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外面的風雨太大,滿屋子的帷幔都隨風飄蕩著,雨水甚至順著窗子吹了進來,把釋無塵的衣服都給打濕了,但是釋無塵卻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的雷雨,仿佛想起了什麼回憶似的,這麼入神,有這麼哀愁……
無心趕緊又跑了進來,走到窗邊將窗戶給關上了,瞧著釋無塵一身都濕透了,不無心免皺起了眉頭,道︰「方丈,你也真是的,那雷雨明明就下得那麼大,剛才你也不躲閃一下,方丈,你的身子骨可是金貴著呢,而這春雨又是最傷身的,若是凍壞了方丈,可怎麼是好?方丈,你也真是的,方丈,你現在要不要洗個熱水澡啊,瞧你這渾身濕噠噠,必定是冷得很的,不如我去給你燒點熱水,你也好暖和暖和早點上床休息?」
釋無塵的眼楮低垂,不知道在不在听無心佳話,過了半晌,釋無塵的濃密的睫毛才動了動,輕聲道︰「無心,去給我沏一杯茶來。」
「是!無心這就去。」無心搖了搖無奈地退下,心道,一到了雷雨之日,方丈便想是變了個人似的,當真是難以理解,也不知道方丈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了。
過了一會兒,無心端了一杯高山翠攏輕聲輕腳走進了房中,放在了釋無塵身邊的圓桌上,道︰「方丈,請用茶。」
「好,」釋無塵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高山翠攏,剛才微蹙的眉間漸漸舒展了起來,釋無塵放下茶杯對無心說,「行了,你先退下吧,不用耗在我這里了。」
「好,無心告退!」無心躬身答道。
但是走到門邊的時候,無心卻又頓住了腳,似乎有話要說似的,果然怔了怔,無心還是轉身對著釋無塵拜了一拜,然後輕聲對釋無塵道︰「方丈明鑒,無心不知道方丈為何每次一到雷雨之時便會與往常不同,無心也不明白,為何方丈每一次雷雨夜的時候都不休息一夜打坐到天明,但是無心知道,方丈是必定有方丈的道理的,但是縱使方丈有著什麼不得已的理由,但是無心還是希望方丈能夠保重身體,若是方丈的身子垮了,凌雲寺上下可怎麼好?請方丈保重身體,無心告退。」
說完之後,無心將門掩上,躬身退下了,留下了一室的清靜給釋無塵,釋無塵看著桌上那杯濃濃的高山翠攏,嘴角微微勾起了一個苦笑來。
我是有罪的,即便已經時過多年,即便我掩飾的很好,即便我是全天下人都敬仰的所謂的無塵方丈,但是我卻是一個罪人,一個個不折不扣的罪人。
尤其到了雷雨之夜,這聲聲巨雷,點點冷雨,便更是將我曾經犯下的罪過昭然若揭……
我是一個罪人,我本不配這身上的袈裟,手中的佛珠,和心中的佛祖媲。
所以任憑被風吹雨打,那又何妨?
不管怎樣,都無法贖回我曾經犯下的罪孽。
……
「 嚓!」
又是一個焦雷落下,大風再一次將窗戶吹開,陣陣冷風點點冷雨都灌了進來,但是釋無塵卻不避不躲,坐在窗前,任由大雨洗禮著自己。
~~~~~~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清晨,大雨停息之後,蕭山的空氣格外的清新,到處鳥語花香,蕭山原本就是極為風景秀美的,這樣的雨後的清晨,便顯得更加的楚楚動人。
釋無塵雖然一夜未眠,但是這個時候卻很有精神,釋無塵時常是凌雲山最晚睡下的,但是卻總是最早起得一個,釋無塵換上一身新的衣服,然後背起竹筐走出凌雲寺,雨後的蕭山上自會長出許多藥材來的,釋無塵每次都會在雨後上山采藥,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山頂新長出來的茶葉也等著自己去摘。
釋無塵走出凌雲寺的時候,忽然頓住了腳,不知道為何釋無塵的眼楮竟不由自主地朝白蘋江瞥去,只見那江面平緩安寧,實在想象不出昨日夜間這白蘋江是怎樣一般的波濤洶涌的景致,忽然三三兩兩只的小鳥兒都朝著江邊的某個地方飛去,一邊飛著還一邊淒厲地叫著,打破了清晨原本的寧靜祥和。
這些鳥兒是怎麼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釋無塵的心一怔,眉頭微蹙,然後沿著石階往山下走,按照他以往的習慣,每天的這個時候是需要先去山頂采摘一些新鮮的高山翠攏的,現在正是初春,是高山翠攏正新鮮的時候,高山翠攏又是極為嬌貴的茶葉,一年中也不過這些時日可供采摘,這個時候本應多采摘一些存放著的,但是今日,釋無塵顯然是決定先到山下去看一看。
釋無塵沿著石階下山,不時地便會看見有那種鳥兒一邊哀切地叫著,一邊朝山下飛去,听著那哀切的叫聲,釋無塵不由得心情越來越低沉下來,總覺得似乎發生了什麼大事兒似的,所以釋無塵的腳步便邁得越來越快了,果然在一個轉彎之後,釋無塵的心一下子就不跳了——
只見江邊似有一片竹筏被浪卷到了岸上,許許多多的鳥兒便停在上面,這原本沒有什麼關系的,但是邊角處卻有一抹粉紅露了出來。
那竹筏上一定有人!
