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護士很快就過來了,給宋未檢查了心跳又翻了翻眼瞼,然後對肖凡說已經月兌離危險期了,現在沒什麼大礙。說完之後醫生笑眯眯地拍著肖凡的肩頭說,放寬心,你也要注意休息。接著就走了。
她努力回想昨晚的場景,發現都只剩下些殘存的碎片,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了。不過她記得自己是和林嘉喬在一起的丫。
所以她忙問︰
——林嘉喬呢?
肖凡的眸子里好像有些失落,他將掙扎而起的宋未又按了下去︰
——醫生說你不能亂動。
宋未只好悻悻地又躺好。
肖凡告訴她林嘉喬住在隔壁病房,和她傷得差不多嚴重,不過,還斷了根肋骨。
後來肖凡又告訴她。由于她換了手機號他聯系不上,這段時間,他每天都會在她的家門口去等她,他想她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可是沒有想到是這樣一種方式回來媲。
他說他就站在二樓的樓梯口,往下一望就是樓下的那條小徑。他是親眼看見一輛車從口子上拐進來,然後繼續以一種飛馳的速度往邁進,直接撞在了盡頭的那堵牆上。他當時也有些驚慌,心想救人要緊,就趕了下去。車門都變了形,打不開,他從破碎的玻璃里往里看到宋未。
宋未這才想起了昨晚她是在林嘉喬的車上的。她還記得她在失去意識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別把車開進溝里去嘍。結果林嘉喬雖然沒開進溝里,不過卻是直接飛撞在牆上。
她這才想起昨晚林嘉喬問她地址的時候,她迷迷糊糊報的是她過去租的房子的地址,而不是現在住的劉彪的別墅。
如果她說的是新的地址,那麼興許還不回發生車禍。因為新家那里門口的路要多寬敞有多寬敞,跟飛機場似的,把車橫著開都沒問題。
氣氛僵了半天。宋未覺得看肖凡也不合適,不看也不合適。整個身子幾乎只剩下眼楮還能夠活動,可是又不知道該把目光放在哪里。
最後只好直愣愣看著天花板。可是一直覺得肖凡那雙憂傷的眼楮一直在看著她,仿佛要看到她的心底。
——未未……你怎麼喝了那麼多酒?
隔了半晌,她終于听見肖凡悶聲悶氣地開了口,聲音低沉沙啞得像是被鹽水浸泡過。
——我就是,心情好,想放松一下。
宋未邊說著,邊咬牙忍著渾身的疼痛翻了個身背對著肖凡。然後又冷冷地說道︰
——我累了,想睡一會兒,你回去吧。
然後閉了眼,明明睡了兩天哪里還睡得著。可是卻感覺到背後的肖凡挪動椅子的聲音,她明白,肖凡沒有走,而是又坐了下去。
感覺閉了好久的眼,裝睡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她都不知道身後的肖凡在做什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她想轉過去看他到底走沒走,可是又怕被他看見自己是在裝睡。
于是只好挺尸般一動不動。
過了不久,竟然真的睡著了。她想身體興許實在是太過虛弱,才會在昏迷了兩天之後還能繼續睡覺。這次她還真的做了夢,夢見了在學校的大榕樹下,身穿白色襯衣的男孩和她並排躺在草地上,陽光慵懶地從樹葉縫隙之中穿透下來,她睜開眼,對著身邊的男孩說,我做了好長好長一個夢,夢里,你離開了我,三年之後我們又重逢了……
她是在護士的聲音中醒來的。兩個護士過來換藥。
她微睜開眼,看見窗外天已經快黑了。吹著很大的風。
紗布一層一層拆開,她也越來越清晰地看見那些凝固的和新鮮的染紅了紗布的血液,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再到後面,她閉著眼都不敢看自己的身體了。
護士小聲對她說,可能有些痛,要忍著點。
她就咬著牙忍著,一聲不吭。因為她瞥見了趴在床上還睡著的肖凡。他看起來那麼疲憊。
她怕吵醒了他。
護士收拾完器械和藥箱離開了之後,她緩緩坐了起來。躺了太久,渾身不舒服。
她看見肖凡把頭埋進自己的臂彎里,趴在她旁邊一動不動的樣子,像一只在外奔波勞累了很久的貓咪。
