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氏斜簽著身子坐在椅子沿兒上,恭恭敬敬地听著,唯唯而應,心里頭卻暗暗吃驚。
進府以來她眼看著辰薇院的主子受寵,整日跟在王爺身側,連正室王妃都要退避三舍,就知道這位側妃是個厲害的。可連日觀察下來,也沒看出什麼,只以為如瑾是仗著色相和柔順罷了。誰知,此刻才發現,一旦認真說起話來,如瑾言語里的機鋒不輸任何人,並不是表面上那麼和顏悅色。
可巧話又說得圓,既不咄咄逼人,還點出了要害。
「還不多謝藍妃的寬宏?」她忙示意乳母。
乳母就再次跪下磕頭,連聲道︰「多謝藍妃!多謝藍妃!」
如瑾笑道︰「你不用謝我,我也是為了成全自己的名聲。不然羅姨娘那里剛出了事,陪嫁的乳母就出府歸家,傳出去,人家要以為王府里苛待羅姨娘了。我暫時幫著王妃理事,可不敢讓她背上苛責妾室的名。」
羅氏一驚,連忙從座上站起,「是妾身考慮不周,妾身並沒有別的意思,請藍妃容諒。」如瑾話里有話,她又不是笨人,如何听不出來。
「羅姨娘請坐。」如瑾擺擺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過隨口一說,你別多心。」
「妾身沒有。」
如瑾讓那乳母也起來,淡淡看了她們主僕一會,問起羅姨娘的身體。
羅氏的態度比進門時更加恭順,「全賴藍妃照拂,又派竹春姑娘親自在我那里照看,現下倒是比剛醒來那會好多了。」
「那就好,仔細養著吧,需要什麼藥材補品盡管開口,早日將身體恢復才是。」
羅氏說了一會話,便有些氣喘吁吁,直出虛汗,十分的虛弱,如瑾便端了茶︰「姨娘回去歇著吧,以後有事不必親自過來,派人說一聲即可。」
羅氏卻沒立刻告辭,而是站起來鄭重行了一禮,看看屋內只有如瑾貼身伺候的,便說︰「妾身此來,一為感謝藍妃那夜情急相助,二為帶著乳母道歉,三來,也是想請藍妃幫忙,將妾身中毒的真相查出來,萬請藍妃應允。」
如瑾沒立時接話,而是端穩坐著,含笑看了她半晌。羅氏就欠身垂首,恭謹有加,秀麗的臉上一片誠懇,沒有被盯得慌張。
如果不是心口如一,就是太有城府。
無論是哪樣,如瑾都沒有放在心上,最終只是言道︰「即便你不開這個口,王爺也讓我將此事查一查,我總是會動手的。你回去好好養著吧,有精神時將中毒前後的事仔細想一想,得了空我會派人去問你話。」
「多謝藍妃,那妾身就先告辭了,待好些再來給您請安游戲入侵時代全文閱讀。」
羅氏帶著兩個陪嫁僕人端正行禮,恭順而退,臉色仍是萎頓,卻比來時顯得輕松了許多。
待她走了,如瑾便屏退其他人,留了吳竹春在跟前,仔細問她這幾日里那邊的情形。一邊听著,一邊思索。
卻說那羅氏被丫鬟乳母扶回院子,一進屋就累得倒在了床上,歇息許久才得起來,緩過勁,臉色便恨恨︰「若是被我知道是誰下的毒,一定不與他善罷甘休。」
「對!」丫鬟附和,「姨娘打小以來就沒得過幾次病,多好的身子骨,這一場折騰得不輕,還不知何時才能恢復過來,看著就讓人心疼。要是查出來哪個狼心狗肺的下作東西做這等事,必得一頓亂棍打死!」
乳母瞪她︰「以後這話少說!」朝正妃舜華院方向努了努嘴。
丫鬟這才省起日前听來的香縷的事,那可不就是亂棍打死的。想著同一個府里就有新死不久的人,不由打了一個寒戰,悻悻住口。
乳母試探問道︰「听藍妃那口氣,把自己撇得一干二淨,還說是王爺讓他查真相,難道……她真能月兌得了嫌疑?」
羅氏道︰「不管是不是王爺讓她查的,現在當家的是她,她總得管一管做個表面工夫。可這私下里,還得咱們自己留心。沒听她說麼,‘得了空’才動手,等她得了空,下毒的早把後續安排妥當了,還去哪里查?」
