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老太從廚房里探出頭,看見宋華楠站在大廳里正把身上的大衣月兌下來。笙歌從庭院走進來,接過了他的大衣,替他抖掉了衣服上的雪花與水汽。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齊把腦袋看向廚房這邊。
笙歌看見外婆正樂呵呵的看著他們笑,突然覺得耳根子一熱。她轉過身,把東方初的大衣掛在門後的衣架上。
盧老太進屋就拉著宋華楠的手,臉上的表情一片歡喜丫。
「華楠最近瘦了。」盧老太的口氣甚是心疼。
她轉過頭來看了看笙歌,笙歌點點頭「是瘦了。」
「這不趕緊上外婆這來補補。」宋華楠模了一下自己的臉,笑意盈盈的拉著外婆。「我可進門就聞著香了。」
「誒呦,看我這記性,鍋里還炖著雞呢。」外婆招呼宋華楠坐下,就匆匆往廚房跑去。
大廳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他們又都沉默著,氣氛一下子有些冷。
「葉笙歌,你是不是不歡迎我?」宋華楠一開口就像是個賭氣的孩子媲。
笙歌抿了抿嘴,有些無奈「你哪只眼楮看出來我不歡迎你?」
「我這不就長了兩只眼楮嗎?」宋華楠有意抬杠。
「看來你的視力越來越差了。」
宋華楠總算是揚嘴笑了笑,剛剛的那些尷尬似乎在他的微笑里慢慢的淡去。
其實是他不自知,他一直就是他們關系的主宰,他的微笑或蹙眉決定著他們之間的燃點和冰點。
笙歌一直都是在遷就,他要吵他就陪他吵,他要好就陪他好。可是宋華楠在情商方面總是比常人遲鈍些。
笙歌走到一旁的座椅邊,把放在上面的茶壺拿起來,倒了一杯。外婆這里的茶具都是很考究的青花瓷。
宋華楠看著她提起茶壺,往杯里倒了一杯茶就向走來。
茶杯的花紋藍白相映成趣,她縴細白皙的手指就那麼輕輕的擎著,那些花色像要在她指尖飛起來了。
「給您老斟杯茶聊表歡迎,成嗎?」笙歌笑了一下,討好一般湊近他。
宋華楠看著她調皮的淺笑一下,這樣生動的她,他終于又見到了。
「成吧!」他像個大爺似的揮了揮手。
「需要謝恩嗎?」笙歌沒好氣,但還是輕笑出聲,她可真想一個白眼翻死他。
「免了。」他再次揮手。
大概是自己覺得好笑了,宋華楠也笑出聲來。
他今天笑的有點多了。
但是這種感覺真的好真實好真實,像是唯有這樣的真實,才能讓他變得飽滿。
「華楠,還沒謝謝你。」笙歌忽然認真的說。
宋華楠挑了挑眉,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
「謝謝你幫了小姨。」笙歌接著說。
「葉笙歌,我說過吧,很多事情,你可以使喚我去做。」
他的聲音淡淡的傳過來,不似當初在母親墓前時听到的那樣冷漠,而是多了一份讓人覺得實實在在的安心。
「為這件事,你放棄了很重要的東西吧?」
宋華楠沒有馬上答話。很重要的東西嗎?生意場上,說重要都重要,說不重要又都不重要。他只知道在他的心里,葉笙歌的事情比什麼都重要。
「放心,我什麼都搞的定。」
宋華楠故作輕松的聳了聳肩。他的眉宇里都是輕描淡寫,像是真的沒什麼大不了一樣。
其實只是在看到她之後,之前那段整日在公司閉關的痛苦才都不算是痛苦了。
「胃好了嗎?」笙歌接著問,像是要把之前錯過的那些都補回來。
宋華楠哼了一聲,這個葉笙歌有時候真是像個大媽一樣嗦。
見他不答話,笙歌有些急了「看你最近瘦的。」
宋華楠又哼哼唧唧的,瘦,還不是想她想的。
他還是不說話讓笙歌忍不住向他靠近一些,還未再次開口說些什麼,他忽然站起來往她的方向跨了一步,伸手攔腰將她抱個滿懷。
「別動。」知道她定是會掙,他輕輕一聲吼。
「外婆會進來的。」笙歌說著,但是听話的沒動。
「那也別動。」
笙歌嘴角泛起一抹笑,宋華楠最會耍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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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就安安靜靜的窩在他的懷里,感覺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她沒說話,他也不說話。像是一種特別的默契一樣。
她的發香一絲一縷的鑽進他的鼻腔,他圈著她的手稍稍用了用力,像是要將她嵌進自己的肉里一樣。
宋華楠一聲長長的嘆息響起來,笙歌忽然有些心慌,下意識的也伸手去擁住他。
其實這聲嘆息並不代表什麼,或者說,只是他抱著她時發出的滿足的輕嘆。
好一會兒,宋華楠才先松開了手。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忽然有些尷尬。
「宋華楠。」笙歌忽然叫了他一聲。
宋華楠眯了眯眼,看著她。
「你沒什麼話要說嗎?」
在這樣忽然抱了她之後,他就沒有話說嗎?