她想起還在上學的時候,那時候肖凡家道中落,肖凡每天外出做兼職賺錢養家,白天在課上往往累得睡著,那時候她看著他,就像現在這樣,覺得他是一只累壞了的小動物。
她想伸手去撫模他毛茸茸的頭發,可是手伸到半空中又縮了回來。
她是把他當做過去的他了。
鼻子突然一陣陣發酸,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濕潤。動作像一只滑稽的木乃伊。
她又想起來剛剛做的夢。如果這幾年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夢醒了,她和肖凡還躺在學校的榕樹下,她轉過身去笑著對他說,你知道嗎?我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見我們分開了,夢見你娶了別的女人,夢見你在外面拈花惹草……然後肖凡會一把摟住她,用下巴在她臉頰上溫柔摩擦,輕聲告訴她,傻瓜,這只是一場夢而已。
如果這真是一場夢,該有多好啊。什麼都還沒發生,什麼都能再回到原點,他們還是過去的宋未和肖凡。
她凝視著肖凡漆黑柔軟的頭頂黯然神傷,都沒有注意到站在門口的和自已一樣裝扮的林嘉喬。
林嘉喬本來是想過來和宋未大聲招呼,順便道個歉的,畢竟是他一不留神把他倆齊刷刷弄得像剛剛從金字塔里發掘出來的千年古尸一樣的。
可是站在門口,看見了里面的一幕,便突然間全明白了。
明白了宋未為何會還走不出過去的陰影,明白了她為什麼會喝酒買醉,也明白了他們為什麼會被救躺在醫院里。
所以,他悄悄扶著牆一瘸一拐又退回了自己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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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的日子很漫長難熬。每天待在床上,翻翻書,偶爾能夠下床走動走動。
林嘉喬比宋未好得快些。畢竟他是坐在駕駛座位上的,開車之前為了防止交警找麻煩,還是隨便系了下安全帶的。
而宋未就不一樣了,是直接躺在後排,車一撞上她就直接彈到前排座位的椅背上,然後又像打乒乓球似的彈回來滾到座位底下去了。
宋未回想起來都覺得後怕,不過她一直很慶幸自己很有自我保護意識,因為就算她那晚喝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她還是記得在車禍發生的時候保護好自己的腦袋和心髒。
這讓她避免了受內傷,也避免了腦部淤血和毀容。
只是本來身體底子要若些,外部傷也比林嘉喬嚴重些,所以要多住些時日的院。
在整個祝願期間,宋未基本都拒絕和肖凡交流。每次他走進病房,她就轉身看窗外發呆或者借口說累了想睡覺,他給她打飯,喂她吃飯,她說不餓不想吃,等到他轉身出去的時候,她又會自己艱難地把飯盒端起來狼吞虎咽吃掉。
她一直沒有再問起肖凡關于那天在夜總會的事情,也沒有問他關于那些女人和那抹口紅的事情。她覺得到現在還問這些問題實在太傻。
肖凡在多數時間都是沉默的。沉默地看著她,沉默地去打飯、辦手續,或者沉默地望著窗外開始掉落的葉子發呆。
秋天已經快來了。
宋未睜開眼楮醒來,看見肖凡屹立在窗口的影子,從側面還能看清楚他濃密低垂著的睫毛,還有高高突起的喉結,胡子有段時間沒刮了。在黃昏的光線之中,她覺得肖凡兩手插進褲兜的姿勢很落寞。
肖凡依舊很忙碌。常常在一陣手機鈴聲之中轉身出門接電話。
宋未裹在被子里,最經常听到的是肖凡在走廊上的咆哮聲,對著電話那頭的人,狂躁得像一頭獅子。
她從沒見過肖凡發火的樣子。甚至她都以為他是不會發火的。
所以,听見他呵斥的聲音,她有太多的驚訝。
或許在她面前,他有太多的無可奈何罷了。
出院的日子到了。宋未已經幾乎完全恢復,她天生皮膚組織愈合能力極強,所以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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