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粖準時坐上了四點半開往清水鎮的火車。車上人不多,清水鎮算不上是很有名的旅游景點,這點倒是很容易理解。
蘇小粖坐在靠窗的位置,旁邊沒有人,對面坐著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婆婆。她雙目半閉著,似乎隨著火車有節奏的行駛睡著了。因為人少火車上很安靜,只有喇叭里傳來低沉的音樂聲,這種環境下很容易就變成了催眠曲,放眼望去,有幾個人都靠著椅背昏昏欲睡了。
蘇小粖沒有半點睡意,也沒有絲毫旅行所帶來的喜悅。她把目光收回來覺得心情沉重。不知道此行到底是不是正確的,她隱隱意識到事情遠遠沒有那麼簡單。並不只是關乎于宛如到底還有沒有活著,也許牽扯更多,更多……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冒出這樣的想法,她只是無端的覺得越發不安。火車每多行駛一點就離清水鎮多近一點,越離得近她的不安就多加一分。
她突然想起了媽媽,那個她從未謀面卻賦予了她生命的人。對于媽媽的概念,蘇小粖是很模糊的,外婆把她一手帶大,但是從不會和小粖提起她的父母。直到又一次有不懂事的小孩嘲笑她是沒有爸爸媽媽的野女圭女圭被外婆知道了,外婆趕走那些小孩摟著她單薄的身子回到家里幫她擦干眼淚,她不哭了眼淚干了,外婆卻哭了。
就是那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外婆和蘇小粖說起了她的,爸爸媽媽……
外婆說,媽媽是個很漂亮的女子,溫柔又能干,就是太倔了點。那一年城市里面鬧瘟疫,有很多城里的人跑到了鄉下來避難,那一年,媽媽18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也就是那一年她認識了爸爸,爸爸就是來避難的。听說他是大戶人家的少爺,老家是什麼鎮的,在城里做生意的。他和媽媽相遇相戀,年輕人的感情總是很容易就燃燒起來。
「媽媽長得和你很像呢。」說到這里外婆擦了擦眼淚︰「粖粖,就是你媽媽的倔強害了她啊,我死都攔不住她,她死都要跟那男人走了……你媽媽,叫蘇宛……」外婆始終沒有吐露爸爸的名字或者說她並不想說,她憎恨這個奪走她女兒的男人,所以連他的名字她都不屑于提起。更不想在親愛的外孫女面前提起……
那個時候蘇小粖只听得懂一點,那就是她也是有爸爸媽媽的,而且媽媽長得很漂亮。自己長得很像媽媽,于是她就經常趁外婆不在的時候照著鏡子和鏡子了的自己說悄悄話。
現在想來那個男人說的就是爸爸了吧,看得出來媽媽是恨著爸爸的,可是為什麼呢,難道那個男人長得太丑?或是太窮了?再或者是身體殘疾?蘇小粖想不明白,但她潛意識里覺得應該不是這些原因,外婆是個讀過書的人,又怎麼可能如此膚淺。
「姑娘,吃點東西嗎?「蘇小粖被伸到眼前的饅頭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原來是坐在對面的婆婆,蘇小粖笑了一下伸手把饅頭輕輕擋了回去︰「不了,婆婆,謝謝您,我不餓。」她說的是實話,這個時候她確實沒有什麼胃口。
老婆婆把手臂收回,渾濁的眼珠子轉動了一下盯著蘇小粖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麼然後低下頭啃起了饅頭。聲音很低說得又含糊,蘇小粖沒有听清楚只是看到她那干癟的雙唇一張一翕的。
蘇小粖被她盯得有點毛毛的。她站起身坐到老婆婆的旁邊︰「婆婆,您也是去清水鎮麼?您是鎮上的人?」這把年紀應該不是去旅游的那應該就是清水鎮的人了。
听到「清水鎮」蘇小粖明顯感覺到老婆婆的身子顫了一下。她停下了啃饅頭的動作,偏過頭來直盯著蘇小粖,但是連帶著脖子也是轉過來了,就好像很僵硬的樣子,看起來很是古怪。「嗯?」蘇小粖重重的點了下頭等待老婆婆的回答。
老婆婆把啃了一半的饅頭小心翼翼的放回身側的袋子,蘇小粖這才注意到她原來還帶著一個麻布袋,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吧,舊舊的,還有幾個補丁,有點灰撲撲的,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麼顏色了。
「姑娘」老人突然一把抓住蘇小粖的手。「呃」蘇小粖被她突然的舉動嚇了一大跳,愣了一下才記得要掙扎,可是老人的勁出乎她意料的大,蘇小粖竟是掙不開。這一推一帶的兩人的距離越發近了,老婆婆的臉甚至就要貼上她的。蘇小粖有點恐慌,她不知道為什麼「清水鎮」三個字會讓老人起那麼大反應︰「婆婆,您這是干什麼呀,您怎麼了?」她怕太過掙扎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畢竟車上還有其他人,而且乘務員就在不遠的地方。她不想得到車上所有人的關注。
她索性停下來也直直的盯著老人。但還是沒有辦法忽略手上的不適感,老人的手出奇的涼,瘦骨嶙峋的像百年老樹根。對,就像是常年埋在地底下不見天日的樹根,又冷又硬,現在上面還有斑斑點點的老人斑。蘇小粖實在沒有辦法把這樣一雙手跟慈祥的老女乃女乃這樣的詞語聯系起來,她只希望老人快點恢復正常,她真是後悔剛才自己為什麼要坐過來和她搭話。
老人盯著蘇小粖的臉好一陣子才開口︰「姑娘,你去清水鎮干什麼,那兒鬧鬼的你知不知道?」她最後一句話是貼著蘇小粖說的,蘇小粖渾身像掉進冰窖迅速僵硬了。她瞪著眼楮僵在那里一動不動,老人說完放開握著蘇小粖的手,不再看她自顧自的往旁邊挪。好像蘇小粖是什麼不詳的東西讓她必須遠離一樣。
「婆婆,婆婆,你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蘇小粖回過神來抓住老人的手一陣猛搖神情略顯激動。老人驚恐的甩開她的手與剛才判若兩人︰「不要踫我,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她甚至瑟瑟發抖起來。
蘇小粖不敢造次,她尷尬的咬著下唇有點不知所措。老人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再搭理她已經把眼楮給閉起來了,蘇小粖撫了下額頭,有點煩躁的耙了下頭發。只好坐回自己原來的位置。
算了,反正知道也沒有什麼用,無論如何已經來了。總得弄清楚事情啊,她看一眼斜對面現在臉朝車窗有點蜷縮著的老人有點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