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游宮前的那處被撞斷了主柱的玉石牌坊,終于也支撐不起自身的重量,搖晃了數下,轟然倒塌,激起漫天的塵土霧氣,而通天這時候才陰沉著臉大步走出到宮門之外,負手而立,俯瞰著一片狼籍的廣場,只有當視線掠過這手持掃帚的溫和中年人的時候,才柔和的停留了一下,淡淡的道︰
「你便是長耳?」
中年人以帚支地,點了點頭,他並不是不想說話,只是捂住口唇的指隙中,正有鮮紅的血液在不斷溢出。朱海此時已被震得七葷八素,跌在一旁只覺得腦子里嗡嗡作響,有心過去想攙扶師尊一把,卻怎麼也爬不起身來。
通天凝視了長耳一會兒道︰
「你這一身道術秘法,雖然尚自粗糙,卻已有渾然天成的大氣,不知道是誰授你的?」
長耳的神情有些茫然,還帶了些痴傻的模樣,四顧了下似有所得,然後,他指了指上面,又指了指下面,最後恭恭敬敬的望向前方。
上面是天,
下面是地,
「雲,溪水,昆侖山。」長耳很莊重的說︰「還有您。」
通天面色數變,終于似有所悟,接著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道︰
「恩……但我不記得教過你。」
長耳更加恭敬的道︰
「三百年前,碧游宮初建,那時我曾在掌教真人身邊服侍過一段時間。看您呼吸的頻率,便可以大至明白吐納培基的循序,看您行路的步伐,也能模索出一些閃避騰挪的道理。所謂聖人師者而不自知,掌教真人予我的這些小小恩惠,自然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此時旁邊人已是驚呆,僅僅憑觀察這些細微動作,這長耳竟能模索到今日的修為,這不僅需要極大的恆心毅力,更是要冒莫大的風險,但單是從他身懷一身登峰造極的道術卻甘心掃地幾百載就可以看出,這長耳實在是淡泊這些名利到了極處,也只有他這種心無旁騖,甘于平常的人,才能一步一步的模索到今日的這種地步!旁人若是想復制他的經歷,卻是萬萬不能的。
通天楞了一楞,忽的啞然失笑,他望了望元始,又看了看旁邊顯然以為長耳必死,因此錯愕,震驚的玉鼎,忽然長袖卷出。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長耳的身上,已是多出了一件莊重的道袍,其質地乃是由數層薄霧也似的輕紗,上面有著無數核桃大的文字在徐徐流動。這些文字形式極其古拙,似是太古時期所流傳下來的,其上斑斕幻麗,一個個靈動若有生命,更給人以莊嚴肅穆的沉抑感覺。
「從此以後,你便是我門下第十弟子,易名為長耳定光仙。」通天教主嘉許的道︰「這定光訣,正好配合你的水火真體,日後你要多加研習,切莫墮了我的威風。」
在場中人听到「定光訣」三個字,無不動容,連帶老子,元始這等絕世人物,也露出驚容。原來當年通天功成以後,鴻均道人遂命三大弟子各開宗門,又請出分寶岩來,將隨身珍物法寶分予三大弟子,以鎮守四方。
--------當年通天教主以分寶岩所擇的第一件寶物便是這定光訣!
直至今日,連老子,元始也才知道,原來這神物已不僅僅是屬于修煉心訣的範疇,而是以這般獨特形式呈現在這件紫元道袍之上!成為了一件攻防一體的至高法寶!
長耳清矍的臉上微微泛出一絲不正常的艷紅,也看不出是驚是喜,只是將朱海也拉到了自己身後,平靜的對著通天九叩首。這一拜下去,就算正式入了通天的門下,也當真算得上是因禍得福。
就在長耳叩到第三記頭的時候,朱海在身後忽然覺得渾身上下都暖融融的異常舒服,再看四周,只見眾人也都現驚容,這時候朱海才發現,原來四周地面上不知什麼時候已布上了一層漾漾水光,呈現出一種深邃的微藍,並且正隨著長耳的一起一叩之勢不住破碎融合,看上去滾滾漣漪,圈圈點點,實在慰為奇觀!