至少,對這幾日的堅冰破解有個表示,至少,該告訴她,他不生氣了。
宋華楠愣了愣,反應了好一會才想到什麼似的說「可以吃飯了嗎?」
笙歌氣急敗壞的想去瞪他,他已經轉身往廚房走去了。
宋華楠真是塊讓人哭笑不得的木頭。
宋華楠自己都覺得自己很遜。本來這次跑來見她就是沒皮沒臉的事情。前幾日在心中暗暗發誓不要見她的是他,才這麼幾天就熬不住大老遠跑來的也是他。
在葉笙歌面前他就是個陰晴不定的小孩子。耍性子跌面子的事情干的還少嗎,也不在乎今天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
林言清和柳尚綠從外面逛了一圈回來,見到宋華楠在,皆是吃了一驚。
這個人還真是神出鬼沒,說風就是雨。不過想來也沒什麼奇怪的,這笙歌不是在嗎。
婦唱夫隨而已。
林言清將煙遞給宋華楠,順帶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兩個人很識相的看了看在場的兩個女人,默默的站到廊子里去,才將煙點上。
雪已經停了,甚至有陽光穿透雲層而來。星星點點的灑在佔了雪花的樹枝上。
「華楠,這次的事情,可虧了你。」
「客氣了言清哥。」
「那會兒看你拒絕的那麼順溜,還以為真沒戲呢。」林言清笑著,想起宋華楠那時候冷峻的臉他還是覺得心有余悸。
「這不和媳婦慪著氣麼。」宋華楠模了模自己的後腦勺,倒也是很坦白的就承認了。
林言清見向來精明如斯的宋華楠竟然露出這樣憨憨的樣子,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也是,宋華楠是真的變了。
這次的事情,只要他的身體里還流著一絲那個冷血商人的血液,那麼他就絕對不會做出放棄D市那塊地這樣的決定。
「只是便宜了賈老三。」林言清吐著煙圈。
「哼,他能有什麼作為?」宋華楠冷笑一聲,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D市的地到了他的手上,只能是廢地。」
「你似乎知道什麼?」林言清若有所思的看著宋華楠。
「我只是說同意把地的讓出來,但是搶不搶的到還得看他的本事。」宋華楠揚起嘴角「據我所知,笙歌的父親,已經率先把地拿下了。」
「你還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那賈老三不是兩空了?」
宋華楠笑而不語,這就是算計他的下場。
林言清望著他的笑顏不寒而栗,這個男人連冷笑都是有選擇性的,宋華楠陰冷的時候連撒旦都望而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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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尚綠和林言清吃完飯就要趕回J市了。
他們才來這麼一天,小俊就不知道打了多少通電話來催他們回去,也不是催林言清,就是催柳尚綠。
那小嘴在電話那頭吧唧吧唧的喊媽媽,喊得柳尚綠的心都要化了,馬上就答應了回去。
小俊那小子隔著電話線,還把盧老太也哄的格外的開心,他也不認生,林言清讓他喊啥他就乖乖的喊啥。末了,還女乃聲女乃氣的說「外婆,讓媽媽回來陪我吧,下次我和她一起去看你好嗎?」
