆侖原始天尊門下的擊金鐘首仙廣成子,更是身兼真木之體與真土之體,號為雙真之體,其轉化天地元氣為木和土元的能力,幾乎是沒有任何損耗,因此種種術法無形比旁人多出一倍之上,還結合二系之長,制出番天印這等無窮威勢的法寶,修為隱然為鴻均一脈中第二代弟子之冠!

但世生萬物,總有個別的殊異之處,在極偶然的機遇下,還會出現一類人,這類人生下來與平庸之人沒什麼兩樣,以玄門挑選弟子的方法進行查檢,也殊無異常-------能被玄門看中的,至少都應是對五行之力其中一種比較敏感的------碌碌眾生多是對天地元氣感應極其微弱,因而根骨低微。

而特殊的這類人則潛藏在眾生當中,看似平庸,但要深入開發後才會發現,其身體則是完全沒有屬性,好似一張白紙,這天地元氣于他而言,則是只分陰陽,不論五行,若真能開竅修行起來,那便若海納百川,大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于巫法一脈的人而言,將此類人的身體以秘法佔據以後,沒有種種後患,便能從頭開始,相當于再活一世!

又因為巫法一脈,乃是順天行事的關系,善能知天命,識真知,就算如此,也只流傳下來唯一一種辨認這類人的法子,那便是此類人在生命垂危之際,往往能沖破凡胎,本能的燃燒出自身的潛力以續命,若是修煉過水系巫力人仔細辨認,就能查覺到這種人的身上,有著黑白二色的微弱光芒徐徐圍繞。

這類罕見異常的人,巫典上便將之稱為

元體!

………….

非常不巧的是,犬丙與犬祝,都是在水系巫力上的造詣極高。並且兩人的身體,都已快到了崩朽的邊緣!而在他們兩人的眼里,這鮮血淋灕,即將氣絕的小小少年,身上當真竟有兩色黑白之氣圍繞!

志在必得!

這是犬丙心中瘋狂吶喊的強烈念頭!

他此時已現邪身。

此人能穩居犬戎十三巫祭之三,倚靠的便是十年前與一只千年水毒豢蠍化形一體,盡管面前的犬祝形容虛幻,看起來應是運用三魂七魄中的一魂一魄所造出來的擬身,但積威尚在,犬丙更是對朱海志在必得,一出手便用出了絕招蠍尾幻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洞穿了空中大巫祭犬祝的胸膛!

犬祝顯然對這一擊防範不足,臉上立即露出痛楚之色,他此時還是影子一般的靈體,饒是如此,胸口卻也不停的冒出黑煙!

這干枯老人猛然須眉昂揚飄飛,臉上仿佛每一根皺紋都深了些,一下子以雙手持住那條不及收回的蠍鞭,狂吼了一聲,空中立即不停的傳出了仿佛瓷器緩緩碎裂的聲響,兩團刺目的白,藍光芒以兩人為中心,轟然炸了開來!

犬丙此時已像一只蠍子多過像一個人。

他渾身上下,通體被黑亮的甲殼覆蓋,生出六只足來,一絲幽藍色的粘稠液體從其頭部的縫隙里流淌而出,再凝聚在身體的下方,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面上,發出滋滋的輕微聲響,顯,而兩只鋒銳的大螯也軟弱無力的垂下,其上有著明顯的裂縫,身後的尾巴更是淒慘,被生生炸斷了一半,只剩下禿短的數節,也在不停的涌著那幽藍色的液體。

而空中犬祝的影象,已經淡化得幾不可辨,仿佛一陣微風也能將之吹去,他的神情分明是狂怒不甘的,只听那聲嘶力竭的罵聲輾轉傳來,盡是惡毒的詛咒與竭力的威脅。

犬丙看著掉落在地的朱海的小小身軀,眼里閃現著的是狂熱的興奮,他跨出一步,身型漸漸消失,在出現的時候,已經到了半空中,與犬祝的殘影臉對臉相對,詭秘一笑道︰

「方圓千里之內,能夠威脅到我的犬乙已被你一手消滅,犬丁已是賃無所居的幽魂,魎部族長早在三年之前,已將兒子送予我為弟子,而您老人家的真身,卻還在一千四百里以外的三藜洞中盤坐等死吧?若這天大的機緣被一個區區的影子所嚇阻,那我犬丙也當真是蠢到極點了。」

長笑聲中,犬丙張開白牙森森的巨口,若鯨吸百川一般,想將那面容已經扭曲的犬祝影象吞吃下去!這分身影象中包含了犬祝的一魂一魄,如今反正是撕破臉來,那自然是下手毫不容情!

