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腳步一看,是從化妝室里傳出來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梁小姐,對不起……」
是化妝師小鷗在道歉的聲音。
「你繼續吧,是我自己狀態不好。」
這回是梁曦文的聲音,剛剛喝斥的聲音,多半是她的經紀人或者助理。
這也是常有的事情,很多人的名氣與素養,並不能並駕齊驅,或者,干脆有的時候,反而是身邊的人盛氣凌人媲。
「待會兒會有多少媒體過來,等著看她,你弄成這個樣子,記者回去亂寫,你能負責嗎?」
「對不起……」
「所以我說,咱們應該自己請造型師過來……」
門打開,走出來的正是梁曦文的助理,姓甚名誰倒不是十分清楚,姚希希見過她幾次,只限于面熟而已。
「姚組長。」對方有些驚訝,臉上卻還是掛了笑容。
姚希希點頭,走過去,站在門口,伸手輕敲了一下門。
「老姚。」小鷗看見她,一笑。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姚希希過去,透著鏡面,看梁曦文。
「沒關系。」梁曦文的眼妝有些花,卻仍是一動不動的坐在那里,跟老僧入定似的。
「年會上我要錄花絮,你得空了,就幫我定一下造型,簡單就好。」姚希希對小鷗說。
「沒問題。」小鷗說。
姚希希就看了她一眼,兩人交換了個眼神,小鷗彎了彎嘴角,示意自己沒問題。
「麻煩你。」梁曦文抬了一下頭,對小鷗說,「讓我助理去買兩杯咖啡,謝謝。」
姚梁陶的復雜三角關系,早就在騰昌傳開了,小鷗看一看姚希希,知道兩個人有話要說,于是悄聲的退出去。
姚希希微皺了下眉,也就進去了。
「請坐。」梁曦文拿了化妝棉,細致的將濃重的眼影卸掉。
姚希希隨意的找了張化妝凳上坐下。
梁曦文對著鏡子,竟然微微的笑了,她眼梢略抬,看著姚希希說︰「以前,明白的母親曾經對我說一番話。」
姚希希看著她的眼楮。
「陶伯母說,你不要這麼喜歡明白,你們兩個是不會幸福的。」梁曦文說著,抿了唇。
姚希希張了張嘴巴,梁曦文的話,讓她感覺意外。
梁曦文嘴角一扯︰「那時候,我以為,她是對我不滿意,覺得,我做她的兒媳婦,還有不足之處,所以,才會這樣說。」
姚希希眉尖一蹙,她對陶明白的家事,並不清楚,只是听陶明白提到過,他母親已經過世了。
「陶伯母說——你不要找一個自己喜歡的,而是要找一個喜歡自己的男人,只有這樣,女人才能幸福。」梁曦文嘆了口氣,笑,「我想了一晚上,好像忽然有點兒懂這話的意思了。」
姚希希心里一頓,一時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受。
梁曦文轉頭,看著姚希希,停了停,說,「你想提醒我,他現在是屬于你的,你想警告陶明白,跟我要保持距離……意思,我收到了。」
「但是,愛這種東西,就像是潑出去的水,不是說,想收,就可以收的回來的。」她溫和的說。
姚希希沒動,表情也沒有什麼變化,只是看著她,靜待下文。
梁曦文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非常難看,停車場的事情,像是夢魘一樣,一整個晚上都死死的同她糾纏。
她今天腫著一雙眼楮來上妝的時候,就知道不妙,但是,今天有記者會,為她加盟騰昌造勢,這件事籌備已久,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臨陣月兌逃。
「我不會再故意妨礙你們的感情……但是,不代表我就此退出。你有你的優勢,我也有我的長處,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我們兩個,誰才是贏家。」梁曦文說。
姚希希的下巴抽緊。
「我到現在,都還鬧不清楚,我對他的感情,是怎麼樣的。喜歡,有多喜歡?愛,有多愛?」她說。
梁曦文張嘴,挑眉,「你在跟我開玩笑嗎?還是說,你是純粹來刺激我?」
「那又怎麼樣?」姚希希坐直了,晃了晃頸子。
「難道感情是一條數學題,非得要像1+1=2,2+2=4這樣,算得清清楚楚,壁壘分明,否則,就沒有資格談感情?」她問。
「我喜歡他,而他恰好也不對我反感,我們彼此願意共同經營一段感情,願意忠實于對方,就這麼簡單。我雖然不能像1+1=2那樣,清清楚楚的告訴你我對他的感情,我也不認為,我需要向他人報備我跟他之間的事情。但是,感情不是交易,不管你是不是退出,我都無法給你你想要的。」
「我看到你跟他的父母、身邊的朋友,都那麼熟稔,就像你說的,你很了解他。如果我們是站在對立面的話,這些都是你的優勢。」
「我很羨慕。」姚希希老實的說,「我不知道這種羨慕意味著什麼,但是,我心里非常不痛快,我也知道,這種不痛快,說白了就是吃味兒。」
「所以……你的意思,我同樣收到了。」她說。
梁曦文不出聲,姚希希這樣冷靜又坦白的同她說這些話,讓她感覺意外。她忽然覺得,她似乎,從來都沒有好好的真正的了解過,這個讓陶明白失常的人。