而且還是為女子!必定是被江水卷到岸上來的!
下一秒,釋無塵雙足一點,幾個起落,已經穩穩地落在了竹筏前面,那些鳥兒倒竟也不怕人,一只只鳥兒都將自己的翅膀展開,護著竹筏,一邊無比哀傷地叫著,一邊看著釋無塵,那眼神中明顯顯地便就是哀求之色,似乎是在請求釋無塵來救救這名女子。
釋無塵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通人情的小鳥兒,不由得對那個竹筏上的女人十分敬佩,必定是個十分善良的女子,才會連這些鳥兒都為她哀切。
釋無塵微微頷首,對著那些鳥兒雙手合十,輕聲道︰「你們放心吧,我是來救她的。」
「唧唧!唧唧!」那些鳥兒似乎是明白了釋無塵的意思似的,一只只歡快地叫著,然後便趕緊都飛落到了一邊,一只只圍在竹筏周圍,和釋無塵一樣,緊張兮兮地看著竹筏上的那個女人——
只見那是一名年輕的女子,並且絕對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雖然是雙眼緊閉,但是卻仍就美得不可思議,只是因為在水中浸泡久了的緣故,原本應該白皙紅潤的臉頰此刻卻是灰白里透著青黑,顯然是受冷加呼吸不暢所致,那美麗的嘴唇由于月兌水也變得十分慘白。
女子的眼楮緊緊地閉著,睫毛上還沾著水藻,大概是離開江水的緣故,那根水藻像女人的臉一般,十分的沒精打采,沒有半點生機。
再一看,那副身軀被一襲粉紅的長袍包裹著,那本來最應該嬌艷無限的粉色長袍,此時卻沒有半點美麗可言,軟趴趴地裹在女子的身上,另外有幾根布條將女子死死地系在了竹筏上,顯然是有人害怕女子落水而特意這麼做的。
那女子腳上的鞋子早就不知道丟在了何處,如今兩只縴縴玉足正暴露在外,原本細膩白皙的皮膚卻因為被江水浸泡久了的緣故,變得皺巴巴的。
……
不是別人,正是黎傾城。
「唧唧!唧唧!」見釋無塵沒有動靜,那些鳥兒又著急地叫了起來,一個個撲稜稜地圍著釋無塵亂飛著。
下一秒,釋無塵沖到竹筏上,一把狠狠地抱住了女人,溫熱的眼淚一顆一顆落在了黎傾城的臉上,釋無塵撫模著黎傾城滿是泥漿的長發,喃喃道︰「你是怎麼了?好端端地怎麼就成了這樣?那一天在御花園中見面的時候,你不是還好好的嗎?」
釋無塵撫了撫黎傾城的臉,為她取下了臉上的水藻,黎傾城的身上還有一絲溫度,釋無塵不由得舒了口氣,看來還有救的,但是當釋無塵握起黎傾城的手腕的時候,釋無塵的臉驀地一沉——
黎傾城的脈搏已然停止了跳動,而且身中冰寒嚴重,想來剛才的那一絲溫度是這些鳥兒展開雙翅,給黎傾城保暖才勉強有的。
不好!
大事不好!
現在必須趕緊對黎傾城施救,即便如此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黎傾城的一條命!
釋無塵趕緊動手去解開黎傾城身上的布條,但是那布條系的十分結實,他現在又是有些手忙腳亂的,一時間竟然解不開,釋無塵索性雙手運功,猛地一使勁兒,將那些子布條都給震得粉碎,釋無塵這才趕緊抱起黎傾城,然後雙腳點地,用輕功朝山上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