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深谷,方圓百里。山圈四圍,內而中空,以形似葫蘆,而名「葫蘆谷」。因墨門于此,故又曰「墨谷」。
葫蘆口寬約五十步,建木牆、木塔與木門。木門敞開,木塔立于兩旁,及木門之上懸有一匾,刻著「墨家村」三字。然木牆、木塔、木門及這匾額材質老舊,形同半廢。趙旭落地之後,先是嘔吐一陣,再後觀之,不禁訝異。他本以為所謂墨門既非亭台樓閣、雕欄玉砌,亦應蓬勃大氣、生意盎然,絕不似這般破落、死寂。
黎雁羽與白露各牽一馬,直向門中走去。趙旭初時疑惑,待見白露回頭,听其言道「旭哥哥,此處便是墨門」,方才跟上。
木門之後乃一窄直小徑,越往內走越是寬闊,宛若葫蘆之漂。待入半里,路徑豁然開闊。這時,只見寬窄之間、道路兩旁,各有一排破舊木屋,趙旭心中疑慮,又想起葫蘆口之設施,不禁向白露問道︰「山谷口的木門和這些房子,難道是用來打仗的嗎?」
白露莞爾,柔聲答道︰「正是。先祖未防兵禍,故在谷口建牆與門。此處木屋,乃昔日屯兵之所。然隋室一統,天下稍安,兵禍不存,是而荒廢了。」
「原來如此。」趙旭點了點頭,忽見道前顯出一塊矩形廣場,其地像被夯實過,別無雜草,于是推測這是以前的練武校場。
一行三人又往前走半里,道路也越發開闊,兩旁山峽也越發遠去。但是,這一路上可見許多高塔、高台,或立于道旁,或隱于草木間。趙旭觀察仔細,暗暗感慨︰「這里怎麼那麼像軍營啊!」
走出窄道,終于到了谷地。村落集于此處,錯落有致,一派人煙茂盛之像。
窄道連著村路,趙旭一眼望去,一覽無余。只見數百米外有一宏偉殿堂,立于中央,像極了後世佛寺的大雄寶殿。村舍沿村路而設,宛若一條對稱線,將一張紙平均裁減。然而,那寶殿與村舍相比自是高偉,與趙旭所知的宮殿相比卻有不足,即使真去和規模相若的佛寺比擬,亦不比之金碧輝煌。至于那些村舍,更是破舊有加。
黎雁羽小走幾步忽然停下,轉身對白露說道︰「我將馬匹送還馬廄,你領著著……你那‘旭哥哥’去見鉅子。」
白露嬉笑著答了聲「好」。而後,黎雁羽牽過其馬,臨走之際瞪了趙旭一眼,警告道︰「你可不要搞怪,否則,我的劍饒不了你。」
待黎雁羽走後,白露朝她做了個怪臉,而後回身,含笑說道︰「旭哥哥,跟我走。」
「好!」趙旭答了一聲,跟著走去,同時細細品味三女。
陸子矜年紀最大,性格最為沉穩,又謙遜有禮,算是「大家閨秀」一類。黎雁羽年紀最小,性格潑辣,行為乖張。對那陸子矜,趙旭雖心有傾慕,但只有一絲感念,而無其他意思,同時,以對她與李密的關系耿耿于懷。對那黎雁羽,趙旭最是憤恨,只想著日後找一機會略施懲戒。然而,此二人對其而言皆可遇不可求,遠觀不可褻玩。相反,白露天真爛漫,不比陸子矜有城府,不比黎雁羽任性乖張,又主動親近,他也正好于之相親。
白露邊走邊道︰「墨門本叫黎家寨,建寨之主乃是當時名士。初時,寨子只有幾十戶人家,皆是黎氏族人。隨著墨門重建,鉅子廣收流民,這才有了這百戶之眾、十姓人家。然而,因黎氏對眾家有恩,加之墨門嚴規,是故歷代鉅子皆出黎氏,旁人無可于爭。」
「這麼說鉅子也姓黎!」
「是。」白露頜首,說道,「黎氏世代皆有能人,鉅子更是天賦異稟,三歲識字、五歲能文,精通天文地理、詩書禮樂,寨中人無不佩服,甘願臣服。」
言者無心,听者有意。
趙旭不禁胡想︰「就算黎家祖宗對其他人有恩,這過了幾百年也該淡了。墨門嚴規、世代能人、旁人無可于爭,想來姓黎的制定了一套有利自己的規則,再借著那所謂‘能人’壟斷鉅子之位。」
趙旭在體訓隊並未少見過這類事情。哪個教練訓練出了金牌選手,這個教練就在體訓隊中有更大的發言權、更多的資源。于是就出現了惡性循環,金牌教練能優先選取苗子,再利用苗子獲得的好成績鞏固權勢,繼而再選取好苗子。如此下去,其他教練不過撿些殘根剩飯,除非意外,恐怕很難出頭。因此,他形成了思維定勢,總是會往這方面去想。(這一段純屬胡編亂造)
臨近大殿,一陣讀書聲忽地從旁傳來。
