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明白听著,沒有應聲,只是將酒杯里的酒飲盡,隨即又倒上。
這一口下去,從口腔到喉嚨,一路帶著醇香綿軟的勁兒,直搗心房。
的確不是失誤,哪兒那麼巧,能一個失誤就正好被她給蹭上呀……世上若真有這樣巧的事,他早就失誤個百八十次了。
明明是兩次可以正式打照面的機會,她卻視他若空氣,她永遠不會知道,他因為她可能即將投來的視線,在心中做了千萬種假設,滿手心里都是汗濕,竟是從未有過的緊張與期待。而她,便是連不小心撞進了他懷里,他也敢打包票,這點子事情,決計不會在她的心上掀起半點漣漪丫。
那種不得勁,還真是令人泄氣。
偏偏,他們又前後的停車場出來。他幾乎難以想象,一個女孩子,開起車來,居然帶著一股猛勁兒,橫沖直撞的,看著叫人生生的替她捏一把冷汗。他頗費了點力氣,才堪堪的超過去。也頗費了點力氣,才在明知她在後邊追緊了的情況下,還刻意放緩了車速。這種技術性含量十足的蹭車,不但沒有人受傷,還能讓他賺回點兒面兒來……下車之前,他幾乎要給自己鼓掌叫好。
他心中喟嘆,忍不住笑了笑。
「再賠你一輛?」他笑著問媲。
「扯犢子吧你!」汪海洋猝了一口,「一輛破車,稀罕!」
「我還真稀罕。」陶明白頓了頓,似乎是想了想,才繼續說,「有人說了,我小氣,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嗯,大概是這個意思。」
汪海洋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女的吧?」他笑著,四周的壁燈將他的臉映襯得極亮,一排牙齒,白燦燦的整齊,「夠直接的。」
陶明白看了他一眼,笑吟吟的,抬手撓了下眉心,帶著些許的靦腆,沒有否認。
「女的好哇。」汪海洋吐出來一口氣,「還以為你這輩子都準備當和尚呢。」
陶明白微笑,酒輕輕的抿一口,便不再踫。
「合著,你也免不了俗。」汪海洋慢吞吞的說。
「我本來就是個俗人。」陶明白見汪海洋杯子里空了,拎著酒瓶子給他斟了酒。
汪海洋看了他一會兒,湊近了,壓低聲音,頗有些賤賊兮兮的八卦道︰「真栽了?」
陶明白同他拉開距離,笑罵了一句,才重重的「嗯」了一聲,說︰「栽了。」
有那麼一會兒,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汪海洋端著杯子,好一會兒沒動,過了半晌,像是好不容易才接受了這個事實。他擼了一把頭發,做節目時簡單的定妝,讓這點子頭發被定型的跟鋼絲似的硬邦邦。
他點了點頭,說︰「很好。」
陶明白微微的笑了一下,話鋒一轉,說︰「你那車子,就索性轉給我吧。」
汪海洋握著酒杯,略頓了下,一飲而盡,酒猛地入了肚,他嘶嘶的抽冷氣,道︰「說你鐵公雞你還真就立馬給它坐實了,你差這幾個錢,還要我一輛開過的車?」
陶明白但笑不語。
「就算我叫你出來陪我喝酒,你也不至于就趁機訛我一輛車吧。」汪海洋輕笑著,笑容有些耐人尋味。
「你就說轉不過轉吧。」陶明白盯著他的眼楮。
「不過就是輛車。」汪海洋喝著酒,「甭說什麼轉不轉,只要你喜歡,送給你都不成問題。」
陶明白阻止道︰「你真要送我,我反倒不要了。」
「就屬你TMD最矯情。」汪海洋叱罵。
「我權當你是同意了。」陶明白不計較他陰沉沉的臉。
「同意,為什麼不同意。」汪海洋已經喝得不少了,臉上卻看不出絲毫,只管惡聲惡氣的,「我鐵定叫你比買輛新的還貴,也叫你知道知道,想從我這兒挖走心頭好,不出點血總歸是不成的。」