「那……」丫鬟不大懂,困惑地問,「姨娘既然也懷疑藍妃,為什麼還要請求她幫忙查?」
羅氏懶得解釋,乳母道︰「笨,那是表面上的客情話兒,听不出來麼。藍妃當著半個家,就算事情真是她做的,咱們現在也沒力氣跟她硬踫,唯有暫時示弱,後頭再說。我那天就是太莽撞當面指責藍妃,才惹得王爺生了氣,弄得好幾天他都沒來看一看姨娘。」
丫鬟恍然。羅氏低頭思量半日,緩緩搖頭︰「按著她這麼得王爺看重,未必會動手料理我。府里姬妾眾多,她何必顧忌我這個未曾侍奉過一天的新人呢。」
「姨娘!您和別人不同,是宮里指過來的啊,現在看著是新人,一旦上去,那就不一樣了。也許她想防患于未然,正是要在別人都覺得不可能的時候動手,她才月兌得開嫌疑。」
「也許吧,一切等查清了才能定論。」羅氏歪在枕上閉了眼楮養神,「那天紀氏在這邊上躥下跳,未必是個好的,要查,兩邊住得這麼近,從她那里查起更順手。」
隔了一會又虛弱笑笑︰「等這件事了了,如果藍妃清白,憑著她那晚專程來救我的事,我就投了她。背靠大樹好乘涼,我總不能一直靠自個兒。之前總想著關門過日子就好,誰知還是被人惦記上了。」
「那,要是與她有關呢……」
羅氏閉目靜了一會,嘆口氣︰「希望和她無關吧。不然這府里的日子,還真是要艱難了。」
……
夜來,微風起。
前幾日的雪未曾化淨,隨風飄起細碎的冰晶。長平王披著一件大襖從外頭進來,將襖除了交給荷露拿去抖雪,自己到爐邊捂著,一面朝拿了軟鞋過來的冬雪問︰「你們主子呢?」
冬雪彎目而笑,側臉朝里屋示意︰「身上不爽快,榻上歪著呢,剛才奴婢進屋去添熱水,見她眯著睡著了。」
「睡了?這樣早。蓋被沒有?」
「蓋著呢,原就是圍著被子的。」
冬雪將冬日屋里穿的軟底鞋子放在地上,蹲身下去,準備幫長平王把踩了雪的靴子除掉極品全能天師。長平王兩腳蹭了蹭,很快自己將靴子月兌了,又趿上軟鞋,緩步朝里間去。在辰薇院這里,他向來不怎麼使喚丫鬟,許多事親力親為,不像在錦繡閣那邊事無巨細都要內侍動手。
「王爺……」冬雪捧了換下來的靴子輕聲喚。
長平王回頭。
「您……輕點,主子睡眠向來淺。」
長平王就笑著點了點頭。
冬雪靜靜看著長平王掀簾子進去了,等了一會,听見里頭低低的說話聲,這才將靴子拿出去清理。
如瑾是半夢半醒的,其實並沒有睡實,長平王進門她就清醒了,只是身上困倦懶得起來,便沒有出屋相迎。長平王進屋,就看見她睜著的眼。
于是詫異︰「沒睡,還是被我吵醒了?」
「是夢中心有所感,知道你要回來了,不敢不醒。」如瑾半伏在迎枕上跟他開玩笑。
長平王揚眉,嘖嘖稱贊︰「‘回來’,這兩字說得甚好,是等待夫君歸家的婦人該說的。」
「王爺將這里當家麼?」
「你在哪里,我就將哪里當家。」
兩個人都是調侃的語氣,可是一來一去說出來,卻都是心里頭暖暖的,不由相視而笑。如瑾就抱著被子往榻里挪了挪,給他騰出一個地方。
他先站在榻邊問︰「我身上寒氣重麼?剛在外頭烤了一會,覺得很熱,可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冷。」
「不怕,坐吧,我抱著手爐呢。」
他就朝她緊裹的被子看︰「這是……」繼而苦了臉,「不會是……」
「正是。」如瑾沒好氣的低了頭。
就听他嘆氣,「才幾天啊。」
才幾天?她可有些吃不消了,每天都是疲憊得要命,往日覺得麻煩的月信來了,反而高興起來。
又听他在那里嘀咕︰「怎麼會這樣呢。還以為能一舉成功的。母妃說你這年紀生育是小了些,不過細心調理也無妨。」
這是想什麼呢?