「但是,這樣一來,你以後也許會更加困難……因為,我非常感謝你,讓我知道,在有些事情上,我也不是那麼無動于衷。我比我想象的,還要在乎他,喜歡他。」
梁曦文愕然。
「可能最近很忙的緣故。」姚希希對著她,笑了一下,「連跟他在一起都嫌時間不夠,怎麼還能再把時間放在應對這些無聊的事情上,要是每個人都來干涉我的感情問題,告訴我她退出或者不退出,我就是有分身術怕是也應付不了了。」
「我想,如果是因為同樣的事情,那麼,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談話了。」她干脆的說。
梁曦文愣了一下,笑,說︰「如果不是做幕後,你也許會是個非常優秀的月兌口秀主持人。」
「被逼的。」姚希希也笑,「你們一個一個的,都快把我給鐵杵磨成針了。」
梁曦文使勁兒眨眼,略浮腫的眼楮酸澀的很,她不加掩飾的大笑。
「如果沒有這層原因,我想,我會非常喜歡你。」她說。
她有點兒了解眼前的人,為什麼對陶明白來說是個例外了。
「我權當做是夸獎。」姚希希說。
「就是夸獎。」梁曦文微笑,「我不會拐著彎兒的罵人。」
姚希希就笑了下。眼楮亮閃閃的。
「我才羨慕你。」梁曦文話鋒一轉。
輪到姚希希翻眼楮。
「我認識陶伯伯那麼久,還有盧秘書,卻從來都沒有看他們那樣笑過。」梁曦文自嘲的一笑。
姚希希默默的坐著,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不禁搖頭。
救命的鈴聲在這時候響起,她接通,宣傳室的同事火急火燎的,說,老姚,人呢,人呢,說要過來看宣傳片的,你倒是活不見人,死也讓我們見一下尸啊。
「我呸!你大爺的。」姚希希張口就回了過去。
她跟這些人是隨便慣了的,梁曦文卻不適應,頗有些瞠目結舌的感覺,怔怔的盯著她。
「不好意思……」姚希希捂住話筒,「我還有事,先走了啊。」
她揮了下手,做了個再見的手勢,示意自己先離開了。
梁曦文微笑點點頭。
也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她听到姚希希笑嘻嘻的,回了一句「叫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那清脆又俏皮的聲音遠了,她回味著那幾句糙話,莞爾一笑。
她對著鏡子,看見自己微笑的模樣,相比較那紅腫的眼楮,她忽然覺得,這樣子笑起來,好看多了。
姚希希緊趕慢趕的來到宣傳室的時候,才發現,陶明白也在。
她看著幾個同事一本正經卻又偷偷擠眉弄眼的模樣,就知道自己被算計了,她齜牙咧嘴的沖她們揮了揮拳頭,惹起一通花枝亂顫的笑。
陶明白正在拍宣傳照,攝影師半蹲在地上,舉著相機,對著他猛一陣 嚓 嚓。
他平日里總是給人感覺溫和親切,這會子沉靜的模樣,卻也異常英俊,加之他身材頎長,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襯得人瘦削。他側立在哪里,姿態篤定而閑適,輕而易舉的,就吸引了諸多女性的注意。
姚希希也混在人群里,看著他拍照。
隨著攝影師的要求,他換了個站姿,清亮的眼神,淡淡的流過圍觀的人群,最後,目光準確的落在姚希希身上,眼神里漸漸的浮出來一點笑意,方才還淡漠的眼神,頓時變得萬分柔和濃郁。
這樣的陶明白,是姚希希所熟悉的,她的臉,忽然有些熱,卻沒有避開他的視線,只覺得心里莫名歡喜。
最先察覺出這細微變化的,正是攝影師,他從相機後探出腦袋,看看陶明白,又扭頭看,在看到姚希希後,就了然的笑了,說︰「陶先生,休息一下再拍吧。」
「不好意思。」陶明白微笑點頭示意,然後徑直朝姚希希走過去。
四下議論聲驚呼聲,愈演愈烈。
「你去做模特,也綽綽有余呢。」姚希希打趣道。
陶明白微微挑著唇角,問她︰「要不要喝點東西?」
姚希希就看了下宣傳片那邊,看樣子還要再等一等,便點頭答應下來。
轉身的時候,陶明白伸手輕輕的在姚希希腰上一攬。
在騰昌,尤其是眼下這樣各種傳聞真假難分的時候,這樣彰顯關系明顯的動作,他做的那樣自然。
姚希希不禁側頭看他,恰好瞧見一旁的玻璃隔斷中,自己的倒影,臉上猶帶著一點不自覺的笑。
到了自動販賣機那里,姚希希坐在休息椅上,接過陶明白遞過來的咖啡,說了句「謝謝」。
陶明白在對面坐下,卻忽然安靜下來,黑沉沉的眸子盯著她,問︰「還好嗎?」
姚希希一愣。觸上他的眼神,他的眼底,一片深邃,她只覺得那里面仿佛有莫名的情緒在閃爍。
「我收到了你發來的音頻。」他說。
姚希希愣了下,恍然大悟,反問︰「我發出去了?我以為我只有錄音啊……」
她急忙翻手機,才發現包落在了宣傳室。
陶明白看著她發懵的樣子,臉色越來越平和,最後,不禁莞爾,著實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手臂支在椅子扶手上,一下一下的揉著太陽穴。
他算是見識了言語的惡毒,擔心的跟什麼似的,她的電話卻又一時打不通,緊跟著的工作又安排的滿滿當當的……真是!