這聲音從听筒里傳出來,把大家都逗得哈哈的大笑,尤其是外婆,格外的開心。柳尚綠突如其來的改變已經讓她格外的驚喜了,忽然還多了這麼一個暖心的小家伙,當然是錦上添花的。
只有宋華楠站在一旁並不買賬。
「我就說這小子長大了不知道要禍害多少女人,瞧瞧他那小嘴把你們一個個哄的多少開心啊?」
笙歌沒抬頭去看他,只是拿手肘去撞了撞他的月復部。
卻不料,他干脆擒住了笙歌的手,把她帶到自己的身邊。
「以後別被這個小公子吃豆腐了。」
他的帶笑的聲音傳過來,笙歌頓時各種無語。
「宋總不忙嗎?不用回去嗎?」
「我想什麼時候回去什麼時候回去,你管不著。」宋華楠無賴道。
「是不是D市那塊地……」笙歌忽然猶疑起來,是不是因為那件事情讓他失去了很多的生意。
「別老把這件事提上台面了,我宋華楠什麼時候就靠這塊地吃飯了?」宋華楠沒好氣的伸手揉亂笙歌的劉海。
「那你怎麼不回去?」笙歌干脆打破砂鍋問到底。
「你怎麼這麼煩人啊?」宋華楠狠狠的白了笙歌一眼,轉而走向外婆,頗有些委屈說「外婆,我想在這住一晚,某人就是想趕我走。」
「誰啊?」盧老太很配合的反問一句。
「可不就有某人。」宋華楠陰陽怪氣的。
盧老太哈哈哈的笑起來,邊笑邊說「你們還真是打小就不對盤。」
許是這聲音帶著濃濃的笑意,宋華楠並未听清,他「啊?」了一聲,盧老太也沒接著說。
笙歌走過去推了推宋華楠的胳膊,她也想轉移這個話題。這對宋華楠而言是一段並不愉快的回憶,既然他忘了,那就無意非得讓他記起。
只是,她也記得,她和宋華楠從小就是小冤家。兩個人待在一塊兒的時候少不了斗嘴互掐的,可是關鍵時刻的時候又很快能站成統一戰線。
笙歌玩笑道「安分點,那就留你住一晚吧。」
宋華楠眯起眼,眼角流露著危險的信號。若不是看在外婆在這兒,他真想讓她看看,什麼叫做不安分。
笙歌大概看出他的意思,忍不住發出嘖嘖的嫌棄聲,轉而又想起那一晚,她的臉不自覺的燒起來也就沒好意思再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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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下午的太陽是越來越大了,這天氣都變得不對盤了。
外婆又把藤椅都搬到了院里,又給多曬了一床被子,說是怕他們晚上凍著。
宋華楠把糖炒栗子的殼剝掉,細心的把上面的毛衣膜挑下來,放在一旁的白色小碟子里。盧老太坐在藤椅上縫鞋底,時不時隨手拿一顆放在嘴里。
笙歌見他這模樣,大概相信他是真的很閑。
她捧著茶杯坐著看著他們,茶杯暖暖的,從手心一直暖到心里。
外婆最愛J城「品記」的糖炒栗子,說是只有那里的栗子才有小時候的味道,不像現在市場上的糖炒栗子,甜的失去了栗子原有的味道。
笙歌來之前特地去「品記」看過,關著門,據說老板家里有事,已經好久沒有開門做生意了。
笙歌不知道宋華楠是怎麼買到的。不過他向來神通廣大,也比她細致通透,像是可以面面俱到一樣。
那大包小包的盡是些過冬的東西,笙歌幫他從袋子里取出來的時候,忽然覺得很溫暖。
不僅僅是這些東西,更是那個男人溫暖的心。
還有什麼是比愛上了值得自己去愛的人而更幸福的事情呢?