如瑾和他朝夕相處幾日,听了許多不著調的話在耳朵里,還以為自己臉皮厚了不少,不會事事臉紅了,卻不料他總是有讓人臉紅的本事。
「王爺!」
「哎,別惱,逗你玩呢。」長平王擠上榻來,笑吟吟的,「不過也該想這事了吧,我覺得咱們明年就可以得個女兒了。」
為什麼是女兒?就算盼,也該盼個兒子吧。他不重視子嗣嗎。如瑾詫異,一時都忘了剛才的惱,月兌口就問了出來。
長平王說︰「女兒好啊,像你一樣,讓我看看你從小是怎麼長大的。」
這都什麼古怪念頭!
如瑾翻過身去,懶得搭理他了。他就歪在旁邊擠著,有一搭無一搭逗著她說話,說著說著就將手伸進了被子里。如瑾好不容易讓他安分下來,讓他老實抱著自己躺了,建議說︰「你回錦繡閣吧?」
「不,怪冷的侯門閨秀。」
「那……你去床上睡,別來擾我。」
「放心,只抱著還不行嗎。」
他是死活不肯到別處,跟著在榻上膩了一會,到了就寢的時辰,又抱著如瑾挪到床上。如瑾只好如此,躺在他懷里漸漸睡著了。窗外風卷雪晶,暖烘烘的屋子里,最易酣然入夢。
巍巍皇城,寂寂宮廷,到了安寢時分也是四周俱靜。
只是偌大一片宮院,夫妻同眠這種事卻十分難得,隨著皇後年紀漸長,皇帝去鳳音宮過夜的時間只局限在了每月那按例的一兩天,還往往因為批折子而失約。而其他嬪妃御嬙,就更不用指望皇帝的時常留宿了,位份低一些的,連留皇帝過夜的資格都沒有,統統要去春恩殿侍寢。
不過這幾日,讓滿宮嬪妃模不著頭腦的是,皇帝夜夜獨宿,既不去哪位的宮里,也不叫人侍寢,臨近年關奏折多是報喜請安的,政務又不多,他每夜在勤政殿待到半夜是為了什麼?
這晚是按例去鳳音宮的日子,但皇帝依然獨坐前廷,燈下捧卷。
直到鳳音宮那邊來了人送夜宵,康保見物知意,試探著上前提醒了一句,皇帝才揉揉額角,從小憩的夢里醒來,略帶倦意伸了伸懶腰,「哦,該去皇後宮里了麼?那走吧。」
康保趕緊叫人備轎。
皇帝卻連貂裘都沒披,直接走了出去,將後頭捧衣的小內侍唬得魂兒都飛了,哭喪著臉在後頭追著求他穿衣。殿外夜空灰蒙蒙的,冷風夾著雪粒子打在臉上,皇帝一個激靈,立時打了噴嚏。
康保將捧衣的內侍踢了一腳,親手將貂裘給皇帝裹了,急道︰「皇上您可仔細別受涼,夜里風硬著呢。」
皇帝吸吸鼻子,抬頭看了看天,「到底是上了年紀,經不得冷風了。」
「噯喲,您春秋鼎盛,正是壯年,怎麼這樣說。」
皇帝搖搖頭,暖轎也沒坐,直接踩著殘雪走下御階,朝著鳳音宮走去。內侍護衛們連忙前呼後擁,烏泱泱席卷而去。
皇帝大步而行,康保一邊碎步小跑跟著,一邊勸他顧惜身體。可皇帝不听,棄轎不顧,一副要走上一走的架勢,還不走正路,專挑殘雪未清的地方走,咯吱咯吱踩著雪,不亦樂乎。
走了一會興致似乎上來,聲音里竟帶了笑︰「康保,你還記不記得朕上一次踏雪是在什麼時候?」
「是去年吧?春恩殿後頭的梅花開了,您還讓奴才折了幾枝回來,所謂‘踏雪尋梅’,正是那個意境。」
皇帝哈哈笑起來,「你這老奴!那是你踏雪尋梅,與朕何干?」
「噯喲您小心些,別嗆著風。」康保實在擔心主子的身體,今年入冬以來皇帝的咳疾就犯得頻繁,特別永安王被囚那幾天之後,夜里皇帝咳得厲害,叫了御醫來瞧,都是開些不溫不火的藥,也沒見好轉,偏生皇帝自己還不當回事,大冷天的半夜滿宮亂走,迎風大笑,這不是跟自個兒身子過不去麼。
果然,笑到一半,皇帝就咳嗽起來,悶悶的。
「您快上轎吧。」康保連忙讓捧湯水的內侍上前,給皇帝倒了一杯熱茶,不過夜里涼,茶一倒出來就成了溫的。
