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天迪大廈十八層的圓形辦公室里，裴衿衿交握在辦公桌上的手還在不停的發抖，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從希金大廈一路回來的，當時站定的腳步重新邁開時，只有她自己听見了心底的顫抖和驚呼，沒人知道那一段離開他視線的距離，她走得多麼辛苦丫。
叩叩叩。
叩叩叩。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幾次裴衿衿都沒有听到，何文輕輕扭開門，從門邊探出一個腦袋，看著桌後的裴衿衿，笑意滿滿的喊她。
「衿衿姐。衿衿姐。」
見裴衿衿微微低著頭看著桌面，何文納悶，「衿衿姐？媲」
心理咨詢所的兼職助理，XS大學的在校大學生段譽蹭到何文身邊，朝辦公室里看，「有什麼新鮮看嗎？」
「去去去，別搗亂。」
「我怎麼搗亂了啊。」段譽辯解道，「何文，你就是對我有特別濃重的偏見，我一根正苗紅的大好青年，在你眼底難道就不會關心下掌管我錢包胖瘦的美麗女BOSS？」
何文和段譽兩人的對話將裴衿衿的思緒拉回現實，掀起眼瞼，見到他倆的頭出現在門口，問，「你們有事嗎？」
「呃……沒什麼。」何文將門打開的更大些，「衿衿姐，要不要一起下樓吃飯？」
裴衿衿看了眼桌上的四腳復古銅制鬧鐘，十二點，確實該吃飯了。
在一家沿街的小飯店里，坐滿了附近寫字樓里中午下班吃飯的白領，裴衿衿和何文、段譽運氣不錯，找到了一張靠窗的小桌，剛好三人位。各自點完餐後，段譽看著年紀不大的女服務員，笑著叮囑。
「美女，快點上餐，要餓暈了。」
女服務輕輕一笑，「好。」
何文拿眼楮斜段譽，「要我說，你家‘段王爺’真是會取名，給你取了個‘段譽’，走哪就撒哪，也不怕遇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
「我撒什麼了？」
「情唄，還有什麼。連人家小服務員都不放過，看上去才十八.九歲吧。」
段譽癟嘴又皺眉，「衿衿姐，你給評評理，忒不講道理了，我就說了句讓她們快點就擠兌我。行，你不要快，那我現在去和她們說，你的那份，隨便墨跡。」
何文桌下的腳冷不防的踹了過去，疼得段譽齜牙咧嘴的，到底誰發明的高跟鞋啊，如果是女人，那當時的出發點肯定是為當暗器用啊，如果是個男人，那他就男人里的叛徒，他真該被女人的高跟鞋踹殘。
當三人點的煲仔飯都上齊後，何文吃了幾口，朝段譽使了幾次眼色。
「干嘛？你的不好吃嗎？」
何文不由得翻白眼，看著裴衿衿，關心著她，「衿衿姐，你怎麼不吃飯啊，身體不舒服嗎？下午要不要我陪你去看看醫生。」
裴衿衿笑著拿起飯勺撥了幾下飯粒，「沒事，吃吧，我可能上午有點累，現在沒什麼胃口。」
段譽看著裴衿衿碗里的飯菜，真是一點都沒吃，笑著開她的玩笑。
「衿衿姐，其實你大可不用這麼拼命工作，想想你那高富帥的男朋友，有他養你，你就是一分錢不賺，也可以過幸福美麗到冒泡泡的日子。」
裴衿衿笑了下，「吃飯吧，哪里那麼多的話。」
雖然叫別人吃飯，到最後結賬的時候，裴衿衿依舊沒吃幾口，和何文段譽一起走出飯店，慢慢回工作室進行午休。
走著走著，何文感嘆，「好想回到小時候啊，不用工作，沒有現在的壓力，沒有各種煩惱，每天只需要讀好書寫好作業，然後按時睡覺起床。可惜，再也沒機會了。」
段譽跟話，「我不想回到小時候，小時候被我媽打怕了，長大了，現在只盼著我在她身邊，現在在家的日子比小時候幸福多了，打死我也不回小時候。哎，衿衿姐，你想回到小時候嗎？」
裴衿衿慢慢走著，看著前方的路，微微笑著。