或許有,那就是漸漸發現自己愛上的人越來越多的閃光點。
「給你。」宋華楠忽然把一顆剝好的栗子遞給笙歌。他的手指干淨而又修長,指甲修剪的很整齊,泛著光澤的栗子肉夾在他的手上,像顆晶瑩的彈珠。
笙歌抬頭看看他,她把茶杯握的更緊了,沒有伸手接。
外婆笑著抬頭看著他們。
宋華楠把手一抬,直接把手湊到了笙歌的嘴邊。一臉的似笑非笑,沖她眨眨眼。
她知道他這是有意在外婆面前逗她的呢。
笙歌把頭湊出去,張嘴含住了栗子。
宋華楠沖她笑了笑,又低頭去剝栗子。
咬碎了的栗子肉有些清苦,她張張嘴,還是很認真的嚼著。
笙歌扭頭看著外婆,她笑的每條皺紋都舒展開了。
盧老太的目光柔和的像是要滴出水來一般。
這兩個孩子啊,分明就是命定的良人。有些端倪早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顯現出來了。那時候大家都在猜想斯文禮貌的華林或許會更適合笙笙,可是她從不這麼認為,她總覺得那個時而頑皮淘氣時而倔強認真的華楠才是更適合笙歌的。
听笙歌的母親說,他們兩個一踫面就恨不得吵鬧的天翻地覆,不是搶玩具就是搶吃的,每回都是華楠贏,贏了之後還是會乖乖的把大部分的東西分給笙歌。下次見面的時候還是又爭又搶……那時候華楠沒少欺負笙歌,笙歌也沒少抱怨華楠。
可是又不能不見面,笙歌的母親帶她回外婆這里過個年,宋華楠那小子一天得打好幾個電話過來問她們什麼時候回去。笙歌也是,一天總要提起好多次宋華楠,華楠東華楠西。
當然,那時候他們還小,小到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愛情,而那,也不一定是愛情。
然後是漫長的成長過程,沒有彼此的陪伴,卻一個亭亭玉立,一個風度翩翩。
繞過長長的時間軸,他們又相遇了,就像是被什麼牽引著一樣。
這就是緣分吧。
命定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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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忽然響起來,有點破壞了這氣氛。笙歌下意識的去看東方初,他正好輕擰著眉一抬頭,像是也在怪她破壞了氣氛一樣。
笙歌從兜里掏出來,看了一眼,是醫院的電話。
她起身朝他們揚了揚手機,就走到門廊那邊去了。
小章在電話那頭嘰里咕嚕的,一開口就甩給她一堆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語氣頗有些喪氣。
笙歌知道這次是自己不好,來的太倉促,的確也有很多的事情沒有妥善交代好。她耐心的一條一條的為她解答。
這個好學的姑娘邊听邊記著,笙歌甚至可以听到她在那頭刷刷刷的寫字聲音,她也就講的格外的慢格外的仔細。
末了,小章在那頭連聲說著謝謝。
笙歌剛想掛上電話,就又听小章在那頭喊了一聲等等。她說「笙歌姐,你知道嗎,前兩天你家宋先生來醫院找你的時候給我簽了一個名,現在整棟樓的小護士都想和我搶呢,你能不能讓他再給多簽幾個?」
「簽名?」笙歌頓覺不可思議,宋華楠還真以為自己是明星嗎?不過現在這種效應,的確也堪比明星了。
笙歌想著,就轉過身,遠遠的看著東方初,他這手長腿長的坐在小藤椅上,看起來有點吃力,但他的臉上是暖心的笑意,正和外婆說著什麼。
小章還在高聲的講著宋華楠什麼,大意是他的字真好看和她之前說的都不一樣這類的話。
笙歌揚了揚嘴角,她記得之前是怕麻煩才推說宋華楠的字太難看,不好意思拿出手。
這下全穿幫了。
宋華楠輕輕的打了個噴嚏,總覺得有人在說他的壞話。
他轉過頭,看一眼門廊里的葉笙歌,她低垂著頭,正清淺的笑著,陽光灑在她身上,她的頭發堆在衣領處有點蜷,用一根墨綠的發帶束著垂在耳邊。
「阿楠,我們笙歌美吧。」盧老太伸手摘了老花鏡,掛在脖子里,沖他笑。「她就是像她媽媽。」
「她媽媽像您,你們一家都是美人。」宋華楠微揚起頭,把栗子塞在盧老太的手里。
「你這孩子,就愛開我老太太的玩笑。」盧老太把兩個手攏在一起,搓了搓,笑的格外的燦爛。
「真的。」宋華楠也咯咯的笑著。
盧老太搖搖頭,顯然是沒信,但還是被逗得格外的開心。
「來,把腳抬起來給比比,外婆給你做雙鞋。」
「不是給我做過了嗎?」宋華楠輕輕的問。
「我什麼時候給你做過?」盧老太好奇,但轉念一想,似乎很快就又想通了似的「是不是那雙頭很大的棉鞋?」
「您想起來了吧?」