皇帝喝兩口水壓了咳嗽,喘幾口氣,擺手︰「無妨。」
繼而接著往前走,念叨著,「上一次踏雪,朕也不記得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整日忙,少了許多閑情逸趣。恍惚記得前幾年好像是和媛貴嬪一起賞雪煮茶?抑或是別人,倒是記不大清契約與魔王最新章節。」
又回頭去教導康保,「這賞雪啊,要跟美人在一起才算有趣,否則皆是索然無味而已。」
康保賠笑,順勢提起常給他上供的幾位低等宮嬪︰「……都是美人。」
皇帝搖頭︰「美則美矣,卻無情致。」
「那……」又提了幾個。
皇帝依然搖頭,自己提起了蕭寶林,「她這些日子不見人影,在做什麼?」
「奴才整日在您跟前,倒是沒留意,這就遣人去問來。」
「算了,改日見面再說吧。」
一行人繼續往前走,走到一半的時候,斜刺岔路里冷不丁竄出一個人影,口里高喊著什麼,惹得侍衛們紛紛拔了刀。那人影卻直直跪在了御駕前,也不往里闖,就跪著磕頭,一邊高聲哭喊。
皇帝停住腳。康保覷著皇帝臉色,連忙呵斥︰「還不處理了,夜半驚擾聖駕,罪不可赦!」
內侍們哄然而應,就要上前。皇帝道︰「問問是做什麼?」康保忙轉風向,親自上前問話去了。
近前一看,卻是認識的人,乃是蕭寶林近身服侍的宮女,蕭寶林得寵,這宮女常隨在御前走動,常來常往都是熟人。康保見她披頭散發的樣子,知道有事,忙仔仔細細地問起緣故。
那宮女就在冷風里瑟縮著身子,哆哆嗦嗦交待原委。
康保听得面色大變,不敢怠慢,回到御前避開旁人,將听來的話如實交待一遍,末了低聲補充︰「單憑她一面之詞到底不知虛實,皇上不用憂心,奴才這就派人徹查。您先去鳳音宮歇息吧?」
皇帝站著不動,臉色泛青,盯著遠處跪著的影子,眼里冷冰冰的幾乎射出冰刀子,說道︰「既然有這樣的事,不看個熱鬧怎麼行,去什麼鳳音宮。」
說著,大步拐進了岔路。
「皇上您慢著點兒!」
烏泱泱的御駕,向著宮廷一角的三佛堂之一,弘度殿而去。
佛門之前依舊寂靜如往日,老遠就從風里送來檀香之氣。皇帝人未走到跟前,先叫侍衛圍了整個院子。康保去叩門,叩了半晌,門里才傳來女尼的聲音。
「何人漏夜而來?」竟只問話不開門。
康保回頭看看主子,這才報了聖駕。門里女尼將門開了半扇,遙遙朝皇帝行禮,說︰「貧尼去回稟家師迎駕。」繼而轉身回返。
皇帝直接上前踏進了門里,根本沒等駐殿法師來迎,一徑朝著殿內去了。
這麼晚了,正殿偏殿幾處燈火依然亮著,老尼妙恆正在主殿的佛前打坐,听見人聲才緩緩起身,見是御駕前來,也沒有驚訝之色,平常行禮誦了佛號,「不知皇上前來,失迎恕罪。」
皇帝道︰「夜半無眠,特來佛前參悟一番。」
妙恆便閃身,將佛前正位讓了出來︰「皇上請便。」
這邊說這話,簾幕低垂的偏廳那邊隱有響動,皇帝側目。康保上前就問︰「那里何人,怎地不來接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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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今天又寫不下了,統一道謝!大家的熱情收到了,我會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