趙旭讀書不多,卻赫然听到「子曰‘學而時習之’」之語,當下不禁好奇,問道︰「墨家怎麼讀儒家的書?」
白露嗤嗤一笑,說道︰「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墨家早以沒入史海。鉅子先祖雖是墨門中人,卻也早棄墨家學說,後重興墨門,稱鉅子,只求‘兼愛’二字。若非如此,黎氏族人又如何能許流民入谷。」
趙旭心下明白,想來姓黎的祖先該是墨門中人,其後人因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而放棄了墨家,改為儒家。再然後,因為儒家提倡忠孝,所以黎氏又收攬了些墨家思想。最後,也許是在收容流民問題上族人出現了矛盾、紛爭,第一代鉅子便改弦更張,又信奉起了墨家思想。想及此處,他不禁暗感︰「如此三心二意,看來是內儒外墨,或者實儒虛墨。儒家是內在,是事實,墨家不過是張皮。」
他對古代思想不甚了解,儒墨道法孰優孰劣亦不感興趣,只是對黎氏一族長期壟斷鉅子感到不快。鉅子雖非皇帝,但在此處實同于皇帝,世襲罔替更兼無限權勢,幾百年來,怎麼可能會沒有矛盾。
二人來到大殿台階下,這間十余男子說笑著走下。其間有穿寬袍儒服者,有穿窄袖武服者,可全部是不到二十之青年。
白露領著趙旭走到一旁,等著他們走過,同時亦輕聲說明︰「大殿內有學社,後有演武台,寨中之人未及弱冠,皆要習文練武。但因個人天賦有別,故而能文武雙全者少有。」
這時,人群中忽然走來三人。當先一人膀大腰圓,身材魁梧,臉肥目圓,身著窄袖武服,宛如年輕張飛。左右二人一文一武,但皆瘦小,不為人所注意。
趙旭還未反應過來,白露已驀地上前一步,攔在前面,並回頭告知︰「這是雷震,自號‘小霸’。你莫要逞強,由我應對。」
其話剛落,雷震即已來到。他訕訕笑道︰「小娘子許久不見,可已想好?」
白露平日柔弱,如今卻是一副剛強樣子。她昂首挺胸,凜然說道︰「雷震,我羽妹妹稍後即到,你還不速走!」
雷震愣了愣,與左右對視一番,忽的哈哈大笑起來,並說道︰「那黎雁羽仗著黎氏旁支對我等吆五喝六,真以為自個兒是金枝玉葉。」
笑聲忽然戛然而止,雷震盯上白露身後的趙旭,怒目圓瞪,問道︰「小娘子,這男人是誰?」
白露倒吸了口氣,急忙說道︰「他是鉅子新收的弟子,你勿要打他主意。」
「鉅子新收的土地!」雷震冷哼一聲,上前一步,撥開白露,對著趙旭喝道,「小子,白娘子是我媳婦,你離她遠些。」
白露顰眉,欲上前理論,不想左右為雷震隨從所持,掙扎之余急切喝道︰「張大、張二,你們還不放了我。」
趙旭個性好強,最看不慣的便是恃強凌弱,加之方才受了黎雁羽之氣,正愁無處發泄,于是鼓足膽氣,沉聲反問︰「我如果偏要和她接近呢?」
「你……」雷震頓時鎖眉,怒容相向。他伸出右臂,扯住趙旭衣領,咬牙切齒道︰「听著,她是老子的女人。」
趙旭可是運動員,雖未練過散打搏擊,但也強化過臂力、體力。他反扣雷震脈門,學著搏擊招式,反手一掰,誰知,雷震手腕過粗,他一時未能扣住,掰扯不動。
趙旭身高一米八,雷震與他一般。然而,二人體重相異,趙旭那在後世的標準體重與雷震相比可算瘦弱。
雷震抬手,竟將趙旭凌空抬起。接著,他揮臂一甩,趙旭便往台下栽去。
「啊……」白露忍不住喊了一聲。
所幸,趙旭反應極快,凌空一滾,一手撐地,半跪于地上,算是平安著地。他抬起頭,雙目凝視,見那雷震正走來,于是,暗自琢磨道︰「搏擊不過上三路、下三路,他臂力驚人,不能和他拼力量。對了,他身形魁梧,想來不會靈活,就攻他的下盤。」
趙旭有幾個搏擊朋友,耳濡目染了些搏擊技巧,此刻便想試試。如若不成,他也有後招。下顎、後腦、腋下、小月復,這些可是人所難防之有害,到了關鍵時刻,他為求自保,也會攻這些地方。
二人皆到了台下,擺開架勢準備格斗。與此同時,那些文武青年也都圍了上來,紛紛揮臂高喊︰「打、打!」看著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