「喲,這可不是我做的。」盧老太一聲笑。那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笙歌來這里陪她,看她在那里碼鞋底,非要自己也試試。
結果蒙頭蒙腦的三天,才做出那雙丑不拉幾的鞋子,她還真敢以她的名義拿出去送人,這不是詆毀她老太太的手藝嘛。
「她?」宋華楠伸手指了指還站在門廊里的葉笙歌,強忍著一股子的笑意。
「可不就是她這個小撒謊精。」
「哈哈哈哈」宋華楠大笑著,又扭頭看一眼顧笙歌,在門廊下正兀自笑的風輕雲淡。
真是他賢惠的好太太。
笙歌打完電話回來,就見宋華楠一直看著她,笑得意味深長。
「你笑什麼?」笙歌下意識的模了模臉,又覺得自己的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遂更好奇的看著宋華楠。
「你模不到嗎?」宋華楠伸出手指輕滑過她的鼻梁,「這兒,長了一個長鼻子。」
「嗯?」笙歌轉頭看向外婆,外婆伸手搖了搖手里的鞋墊。笙歌頓時就明白過來了,宋華楠原來是在說她撒謊鞋子是外婆給他做的這件事啊。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我那不是怕你嫌丑嗎?」
「我還真嫌丑。」宋華楠也挺直白的。
「嫌丑你還穿。」笙歌反駁。
宋華楠又笑起來,腆著臉皮的說「虧得你把那鞋子送給了我,也就我這氣質才能為它挽回一點顏面。」
笙歌也學著他的樣子,用手指輕撫過他的臉「這兒,什麼時候這麼厚了。」
盧老太在一旁早就笑的直不起腰來。這兩個孩子互不相讓斗嘴的日子像是又回來了。
如果時光永遠停留在那一刻或者這一刻該有多好。
她撫了撫又在發疼的太陽穴,依舊笑著。
可是,歲月總要帶走一些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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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說讓笙歌帶著華楠到處逛逛。正經算起來,這是宋華楠第二次到這里。第一次來的時候,他們剛剛訂婚。
那次像是例行公事一樣,宋華楠帶著葉笙歌出現在這里,那會兒他的車還沒有換,但也是金貴的很,一開到小鎮上,就引起了很多人的圍觀。
人人都說「盧老太家的外孫女嫁了個好人家。」
宋華楠大概不知道自己會引來那麼多人,他的眉毛一直都是擰著的,直到見了外婆,他臉上的表情才稍有緩和。
笙歌知道,他再不快,該有的禮貌他一樣都不會少。他一直都是個修養極好的男人。
但那次他們幾乎是放下手中的東西就走了。甚至沒來的及好好談個天,更沒有機會好好看看這里的風景。
笙歌那時候就覺得有些惋惜。她還記得宋華楠是答應了她的,以後有空再過來。
可是口頭的承諾總是不作數的,她一直在等他所謂的有空,但他從未提起過。
她安慰自己也許是他真的沒空,可是他再忙,飛法國的時間卻總是可以擠出來的。
也許根本就不是時間的問題。
雖然她從來沒有說起過,但是這件事都是了笙歌心里的一個疙瘩。
今天也算是解了她心中的一個結。
小鎮的風景總是比城市獨特些。
宋華楠一個人走在前頭,手抄在褲袋里,邊走邊看。
笙歌慢慢的跟著他。
她離開後太久沒有回來,就算是回來也不會一個人出來逛,小鎮上的人們早就無法將笙歌認出來了。
兩個人就像是行走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周圍的人用好奇的眼看著他們,他們亦用好奇的眼看著別人。
宋華楠忽然停了下來,轉過來牽住笙歌的手。
「干什麼?」笙歌有些不好意思。
「總感覺你會丟。」宋華楠的聲音幽幽的傳過來。
「要丟也是你丟,這里可是我長大的地方。」笙歌咕噥一句。
宋華楠笑了「好好好,是我會丟,你行行好牽著我好不好?」
「早這麼承認不就完了?」
笙歌把手從他的手心掙出來,再反握住宋華楠的手,他的手可真大,她整個手掌張開了也不能將他的手握全了。
宋華楠沒好氣的看她一眼,非得真的把主導權分這麼清楚嗎?這個女人偏執起來還真偏執。
好吧,那就讓她牽著好了。
以後的路也是,就讓她走在前頭,走自己想走的路,也希望她走這段路的時候,能夠帶著他一起,讓他陪她經歷一切。
而他,會走在他的身後,一直為她保駕護航。
「宋華楠,你發什麼呆呢?」笙歌用力的扯了扯他的手指。
宋華楠甩了甩頭,這才回過神來,是啊,他在亂七八糟的想些什麼東西呢。最近總是莫名的讓思緒飛出老遠,甚至飛到他們遙遠的以後。
而以後,又究竟在哪里呢?