陶明白沒與他貧嘴,只是笑微微的,說︰「海洋,謝謝你。」
他說的時候,語速極緩,也極為鄭重,倘若這是書面形式,汪海洋毫不懷疑,一筆一劃都將會是力透紙背。
「別盡扯犢子惡心人!」他沒好氣道。
到了這兒,似乎也沒什麼可繼續說的,汪海洋便想起來今日的重點——喝酒,那不如索性敞開來往喉嚨里灌。
這酒喝的不痛快,卻也痛快。
陶明白這廝的話少的……他氣得罵了好一會兒,鬧得他好像是一直在對牛彈琴似的。
「哪個女人看上你了,可真是沒眼光……也不怕悶死個人。」他說。
陶明白被他一杯一杯勸的,也喝的不少,听到這里,到底是忍不住,說︰「悶還是不悶,你知道什麼呀?」
她那樣活潑,他想悶也悶不起來,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滿了新鮮和活力。
汪海洋以為自己已經喝的差不多了,腦子里像是裝滿了漿糊,一陣一陣的暈眩,听到這里,遲鈍的抬頭,看了陶明白一眼。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擺了擺手。
「得得得。」他生氣,今日這酒似乎不得勁,「甭在我跟前得瑟,麻溜的,收起你那副正沐浴愛河的幸福表情來。」
他听到陶明白說,海洋你少喝點兒。
這人怎麼還能這麼清醒呢?
他那個氣啊,這世道哪里來的公平呢?明明這人素日里是滴酒不沾的,哪里像他,日日里燈紅酒綠的,那就算是一天一杯,酒量攢起來也不差了,怎麼還喝不過一個三百年都不踫一回酒的人?
所以說,時間就是個P,怎麼能算數呢?
酒量不能以時間長短來計量,旁的事情上,更甚。
這個道理,他一早就明白,能怪誰呢……活該……
男女感情這檔子事究竟算什麼呢?倘若是八年,連抗•戰都勝利了,他怎麼還沒能把這事給掰扯清楚呢?可真TMD讓人頭疼……陶明白那廝的聲音,時高時低的在旋在他的耳邊,端得叫人煩躁,真恨不得將這一股子的煩躁都對著陶明白還給他丟回去……
他這樣想著,便用力的將手揮了出去,卻又好像遇上了什麼阻礙……手跟月兌了臼似的疼。
我K……跟打了一架似的,夠邪門兒的,他心想。
後邊的事情,便沒有知覺了……
陶明白是難受醒的,胃里翻江倒海似的。
昨晚一回來,他倒在沙發上便睡,這會兒便感覺渾身的肌肉酸疼,他呼出一口氣,去揉眉心,一下子「嘶嘶」的抽了幾口冷氣,眼角疼的厲害。
他忽然想起來某一幕,去衛生間照鏡子一看,眼楮上重重的一圈青影……這個該死的汪海洋,故意裝醉呢吧,他懷疑——怎麼能就打到這麼準,力道這麼,這麼恰到好處……他咬了咬牙,就該狠狠心,把汪海洋那貨直接給丟在CBD,自生自滅去。
時間還早,他洗了澡,換了身衣服,感覺整個人清爽了不少,眼角卻還是隱隱的作疼。這下可好了,少不得要被那妮子笑話,這個念頭剛出來,就听門口「嘀嘀嘀」一聲,門打開。
「起得蠻早嘛。」姚希希端著小砂鍋進來,笑容明媚。
陶明白過去接過來,好讓她換鞋。
「哎!」姚希希換好了鞋,剛剛拿出來醒酒藥,這才看見他眼角上的傷,「你跟人打架啦?」
陶明白在心里嘆了口氣。
「嘖嘖嘖。」姚希希笑了,「打回去沒有?」
陶明白沉默了片刻,斟酌著︰「他喝醉了……失手……」
「那就是沒打回去嘍?」姚希希一邊迅速的總結,一邊將醒酒藥遞給她,「你看你,也就只能欺負欺負我這等弱女子,踫上動真格兒的,也就只有……」
她又「嘖嘖嘖」搖頭,看著他,那眼神……那神情……
挺簡單的一件事,經她一敘述,就跟變了味似的,叫他心里老大不痛快。還有,他什麼時候欺負過她了?