而他身上紫元道袍上的一個個奇古清拙的文字,也陸續飛出,似活物般在周遭盤旋,依次在長耳定光仙的體內進進出出,縱然是以朱海此時的低微修為也看得出來,這定光訣乃是與長耳師父十分契合,普一交匯,立即就將水火真體的沖突,對立之處轉化為陰陽互濟的圓通境界,老子見了倒了罷了,那元始臉色更是難看,闡教素來夸顯的是門下的根骨質素,偏偏眼下又出了個這長耳定光仙!看其資質竟絲毫不在廣成之下!從此以後,闡教門下豈不是要被這截教全面超越了?
今日乃是朱海先被喚入宮中進去對質,長耳也在旁邊觀禮等待,忽然見到玉鼎突施襲擊,也不及多想,要為弟子解困,誰知道竟是引發了元始的伏著!若不是通天教主及時出手,斷掉了那點銳金元珠的引動地水火風的後續之力,那早已死無葬身之地!
但縱是如此,他也給通天大大的長了臉面,此事傳揚出去,那便是元始親自出手,也奈何不了東昆侖上的一個打雜道人。通天本就極其愛才,更是護短,見了長耳如此資質,加上他又為此事身受重傷,于是一怒之下,就索性將之收歸門下,還將號稱三教真法第一的定光訣賞賜于他。
元始忽然在旁冷笑道︰
「我們今天是來看你收弟子的,還是來為我門下討公道的?」
老子此時也感受到了截教門下的 赫氣氛,不禁心中亦生出戒備之意,他身為鴻均門下三聖之首,言語里自然就有一種威勢︰
「不錯,通天賢弟,方才那只是玉鼎身上的護身法寶所引發的意外,作不得數,無論如何,普賢門下的土吒是死在你東昆侖上,于情于理,今日你也應該給個交代。」
這時候,一干人的目光又聚集到了朱海的身上。只是這時候,那個淡定,瘦削,溫和的身影又擋到了朱海的身前,依著斜陽,
像一只鶴。
「師伯要怎麼交代?」長耳的目光寧定平和,望向殿上諸人。「此子無論做過什麼,只要我不死,一切事體就由我承當吧。」
普賢真人踏出一步,單掌豎在胸前行了一禮,慈和的道︰
「既是如此,只要道兄能入師伯的太極圖中走上一遭,我這喪徒之仇,便就此揭過。」
他的語聲低吟呢喃,卻暗地里交織成一張殺氣的網,覆天蓋地的罩壓下來。普賢這提議看似公正,乃是由兩不相干的老子出手,但就連通天教主听到「太極圖」這三個字,眉心也是一皺!
太極圖!
老子此寶乃是當年隨他煉心魔,破三尸的神物,端的是性命交修,此圖如四象變化般有無窮之妙,思山則山,思水則水,包羅萬象,內中更是將老子昔年度魔劫的心魔影印其中,心憂何事,何事便至!一時三刻行到盡頭路還堪不穿思不破,那便將千年道基付諸流水!
一時間廣場上盡是勸阻之聲,連烏雲仙這等人物也聞之色變,望著長耳微微搖頭,玉鼎卻是在旁邊冷笑道︰
「截教好大的名頭,怎的一提起太極圖,就做了縮頭烏龜?」
這話說得卻是內外兩門弟子的臉上一齊**辣起來,金光仙反唇相譏道︰
「那你闡教又有誰能肆意進出?爾等標榜的名門正派,原來就會這等信口雌黃的口頭功夫。」
元始忽然出聲道︰
「我門下有一散修陸壓,曾得我點撥幾次,入圖七次後,已于去歲月兌圖而出,得悟大道。」
他以闡教教主之尊說出這番話來,自是不容人質疑,連老子也在旁邊微微頷首道︰
「不錯,確有此事,禍兮福之所倚,入我這太極圖看似凶險,倘能順利月兌身而出,修行大進也是必然。」
長耳溫和的望了朱海一眼,許多想說的話,想叮囑的言語,就在這一眼中表現得淋灕盡至。接著站了出來,謙然垂目道︰
「我願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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