小時候？小時候是個什麼概念呢？
「小時候，以為每一輛公交都能坐到家；小時候，以為外國就是一個國家；小時候，以為屬相可以一年換一個；小時候，以為吞下泡泡糖會死掉；小時候，以為電影里的演員是真死了；小時候，把隻果核吃到肚子會擔心頭頂長出隻果樹。」裴衿衿停頓了，繼續道，「小時候，以為長大後就可以跟心愛的人在一起。長大後淚流滿面，才知道現實並非如此。只是一段隨口承諾的人生，怎麼能當真呢。」
何文和段譽面面相覷，不明白為什麼裴衿衿說這段話，但是看得出，她今天的心情真的不佳。
「衿衿姐，你好像沒說你想不想回到小時候呢？」段譽實在太堅持了。
「想。」
回到小時候，那一段時光就有可能被改寫，她會選擇不與他相遇，然後，不會有今天默默的落荒而逃。
回到辦公室的裴衿衿坐在椅子里，頭仰靠在椅背上，想理清一些什麼，卻發現自己完全理不清，腦海里除了充斥著那個名字外，其他的一切都想不暢快，連五年後他的臉她都沒有正眼看到，記憶里他的模樣已經有些模糊了，時間讓她忘記了他的樣子，卻怎麼都沒洗掉他當時給她的感覺。
「哎……」
裴衿衿長嘆，雙手疊著放在腦後，慢慢閉上眼楮。
－
希金大廈六層。
電梯門打開，施南笙邁步走入在門外兩邊早已迎候多時的人行夾道中，平靜的容顏，緊抿的唇線，叫人看不出真實情緒的雙眸。五年的商場歷練，他已在與生俱來的尊貴和傲氣中有增加了不怒而威的氣質，優雅，好性格，卻叫人有著十分清晰的感覺，他可近，但絕不可親。
「施先生，這邊請。」
一個打著領帶的男子在施南笙側前為他引路，臉上的笑容雖有些夸張，但也能看出一點他的誠意。
施南笙走進一扇打開門的會議室，里面五個等候的高官立即站起來，笑著伸出手與他打招呼。
「施先生，幸會幸會。」
施南笙伸出手一一握過，在引路男子的招待下坐到會議桌乙方的主位上，隨行的Leo與幾名施氏的工作人員分別落座，施氏斥巨資進入C市某非國有商行的談判正式開始。
原本這個案件不需要施南笙親自出面，不過是入股一個商行罷了，不是什麼超復雜的案子。但是前不久這個非國有商行的執行董事被查，只因他非法放貸的金額高得嚇人，業界內一片嘩然，隨後該商行被公檢法查了一個徹徹底底，尤其，一堆爛債收不回來，面對這個大攤子，讓國家來全部承擔顯然不可能，自救是他們必須想到的第一個方法。施氏便是在這次事件中看到了別人沒看到的機會，施氏財團董事會80％同意的高票數通過出資入主該商行的決議。至于讓施南笙出面，則是利用了他近幾年在商業赫起的名聲，經過媒體一番報道，該商行的股價不怕不漲，有施氏財團加入，他們東山再起易如反掌。而對于施氏來說，在談判中盡可能拿到更多的股份就成了賺錢多少的重要條件了。董事會相信，施南笙不會讓他們失望。
談判會議進行了四十分鐘，雙方沒有找到能同時接受的平衡點，會議有點難以再繼續下去的感覺，兩邊的人都緊咬住自己所謂的底線，不肯再讓步。
施南笙將正視對面主位男子的目光收回，看了下自己的手表，比他想象的超出五分鐘，呵呵，倒也算敢撐，不過，他可沒時間陪他們在這干坐著。
余光見到施南笙的看表的動作，Leo馬上用公式化的口氣對著對面道︰「周董，既然我們雙方一時難以達到一致的認識，不如暫時就這樣吧。」
商行的人略略吃了一驚，一件涉及到巨資的談判，他們以為不是四十分鐘就能談好的，莫非施氏財團誠意並不高？
「這個，好吧。」商行的周董笑著道，「我看時間差不多了，我做東，請施先生吃個便飯，盡盡地主之誼。」
施南笙微笑的站起來，伸出手，「周董太客氣了。改天吧，有機會一定。」
「怎麼，施先生不願意？」
「呵呵，哪里的話，實在是還有些事需要處理。能有時間，我請周董吃飯。」
