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山君別過頭去,魁梧的身體微微顫抖,看著天邊亂雲飛渡,暮日染金,語聲忽然哽了一哽,沉澀的道︰
「掌教說,眼下長耳已是處于一種息眠的狀態,什麼時候醒………或者說,還能不能醒得過來,就要看他自身的意志與運氣了。綠色小說」
朱海只覺得胸口里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激烈的沖撞著,嗓子眼里都泛濫出一股腥咸的味道,渾身上下一片熾熱,若正在被烈烈焚燒的鮮血所浸泡!
他舌忝了舌忝干澀而開裂的嘴唇,站了起身來,徐徐的道︰
「我要下山。」
申山君一驚道︰
「有人欺負你?」
朱海搖了搖頭,緩緩的說︰
「我只是想為長耳師父多做些事…….而東昆侖上大不方便,須得下山去才行。」
申山君皺眉道︰
「連掌教真人都束手無策的傷勢,你能做些什麼事?長耳此時生死不知,便當由我來管教于你,不許你胡來!」
朱海望了申山君一眼,眼神里竟帶了些瘋狂的血腥凶獰,旋即又恢復清亮,平和的道︰
「不瞞您說,那楊戩在殿上所說的一些關于我的往事,倒也不假,我的確曾被那大巫祭犬祝寄體,此人雖然已魂魄飛散,但一些記憶殘片也留存了下來。這其中,便有歧道經。」
「歧道經」這三個字一出口,四下里的寂林立即沙沙作響,而暮色將臨前的殘陽似乎也暗淡了起來。
原來這經書聲名頗盛,又被稱為「邪穢經」。其上記載的多是一些陰毒污穢的法子,卻能迅速的療養傷勢,增加修行,當日犬乙所煉的邪鬼尸蓋便是源出于此,在正道的眼里固然對此經嗤之以鼻,更對按經修行的人深惡痛絕,但于旁門左道的眼里,卻是至寶。
申山君一怔道︰
「你……那經書上的狗屁東西確定有效?」
「有沒有效果,總得試試才知道。」朱海忽然詭秘一笑︰「或者,要問問你自己。」
申山君更有些愕然了。
「我自己?」
朱海歪著頭,吹了吹額前垂下來的發︰
「是啊,那碗萬載青空,就是我按照歧道經上所書的法子所炮制的。你吃了有沒有什麼副作用?「
申山君本乃異類出生,與三山五岳中人交往甚密,因此這號稱天下第一邪書的傳聞也听過不少,急道︰
「你是怎麼炮制的?」
朱海想了一想道︰
「也不算很偏門,只是加了些天葵(女人月事),黑狗涎,魔信子,蛇足等。」
申山君臉色立即發了青,兩眼瞪得銅鈴也似的,面上肌肉扭曲了幾下,干嘔了半晌才青著臉道︰
「你…….」
朱海嘆了口氣,望著申山君認真道︰
「說真的,我若不試上那麼一試,只怕這輩子都不會甘心的,這東昆侖上禁忌良多,兼之人多目雜,而歧道經這東西正道不容,邪道難免心存覬覦,一旦被人發覺流傳開去,我便是後患無窮。」
申山君雄壯的身軀立在烈烈的山風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蒼涼感覺。他深吸了一口氣道︰
「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自會護你周全,你若一定要下山去我也不阻你,不過就別走太遠吧。一旦發出警訊,我也方便迅速前來救援。」
朱海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他此時心中已經沒有了自責,焦切,甚至是憤怒,只有前後兩世記憶里深刻的孤單無憑…….清晰異常。
深深深深的。
那就像是,
一場永遠不會忘記的噩夢。
所以,長耳師父……我一定會將你救醒轉來的!
一定!
