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侯和夫人是第一家上門賀喜的,甚至都沒用兩位族妹往回傳信,那邊御醫剛走了沒多久,他們就帶了許多禮物來了。
如瑾還奇怪︰「怎地這麼快!」
長平王笑道︰「林安侯現在當自己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往宮里跑得勤快,就算自己不去也會著人到各處走動打听消息。」
所以想必是御醫剛回去交差,他那里就風聞上門了。如瑾听著「中流砥柱」四字好笑,也笑了,「那麼我要不要見見中流砥柱的夫人?」
林安侯不過是個閑散勛貴,沒有正經差事,家里也沒有能賺大錢的營生,靠著祖業度日,生活較其他顯貴拮據許多,這才有削尖了腦袋和皇家搭關系的種種言行。嫁了一個妹妹進長平王府,還沒享受皇親的待遇就鬧出了羅氏中毒的事情,然後走動頻繁的安國公府又出了事,林安侯正在犯愁。
誰知突然宮里就鬧了起來,仗著在群臣議論紛紛的時候他站出來力挺長平王打擊太子,事後就自覺是押對了寶。長平王最近對他態度又還算不錯,他便有了一種翻身的感覺,搖桿挺了起來。
長平王笑說︰「便真是中流砥柱,想見咱們主子也得先約日子,哪有上門說見就見的。主子歇著,我去打發了林安侯,稍等就回。」
如瑾便也作勢抬了下巴︰「嗯,去吧。」
跟前丫鬟們都抿嘴無聲地笑,長平王起來整整衣服,帶人離開了辰薇院,在外院的小會客廳見了林安侯。
林安侯上來就滿口道喜,將自己帶來的東西介紹個遍,這個補身子那個對孕婦好之類的,絮絮叨叨。長平王含笑听著,半晌之後叫人添茶,「越發憊懶,紀侯爺嗓子都說干了,怎麼不知換好茶。」
林安侯訕訕結束了話題,提起一起來的夫人,「……雖則藍妃需要安養,不過讓她見見藍妃跟前的人也行,畢竟生養過有經驗,讓她說說宜忌。」
「有宮里的嬤嬤親自照顧,不勞貴夫人,紀侯爺的好意本王領了。」
林安侯笑著應「是」,又閑扯了一會別的,婦人嘮家常似的沒個重點,內侍關亥進屋回話︰「王爺,鋪子里送來一筆賬請您審閱。」
長平王點了點頭,林安侯連忙起身告辭,「耽誤王爺這麼長時間,罪過罪過……」
長平王笑著寒暄︰「紀侯爺言重,平日沒什麼人願意來本王這里閑坐,本王還要多謝紀侯爺不嫌棄。」
「哪里話哪里話。」林安侯心里熨帖,笑得眉毛揚了起來,一邊告辭一邊說些廢話。長平王端著茶听,也不打斷,終于,等著他說到了重點。
「……舍妹自從回家性子改了許多,這孩子總要經了事才會懂道理,下官和內人天天耳提面命教導她,近來看著她終于是像個大家閨秀的樣子了。所以當日王爺允她回去悔改,還真是幫了她!這不,听說藍妃有喜,她還要跟著過來負荊請罪,外加把平日里做的女工送做賀禮。她嫂子就說,你雖然是一片好心,不過也得考慮藍妃是否高興,這麼冒冒失失地過去豈不失禮?總得問問王爺和藍妃的意思!哈哈,下官听著好笑,真是婦人之見,王爺和藍妃哪會和她計較這些小事,呵呵……」
林安侯一口氣說了一大套,同時賠笑覷著長平王的神色。
長平王慢慢喝了一口茶,點頭道︰「還是紀侯爺明理。」
林安侯眼楮驟亮︰「……果然王爺寬宏大度。下官糊涂!來時帶上舍妹就好了,這時候還能去給藍妃端茶倒水。下官這就回去送她過來,以前做錯事,這回可是頂好的將功折罪的機會。」
「不急。」長平王笑說,「藍妃最近不宜勞累,內宅里多個人多攤事,暫時不必讓她過來。若真有心,在家每日為藍妃祈福吧。」
「這……其實……其實舍妹也可以幫著藍妃照看內宅。」
長平王沒接這話,只說,「正要和紀侯爺說,府里人太多,藍妃又有了身子,更是清淨點好。本王正打算把府里的人清理一下,你兩位族妹在這里幫不上什麼,反而要許多人伺候她們,這次正好你來,順便把她們帶回去。有勞。」
林安侯萬沒想到一個妹子沒送進來,另兩個妹子又要帶回去。「王爺,這……這……藍妃這時候正需要人照顧……」
關亥又進來回稟︰「王爺,鋪里的大掌櫃在外立等,是一筆急賬,您看……」
長平王放了茶盞起身,「怠慢紀侯爺,本王先去處理瑣事。」
「啊,王爺請便請便……」
林安侯萬般無奈看著長平王進了偏廳,自己不好久留,慢吞吞蹭出了會客廳。
他夫人沒得允許進去見如瑾,正在外面一間客室由王府的婆子陪著閑坐,聞听林安侯出來了連忙出去迎,見面就問︰「怎樣?」
林安侯瞅瞅周圍王府的下人,清了清嗓子,說︰「稍等,一會帶吟霜她們回去。」
「啊?」紀夫人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夫君在說什麼。
林安侯用力朝她眨了兩下眼楮,不讓她亂說話。紀夫人只好閉了嘴。那邊有關亥過來帶話︰「請侯爺稍等片刻,兩位小姐馬上就來。」