施南笙從會議室出來，由原本的招待男子送向電梯。
Leo在心底默念，一、二、三、四……
‘五’還沒有出來，他們身後果然傳來了周董的聲音。
「施先生請留步。」
施南笙嘴角微微勾起，他贏了！
雙方人員在一起吃過飯到最後的合同簽訂完畢已是下午五點。周董還請施南笙吃晚飯，被他婉言拒絕了。
從希金大廈出來，施南笙徑直坐在等候在大門口的汽車，Leo提著公文包從另一邊上車，坐在他的旁邊，待汽車開離希金大廈後，終于笑出了聲。
「哈哈，爽。」
來C市他就覺得施南笙想要的那個份額確實有點多，而且，董事會給他的期望點也沒有那麼高，他完全可以降一點點，沒想到，他一身硬氣，還真給他們拿下了。
「我說，你怎麼就肯定周升平會接受你要的點？」
「我不知道。」
「那你還要那麼高？」
施南笙目視著前方，聲音清淡的說著，「有難的不是我。」
「就算周升平現在是要求人，但有錢的並不是只有我們施氏，你就不怕其他人看到這塊蛋糕，到時‘回頭糕’不好吃啊。」
「呵呵，那你就該多謝今天的媒體朋友了。如果外面的人知道，連施氏財團都不該收拾的爛攤子，還有誰敢輕易吃這塊可能里面已經爛透的蛋糕？」
Leo樂了，「所以你料定周升平不敢讓你在沒有達成協議前走出希金大廈吧。」
「人都不是傻子，少賺點比不賺等死要好得多。何況，有了施氏，他該知道商行會發展比之前更好。」
做人，不該太貪。
說完，施南笙像是十分疲憊一般，將頭靠到椅背上，閉上了眼楮。
天藍色？！以前看她穿過嗎？好像沒有。她說，那是憂傷的顏色，她不想有那種情緒，而他也記住了。買什麼東西給她都盡量避免那種讓人有淡淡憂傷的顏色。多久沒見過她了……五年了吧。
黑色汽車在C市繁華的主干道上疾馳，霓虹燈張揚而絢爛，只看著那五彩斑斕的顏色耳邊都仿佛能听到都市的喧嘩，經濟高速發展所帶來的並不一定就是人們生活本質的真正提升，在更多的時候，一方寧靜和心的解月兌，才是人最上乘的生活品質。只可惜，太多的公共建設都是先把一座山推平，然後建起一棟棟高樓，再在高樓之間尋得一巴掌的地方栽上幾棵樹木，安上一個迷惑眾人的名字，城市綠化，再給一個普通人根本無法去考證的數據，綠化面積高達多少多少。久而久之，人已經忘記了，原來他們曾看到真正的綠色，曾真實的享受過生活，曾聆听過自己的最幸福的聲音。一如此刻的施南笙。
五年了，他以為，他現在的生活就是他未來一輩子生活的開端，听不見自己的心聲，每天按部就班，思索思索再思索，決策決策再決策。若不是今天見到她，他差點要忘記了，他也曾那麼接近一個叫‘愛情’的東西。雖然最後的真相是虛假，但，他永遠都無法忘記她能讓他听見心的聲音。
黑色西褲里的手機突然發出振動，施南笙掏出來，本欲不接，想了想，點了接听鍵。
「喂。」
孫一萌的聲音從那端傳來，「南笙，忙完了嗎？」
「嗯。」
「現在是趕往機場？」
施南笙沉默了一下，說道︰「不是。」
孫一萌微微疑惑，「不是說忙完了嗎？怎麼，今天還不能回Y市？」
「嗯。還有點事。」
「什麼事？」
施南笙沒有說話。他的沉默讓孫一萌略有些尷尬，兩人之間安靜了片刻後，孫一萌輕輕笑了笑。
「好了，不打擾你了，你先忙吧。」
「好。」
將手機放回自己的褲兜，一旁的Leo奇怪的看著施南笙，他們的行程安排現在就是去機場啊，怎麼不去了？臨時改了，他怎麼不知道？
「南笙，我們現在去哪？」
施南笙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不掩自己疲倦的說了三個字，「不知道。」
不知道他對孫一萌說還有事？
「我們今晚真不回Y市？」
「我不回。你可以。」