「胖阿姨做的清粥。」姚希希輕車熟路的去櫥櫃里拿碗勺,然後,給他盛了一碗,放在面前。
陶明白坐下來,微微一笑,低聲說︰「這一下子挨的還挺值。」
姚希希沒听清楚他說的什麼,她的手撐著下巴,看他吃粥,這場景,有種越來越強烈的感受……昨晚回家,不知道是什麼心作祟,竟繞道去藥店買了解酒藥,早上又特地讓胖阿姨熬了點清粥。
莫子言看著她忙活,笑說,你以後如果成了賢妻良母,我一定不會感覺吃驚。她嘀咕,有那麼夸張麼,這話,從前她跟邱蔚成在一起的時候,莫子言也說過。她忽然想起來,倘若不算上前幾天的事情,她真的是有陣子沒想起來這個人了。想不起他的不告而別,想不起自己的不甘心,想不起那曾經的甜蜜與傷心。
她只覺得,茫茫人海,有這樣一個人,能夠同自己相處的如此契合,真是一種太難得的緣分。平心而論,陶明白待她算是極好的,那麼,她有一點小小的回報,也是應該的。莫子言听了,嘆氣說,笨蛋,說白了,感情本來就是相互的……
她想到這里,只覺得心尖仿佛被人捏住了似的,想要關心一個人,這種感覺,不受控制,她也不想去掌控,她從不認為,這有多見不得人或者難為情。對一個人的心意,不論如何,都實在是一件再理直氣壯不過的事情。
這一頓早餐,陶明白吃的極為愉快,無比享受,胃里暖暖的舒坦,昨晚漫天黑地的喝酒帶來的頭痛,被一掃而空,只覺得外邊這冬日的暖陽,明媚美好無比。
所謂飲食男女,不過是將所有的事情都歸結于柴米油鹽醬醋茶里。這樣靜靜的坐在一起,喝一碗清粥,也許味道並沒有多濃重,但是,卻實實在在的有種沉靜的味道,平實歡喜到令人覺得不可思議——是謂居家。
車子停在地下停車場,姚希希解開安全帶,晃了晃頸子,說︰「今天開始,得為《台前幕後》忙了。」
她說時,白淨溫潤的臉上閃過一絲疲色。
陶明白有些心疼,將手伸到她頸後,輕輕揉捏。
姚希希真覺得最近累壞了,猛不丁的享受到免費按摩,力道恰到好處,忍不住舒服的喟嘆出聲。
陶明白眯了一下眼楮,她的頸子白皙柔膩,他很輕的踫觸著她的肌膚,她的身上,仿佛有種莫名的磁場,總是輕而易舉的將他吸引,又仿若一根羽毛,輕柔的撩過心弦,激起悸動無數。
姚希希察覺到陶明白的動作緩慢了下來,偏過頭去一看,正撞上陶明白的視線。
那樣英挺的面龐,被這雙含笑的眼楮,倏然點亮。
她心中一動,笑了。
這一笑,那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楮,立時變成了兩彎月牙,漾著一層水光似的透亮。
陶明白剛想說什麼,她已經捧起了他的臉。
姚希希在他的唇上,輕輕一點。
美色在前,若不及時享受,豈不是暴殄天物?
她向來堅持貫徹浪費就是犯罪的真理,如此一想,便越發的理直氣壯,抬手勾住了他的下巴。
陶明白不動聲色的由著她動作,眸子里的顏色卻一下子便加深轉熱了。
姚希希看到,在心里叫了聲糟了。
狹窄的空間令她的感官變得極為敏銳。
陶明白低頭,扶住她的頸子,就在他以為快要踫到那粉潤的嘴唇時,卻觸到了另一處溫熱。
姚希希成功的用手擋住了他的侵襲,唇邊便不免帶了點兒得意的笑意。
陶明白一愣,也只是一愣,明明是心癢難耐,卻硬是按捺下蠢蠢欲動的小心思,波瀾不驚的就勢吻住了她的手心。
姚希希瞬時便覺得手心燙起來了似的。
他的眼神里那幾乎滿溢出來的別樣的熱意,讓她覺得臉上一熱,這股子熱度便迅速的蔓延到脖頸。
陶明白笑微微的,握住她的手,咬一口,輕柔濕熱的感覺更像是被只女乃狗兒給舌忝了一口似的。
他大爺的!