…………
明黃色的火苗歡快的舌忝著鍋底,干透的松枝在火堆里不時發出一聲清脆的炸響,白色的水蒸氣已經頂開原木色澤的鍋蓋撲了出來,那種燃燒的樹脂的裊裊味道完美的與鍋子內那股刺鼻的香味混合在了一起。
這里是東昆侖下,莞鎮不遠處的一座山崖旁。
朱海就選擇了此處作為棲身的地方。
莞鎮乃是補充東昆侖上下日常用度的鎮子,其中物質多由當時的商都沫邑直接送來,居民也有七八百戶,算得上是附近最為繁華的地方。朱海看中這里,一來是因為其距離昆侖上距離很近,二來也便于購求所需的一應藥物,三則存下了小小的私心,想要盡量多了解一些聞太師的活動。
--------朱海當然沒有忘記,這位權傾天下的太師對自己的防範之心。眼下見識多了人心的詭毒險詐以後,更不會對其掉以輕心!
朱海從鍋子里舀了一瓢黃綠色的茶湯,慢慢的呷著,任那苦澀清香的味道直沁入心肺當中,絲絲縷縷的升騰。這熟悉的味道還是在上一世的記憶里存在著,再一次嘗到它的時候,卻已當真是恍已隔世。
盡管心中穿插著許許多多驚心動魄的往時,但朱海此時端著粗瓷大碗的手,依然穩定堅毅。他此時已不是那個脆弱得仿佛若一片飄萍的孤苦少年。就算長耳此時倒下了,但烏雲仙,申山君,金光仙等人的聯合之勢已成,這三個人形成的龐大力量,就直接庇護在了他的身後!沒有人能忽視這股力量的存在,就連聞仲,也,不,能!
因此,朱海此時就可以做許多旁人不敢做,不便做的事情,歧道經上記載的療傷法子眾多,他一個人是絕對做不來,因此,海來到這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劃破了手臂,用自己的鮮血在地上畫出了一個陰氣彌漫的法陣。
這個法陣的作用,是激發曾經下在犬丁身上的印魂符。
此時的朱海漸漸已經明白了道基初成的好處,最直接的就是,可以以紫薇星力衍化而成的道力來運使巫法。
巫法和道術兩者之間,從本質上來說,乃是水火不容的,巫法的本源是順天,道術的本源卻是逆天,這一順一逆之間,就注定了二者的不能互通,但于朱海來說,這卻是個特例,他的道基轉化的乃是純屬自然的星力,加上身為千年難逢的元體,因此這莫大的難事,卻是輕輕巧巧就跨越了過去。
而他現在急需一個幫手,一個忠心而強力的幫手。
而身化巨猿的犬丁,則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人選。當日朱海在分別時候預先伏下這一著棋子,也存下了日後利用的心思,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近暮的天色迅速轉黑,一只盤旋在遠方山間的蒼鷹銳然長鳴,朱海坐在一株被伐倒的參天巨木上,眉毛忽然向上一剔,淡淡的道︰
「你來了?」
林木森森,一片寂靜里忽然多了時隱時現的粗濁喘息聲,連那燃著的火苗,也隨著呼吸的節律一長一息。連帶火焰之上,也被鍍了一層幽幽的綠。
朱海半閉著眼,似在養神,忽然陰冷的道︰
「你現在氣脈悠長,呼吸間帶了至強至剛的意味,與你我分別之時大有不同,顯然頗有長進,如此一來,自然就不將我放在眼里了。」
這話一說,一個龐大的身影立即在轟鳴聲中,從亂石塵土中現身,這頭凶暴的巨猿渾身上下毛色已呈現出墨黑之色,毛發長及地面,十分詭秘可怖。朱海看著這犬丁的獸身模樣,微微皺眉道︰
「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竟永遠被固化成這模樣!難道化形之術被破了?」
化身巨猿的犬丁毛臉上露出痛苦之色,探牙舞爪,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只是從那血盆大口里發出來,就是一聲聲淒厲的獸吼。
這時候,朱海的臉上已露出凝重之色,探手就折下了旁邊樹上了一睫女敕枝,這小枝一被折下,說來也怪,山中立即生出了林濤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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