施南笙一時想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不願意即刻就回Y市，他知道自己是因為上午突然見到了裴衿衿而有些思維跑位，但他認為她並不足以依靠一面就改變自己的行程，只是他真的無法深究自己為什麼不想走，或許另一種解釋就是，他真的累了，不想急著飛來飛去，想好好休息一晚吧。
Leo做出一個驚恐的表情，說道︰「得，你要不扣我工錢，我今天也不回去吧。」
「隨你。」
「我的施大少，你不回去，你覺得我敢不怕死的回Y市嗎。嘖嘖嘖，我可不想挑戰孫大經理的伶牙俐齒。」
Leo一想起孫一萌會抓著他盤問為什麼獨自回去的表情，渾身就不自覺的打個寒顫，他哪里能猜得到施大公子為什麼突然不回去的原因啊，他是Boss，愛干嘛干嘛，他是拿人錢財的小民，直管跟著頭兒。
「哎，現在我們去哪？」
「酒店。」
Leo對著司機說道，「是施氏在這邊的酒店。」
「不要。除了施氏的，哪家都可以。」
Leo奇怪的看著施南笙，不是吧，大少爺，入住自己的酒店也算是幫他們提升業績啊，他們又不會白住，干嘛跑別家呢？難道是為了體驗其他酒店哪里做得比較好？偷師？
司機開著車把施南笙和Leo送到了C市一家口碑不錯的五星級酒店。
在自己房間放下東西後，洗了一把臉，Leo摁響了隔壁施南笙房間門鈴，走進去。
「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飯？」
「等會吧。先休息下。」
「今天有這麼累嗎？」
Leo打量著施南笙，之前他可干過連著通宵兩天，第三天白天還能精神奕奕和美商勁談三小時的記錄啊，今天的工作量完全就在他平時的正常水平線上，可以說還偏輕松一些，他卻頻頻顯出很疲憊的樣子。
「該不是昨晚孫大經理讓你累得……嘿嘿，是不是啊？」
施南笙笑了下，在沙發里伸了個懶腰，沒有回答Leo的話，如果昨晚知道今天會見到她那張臉，他會不會來C市？
Leo走到窗戶邊，看著外面的街景，不經意的看到了對面大廈上的字，笑出聲。
「天迪大廈？呵呵，怎麼取了這個名字。天地大廈或者天梯大廈不是更有氣勢嗎？天迪？」Leo撇下嘴，費解。
施南笙在沙發看著窗邊的Leo，「你以前來過C市嗎？」
「出差時飛機經停過算不算？」
施南笙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抓起一個靠枕砸了過去，臭小子，耍他玩。
「哈哈……」Leo接住枕頭，夾在腋下，笑著掏出自己的手機，邊說道，「是想找C市好吃好玩的地方是吧，放心，馬上就‘度娘’給你全方位的信息。等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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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迪大廈十八層。
裴衿衿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對面的高樓大廈，夕陽的光線從高樓之間斜射著，褪去白天的炎熱，看著有種格外舒服的感覺。
桌上的手機恰時唱出音樂。
「喂。」
余天闕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那邊傳進裴衿衿的耳朵，「親愛的，下班了嗎？」
「嗯。你呢？」
「正在接你的路上，很快就到。」
「嗯，那我現在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