這人以前絕對是公子里頭的花花高手。
姚希希心里酥酥麻麻的月復誹著,跟觸了電似的,面紅耳赤的一下子將手縮了回來。
當然,陶明白自然不會真的在騰昌底下停車場,把她怎麼樣,但是,姚希希仍然覺得,心髒緊張到麻痹的感覺,幾乎用了一個早上的時間,才有所好轉。
她回想起來,不得不得出一個慘痛的結論——倘若她再來幾次不知死活的調戲,那麼,小白先生一定有本事反調戲到她中風為止。
這世界真他大爺的殘酷。
開會的時候,她好不容易才憋出了這一句。
常青皺了皺眉,點頭表示同意。昨天《城市出擊》播出後的數據已經出來了,非常痛快的刷新了之前的漲幅,算是一個完美的收官。所有人都相信,即便這個節目保留下來,照這樣的趨勢下去,也一定能取得不錯的成績……但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殘酷。
對這樣的結果,姚希希已經不覺得有多麼可惜,相反,她委實是有些疲倦了,常青擔任節目負責人,他行事老練周全,省得她動腦子掉頭發,有人指揮自己,又能趁機偷師學藝,好得很。
想到這層,常青分工讓她去取材和挑選群眾演員時,她非常干脆的就同意了。
她的目標是健身房。根據調查顯示,他們的觀眾主要群體,閑暇時的消遣地其中之一便是健身房,既能鍛煉身體修養身材,又能消磨時間。而她要做的便是搜集一些便宜鍛煉的減肥小方子,能夠為她們消減生育後身材走樣的問題。
連著跑了一上午,終于得空吃午飯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
陶明白打電話過來,听她還在外邊,有那麼一會兒沒說話,有些不滿意的意思。
姚希希卻不以為意,這一行,哪有按時吃飯一說。她笑著,听他頗有些不厭其煩的叮囑她,什麼多少要吃一點啦,開車要小心一點啦……跟老媽子似的,她心中不禁一暖,又有些語塞。被他這樣一說,便也覺得自己有點餓了。
「看來那些節食減肥的招兒擱我這兒都是沒用的。」她說,捏了捏臉上的肉,「我最近好像又胖了。」
「是麼?」陶明白反問,語氣非常認真,好像不相信似的。
姚希希便不由得又肯定的「嗯」了一聲。
「可能是這兩天沒抱你的緣故。」陶明白的聲音輕柔,「明明記得之前抱起來還是剛好的……回來給我電話,我再試試……」
試試……試你大爺!
姚希希閃出一腦門子的黑線,不服氣的月兌口道︰「試完了呢?不合適你難不成還換人?」
這絕對是話趕話,姚希希說完立馬就悔了,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頭……說這種話她簡直被訓練的張口就來,這日子沒法子過了!
「希希,你知不知道。」陶明白的聲音含著笑。
過了好一會兒,姚希希才沒好氣的道︰「什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陶明白波瀾不驚的道。
姚希希心里一個哆嗦。
「所以,同理,我也只好勉為其難了。」陶明白在電話那端顯得越發的風輕雲淡。
「……」姚希希有點兒無語,她跟他,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段位,好吧?
陶明白的心情仿佛格外的好,輕笑之余,又叮囑起旁的內容來。
姚希希剛要應聲,卻倏然住嘴。
她很快的瞅著車窗外,那並肩而行的兩個人,一下子閃進她的眼楮里。
屈唯唯……姚一柏。
她不由得一怔,手機滑落。
她抬頭看一眼他們所進的那棟大廈,幕牆上那利落而氣派的logo招牌,一下子灼了她的眼楮。
酒店……居然是酒店。
姚希希咬緊了牙,盯著他們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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