紀夫人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推月兌的話還是會說的,「哎呀不忙,她們行李細軟多著呢,且得收拾一陣,要不……我們先回府,明日再來接她們?」
關亥道︰「令妹的行李稍後由專人送回去。」
這是要盡快把人送走的意思了。林安侯臉色一僵。管事賀蘭從回廊轉出來,看見林安侯加快了腳步,上前笑著說︰「還好侯爺沒走,王爺那里有句話讓奴才帶給您呢!」
林安侯高度緊張,「什麼話?」
「借一步?」賀蘭放低了聲音。
兩個人走遠幾步竊竊私語片刻,那林安侯的臉色就漸漸緩和了起來,最後還拍了胸脯,「……放心,全包在本侯身上!」
「那就恭候侯爺的好消息了。」賀蘭拱手。
說話間內院的婆子帶了兩位紀氏過來,兩人都穿著家常衣服,連帷帽都沒戴,顯然是匆忙之間出來的,腳步匆匆,臉上都帶著不解和憂懼,見了林安侯夫婦更是怯懦退縮。
紀夫人狠狠瞪了她們一眼,覺著定是她們不中用惹了事,這才被趕出來。
林安侯片刻間態度卻是大變,見了族妹也沒變臉,反而當先出去,和顏悅色讓她們跟上。王府的下人一路送他們出府,給兩個紀小姐備了馬車。
及至上車,紀夫人迫不及待拽著林安侯問緣故。
「不是說要找機會送妹妹回王府嗎,怎麼反倒把她們接回來了!難道又是那藍妃生了事不容人?!她也太厲害了些。」
「噤聲!早說了不讓你隨便議論她,怎麼就是不听!」
紀夫人訥訥,嘟囔著「不就是個潑辣些的婦人……」
林安侯板著臉沉默半天,細細回想這一次拜訪的每個細節,良久方道︰「不必多說了,今日將她們接回去,以後不要再起送姬妾的念頭。要和長平王府結交不能靠這個,找機會你和襄國侯藍夫人多走動走動,安國公府那邊就再也不要聯系了。」
紀夫人在家里做主的時候多,不過外頭大事上倒是都听夫君的,當下沒什麼異議,只是說︰「那……吟霜她們怎麼安頓?」
「你自己掂量吧。」
林安侯閉目養神去了,兩個遠房的族妹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此時如瑾也和長平王議論兩個紀氏。
「……她們就這麼回去了?」
長平王奇怪︰「怎麼,你還要教訓人家一頓再放走不成?」
如瑾瞪他一眼,「別顧著玩笑。我是說,她們本是沒出嫁的姑娘,在王府里平白待了一場,我們知道是怎麼回事,可外人未免要將她們當做府里的姬妾,以後恐怕不好再嫁了。我素日看著林安侯府待她們的意思,並沒當她們是正經親眷。」
「你倒為她們打算起來,不記得她們進府的目的了?」
如瑾將丫鬟們都打發出去,換了個姿勢坐著,離長平王近了些。給他建議的時候,她願意用比較親近的態度,免得讓他有被教導的錯覺。
「林安侯這種人雖為正人君子所不齒,可各種人都有可用之處,不過用他的同時若能減少對旁人的傷害,豈不是更好?那兩位紀姑娘被平白卷進來,說起來總有些無辜。」
長平王握了如瑾的手用指月復摩挲︰「你太心軟。見再多血腥,練得膽子再大,內里也仁慈太過。總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其他事都不用做了。」
「我知道你忙,這件事交給我好了,內宅本就是我的份內事。」
如瑾知道長平王沒將兩紀氏放在心上,從頭到尾都和林安侯一樣,將之當成用來交換利益的籌碼罷了,當日收下是為了不和林安侯撕破臉,現在送出去也是因為有了拉攏林安侯的把握。
可兩個姑娘本身,誰為她們打算呢?
如瑾道︰「或許我也是多事,她們未必會領我的情。兩個人雖然被林安侯利用,可她們當初既然選擇進王府,想來也用自己從林安侯手里換到了合適的報酬。她們年紀不小,做什麼選擇都要為自己負責,阿宙你不管她們並沒有錯,別人本就沒有義務照顧不相干的人。」
長平王對這個說法很是贊同,笑著點頭。
「可我願意做我力所能及的事。」如瑾接著說,「不管她們領不領情,不管我是不是徒勞,我只做我覺得正確的。就算是求個心理安慰。」
「隨你,只是別累著。」
長平王將手放到她的月復部,「以後祝氏手里的消息規整你都不要管了,鏢局也交給別人,好好養著。」雖然是商量,語氣卻帶著不容反駁的態度。
「好啊,那我就當個無所事事的閑人。」如瑾躺下,將頭枕在長平王的腿上,放松了身心,懶洋洋的問,「你希望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
「真的?」
「嗯。像你一樣美,一樣聰明的女孩。」
長平王撫模著如瑾順滑的頭發,答得很肯定。還有一層意思他沒說——現在的情況,他地位不是很穩,生女兒當然安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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