「你擔心我呀?」姚希希笑嘻嘻的湊近他。
「以為我躲哪兒哭著呢吧?」她留意他的表情。
陶明白面色平和的喝著咖啡,任著她不停的戲謔。
「她們還說你是吃軟飯的小白臉兒呢。」姚希希不服氣道。
陶明白終于緩緩的笑了,半真半假的道︰「那樣的話,也不錯。」
姚希希「撲哧」的一笑。
陶明白望著她笑得賊兮兮的,黑葡萄似的眼楮里,漾著一層水光,像個小女生一樣。
他彎了彎唇角。
姚希希忽然斂了笑意,她看著陶明白笑微微的,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自己身上,心里一暖,就說︰「小白,你對我真好。」
陶明白從不指望能從姚希希嘴里听到一點兒半點兒的甜言蜜語,關鍵時刻,她不煞風景就算他祖上庇佑了。可恰恰是她,偶爾卻又有驚人之舉,驚人之言。
比如此刻。
也就是這麼隨興的冒出來的一句,玩笑一樣的語氣,並不十分認真,卻格外的動听,也格外的誘人。
陽光透過玻璃窗籠罩進來,明媚的映襯在她的眼中,波光瀲灩。
陶明白便覺得,心里有什麼東西,被輕而易舉的給勾了出來。
他起身,然後緩緩的傾。
姚希希正莫名其妙的時候,他的拇指輕柔的摩挲著她的唇角,呼吸也慢慢的在靠近,她後知後覺,臉立時燙了起來。
他看著她的臉紅得跟什麼似的,緩緩的吻過去。
她沒有拒絕。
他心里幾乎要嘆息出聲。
並不激烈,亦是不動情,步調閑適卻又蜻蜓點水似的分開。
姚希希攥著手,手心里都是汗濕,她只覺得仿佛連剛剛擦過面頰的氣流分明是炙熱無比,卻又酥麻鑽至心底。
她正猶自松了一口氣的時候,他卻又卷土重來。
她閉了閉眼楮。
只覺得唇上一疼,她眨了下眼楮,終于反應過來——這人竟然咬了她一口。
「你屬狗的呀!」她月兌口而出,忍住去撫唇的動作。
姚希希真是覺得不能對這人好點,稍稍一點都不行……她的心髒明明是撲通撲通的跳得劇烈,氣息也紊亂得不像話,偏偏,她還要盡量做出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來。
而陶明白已經重新回到了座位上,眉目舒展,目光清湛,鎮定從容的將手里的咖啡飲盡。
「我先進去工作。」他站起來。
姚希希不理他。
陶明白笑著將紙杯丟進垃圾桶,然後過去撫了撫她的後腦勺,轉身便走了。
姚希希看著他的背影,撇了撇嘴,想了想,又笑。
一天的工作,就在各種對話中結束了,對于絕大多數騰昌的工作人員來說,這一天,無疑是充滿八卦的,流言漫天飛舞,比起遙不可及的某位明星大腕的私生活,身邊切切實實的同事的感情軼事,更能讓他們充滿好奇。
可是,對于姚希希,這一天,有緊張,有尷尬,有爽快,有充實。
生活就是會時不時的顯出它的戲劇性效果來,偶爾也會荒謬絕倫,但姚希希,只感覺渾身輕松,暢快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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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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