可是他的面色忽然變了。

由先前的自信變得驚慌,瘋狂,不甘,恐懼!

犬丙渾身上下的肌肉都在簌簌抖動著,以至于身上包被著的甲殼相撞,發出清脆的「得得」聲響,他臉上冷汗涔涔而下,脖子似乎都已經僵硬,看他的模樣,似乎既想回頭,卻又不敢回過頭去。

「這…….這不可能!」犬丙嘶聲道。「這絕對不可能!」

他的話與其說是在否決,還不如說是在給自己增添勇氣!猛然間,「嘩啦」一聲,他身後本來受創的那半條蠍尾已重新生出,口里念念有辭,一粒水藍色的珠子便突兀的出現在了空中,隨著上面水光漾動,那珠子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很快的就充斥在了空中,循著一道道玄奧至極的軌跡圍繞著犬丙的身體緩緩轉動,看上去他身邊有著仿佛無數湛藍色的星星,分外美麗。

這粒珠子,乃是犬丙苦心煉制的法寶,叫做戮目珠,此物取自一頭寒獠魚的獨目中,經過了萬載寒冰的淬煉,上面更以巫法附上了九十九人的陰魂,善能感應潛藏中的敵人,專傷雙目。

犬丙一聲厲嘯,身體似乎風車一般的瘋狂旋轉,那百多點寒星便飛速激濺出去,俱是循著一道道弧線飛舞繞行,這百多粒珠子看似行進路線雜亂無章,可是在飛行的途中沒有一條飛行路線相互重疊,沒有一粒珠子掠往相同的地方,竟似乎在數十丈中勾勒出了一張張天衣無縫的網!

這時候,空氣里忽的響起了一聲嘆息。

听到這聲音的犬丙渾身上下再度一顫!他此時已經不願去想發出這聲音的人是誰,或者說,是害怕想得過多了,就失去了再度作戰的勇氣!

嘆息發出的時候,四下亂飛的戮目珠的運行軌跡也迅速改變,它們自然是不會感知到主人忐忑的心情,只是忠實的執行著自己的使命,一剎那間,一百粒珠子迅速幻化,飛旋飄擊向左方的一處地方!

在這戮目珠全力運使所激蕩而起的粼粼水光里,只見得青黑之氣大盛,卷騰若雲似霧,只能依稀看見內中盤膝坐了一個枯瘦的人影,並指如箭,破霧指出!

這一指來得甚是奇特,給人的感覺明明是指著空處,意識里卻是指著自己,初時仿佛指天,仔細一想反是指地。

這一指,不在左,不在右,不在前,不在後,似瞻前,似顧後。實在是飄渺難測。

這便是犬祝仗之橫行天下的絕技之一!

幻挪指!

犬丙只是看了,臉色一下子就發了青,捂住胸口忍了一會兒,最後哇的一口血霧噴了出來!而他引以為傲的法寶戮目珠,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已經在空中爆碎成一團一團的淡藍色冰霧!一只只被他拘禁在里面的惡鬼厲魄趁此機會,紛紛逃逸,一時間空中冰寒刺骨,妖聲淒號,懾人心魄!

「是你!果然是你!」犬丙連連後退,口中牙關上下相擊,發出恐懼的「得得」聲。他的眼神里除了驚怒,更是充滿疑惑,眼前這人,分明便是自己認為還在數千里外的三藜洞潛修的犬祝真身,沒想到這大巫祭的布局竟是如斯精密,不惜耗費巫力,以一魂一魄為代價,成功的將這些對他心懷不忠的人一網成擒!

原來犬祝因為巫力修為已是登峰造極,其軀體的崩壞也是加劇加快,近些年來當真是潛修于洞中,盡管有著那詭邪無比的掠奪精血之法,但也只是飲鴆止渴,無濟于事。今日在這洞黎壩會盟,商討的乃是集合族人抵抗商人的大事,此時本就已是謠言四起,犬祝不得已之下,只得采用化影隨形**分出一道殘像而來,沒想到這殘像本就是精神之質,對于各種元氣變動要敏感得多,立即就感應到了朱海的怨氣沖天,體內似乎還多了一條魂魄寄生,立即就大生興趣,暗暗的留上了心。

接下來之後,朱海屢逢生死,犬祝乃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即就率先發覺了此子乃是元體之身,自然二話不說,真身立即以縱地遁法急趕了過來,更是將計就計,成功引出了一系列陰謀叛亂的人,他便躲在旁邊推波助瀾,坐收漁人之利。

此時在犬丙的眼里,這一手遮天的可怕巫祭正氤氳在那團淡淡的青黑霧氣里,垂目低首潛修的模樣,看起來高深莫測。

俗話說,困獸猶斗,何況是犬丙這個跟隨了犬祝幾近三十年,深知其心狠手辣的人,他面上白氣一閃而逝,正打算鼓動渾身上下精修了六十年的巫力來個魚死網破,猛然間耳中只听得「哧哧哧」的連聲輕響。

犬丙正有些茫然間,忽覺背上一麻,這種感覺異常奇特,就仿佛是同女人****時候的*的快感,牽震了附近的經脈,連帶全身上下的肌筋都受到了牽震。

他正有些詫異發生了什麼事情,突然想起數年前一位門徒路經三藜洞的遭遇,大駭之下,反手一模,立即慘呼起來!

犬祝已在他身後。

此時若有人經過,便是膽子再大,心中也一定會驚駭莫名。犬丙化形妖蠍,已是半人半蠍的可怖模樣,而大巫祭犬祝自腰以下,已是盡數腐爛而去,臉上的肌膚更是皺紋交錯,干澀難言,這倒也罷了,最可怕的是,他渾身上下的數十條青色血管竟是抽離出體外,在空中飄舞似蛇,有數條血管的末端,已是輕易而舉的刺破了犬丙體表的甲殼,自後方深深的扎進了他的身體里面,眼下更是隨著脈絡的搏動,不停的吮吸著犬丙的血肉精華!

眼下的犬祝,哪里還有統領西疆的大巫祭的半點模樣?無論行為舉止,都是隱秘邪奇,鬼氣森森,犬丙慘嘶一聲,只覺得背上仿佛被開了一個漏斗,渾身上下的精,氣,神源源不斷的流淌而去。他畢竟也貴為巫祭,慘叫聲中,各種法寶毒蟲再不顧惜,死命灑出,而人也瘋狂前奔,那知道犬祝陰惻惻一聲長笑,破爛的黑袍飄動,倏來忽去,竟張臂一下子抱住了他!

這一瞬間,犬丙只覺得渾身上下都麻木了,自己仿佛迎面撞上了一只凶殘的刺蝟,連魂魄也被扎了個千創百孔。

良久,這團重疊在一起的黑影終于分了開來,犬丙似一口破麻袋一般,雙目無神的摔落了下去,而犬祝卻是桀桀長笑,笑聲里盡是詭邪之意。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他赤紅陰冷的眼楮掃過下方犬乙,犬丙,楊戩三人。

「這三人正好用來煉制血尸。昨日更有探子傳來消息,商豬將在三月內再次進犯,此次老祖我沒了這具皮囊的後顧之憂,正好毫無顧忌的一展秘法,擒紂狗,滅聞仲!之後待我閉關三年,行奪舍之術,據了這具元體!之融會適應之後,普天之下,還有何人是我對手!」

月色泛著慘青。

一勾邪月背景著天空里那個狂妄瘋狂的身影。

他扭曲了的影子長長的投射了下來,帶了一種不可一世的悖逆氣勢,恰好覆蓋在了朱海平靜而茫然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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