不管在哪里,他只要看到他們此刻緊緊相牽的手,這就夠了,這就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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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走幾步路,宋華楠就感覺到笙歌的手已經是冰冷的。他反手將她縴白的手裹緊自己的大掌里。
笙歌回頭去看他一眼,他忽然將握著她手的那只手揚了起來,放到嘴邊輕輕的呵氣。
他溫熱的氣息吐納在她的冰涼的手背上,頓時暖意漸生,但是癢的她想笑。
她輕輕的往回縮了縮,宋華楠用力將手拉回來,趁她不注意的時候輕輕的落下一個吻在他手背上。
「喂!」笙歌喊他一句「這是大街上,你干什麼呢?」
宋華楠頓時就會意的點點頭「你是讓我回去在干這種壞事是嗎,我懂了。」
「你的理解能力真好。」笙歌瞪他一眼。
「語文老師教的好。」這個男人還恬不知恥的回答道。
兩個人逛著逛著就看到了大片的田野。這個季節的田畔上什麼都沒有。可是笙歌的眼前卻仿佛看到大片金黃的麥穗在田野上晃動的景象。
「我小時候經常蹲在這兒看著大人們秋收。」笙歌忽然有些興奮,她指著那此刻荒蕪一片的田地。
宋華楠沒有順著她的指尖望過去,而是把全部的目光都放在了她閃閃發亮的眸子上。
像是受到她情緒的感染,宋華楠也不自覺的微笑起來。
「還有那里的小池塘。」笙歌沒注意到他的目光,又兀自轉了個方向,指著不遠處的小池塘。「我掉進去過,全靠來田里干活的伯伯把我撈起來,不然我那時候早一命嗚呼了,哪兒還能遇見你……。」
笙歌話音未落,他輕輕的伸手摟過她的腰,吻隨即落了下來,覆蓋了她還未出口的話。
「看你敢不敢再說這些有的沒的。」宋華楠沒好氣的斂起了笑意。
遇不到他嗎,現在他連想都不敢想這個假設。他怎麼可以遇不上她。
「我就是隨口說說。」笙歌小聲的抱怨。
「不許說,想也不行。」
「霸王。」
「嗯?」宋華楠威脅似的把頭又湊過來。
「我錯了。不說了。」笙歌乖乖的討饒。
他還是低頭吻上了她的唇。
「真乖,獎賞給你的。」宋某人繼續恬不知恥。
繞了一圈總算是繞回來小弄堂。
笙歌望著地上的鵝軟石路發呆。宋華楠知道她定是又想起了什麼事情。他不說話,靜靜的站在一旁等著她,等著她自己開口講出來。
「華楠,這兒,外婆曾站在這兒等我,整整等了兩個小時。」笙歌的聲音輕微的喑啞。
宋華楠感覺到捏著自己指尖的手緊了緊。
「沒人教我做作業,我寫的作業都是錯的。老師整整留了我兩個小時,外婆就站在這里等了我兩個小時,我回來的時候她腿麻的都一下子邁不開步子,可是她舍不得說我,她還怪自己不會教我寫作業。」
「你還被關過學校?」宋華楠將話鋒一轉,他的譏笑蓋過溫情。
「喂!」笙歌氣急,想轉身甩開他的手。
宋華楠伸手一拉,溫柔的將她帶進懷里。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宋華楠附在她的耳邊輕聲的說。
他當然知道,可是他不想此刻的話題轉到她那段听起來並不愉快的童年。他不喜歡看到她眼里哪怕有一點點的憂傷。
「那時候我的生活,只有外婆,她是我的一切。」笙歌伏在宋華楠的肩膀上,無不動情的繼續陳述。
宋華楠沒有說話,只是擁緊了她。
她的過往,他已經來不及參與,那麼她的未來,他想要緊緊相依。
現在,他想做她的一切。
好不好,好不好,葉笙歌。
?
笙歌看著宋華楠從自己的後備箱里拿出一整袋的換洗衣物,她不停的翻著白眼,這個男人,分明就是做好了要住在這里的準備而來的。還假惺惺的向外婆告狀她不讓他住在這里。
他這個架勢,分明就是她讓不讓住他都會住下來的。
宋華楠刻意忽略笙歌臉上的鄙夷表情,雲淡風輕的揚了揚眉。
「我先去洗澡。」
「憑什麼你先去洗啊?」笙歌不依。
「憑我是客人。」某人又揚了一下眉。
「你算哪門子的客人,哪個客人會反客為主的?」笙歌說著,就先他一步往浴室的方向走。
「那就一起洗好了。」
宋華楠很快趕上來,他一伸手就圈住了笙歌的肩膀,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
「你要不要臉?」笙歌的拳頭直接落在了他的月復部。
「你不就是這個意思嗎?」他繼續一臉的無辜。
「你語文老師教的果然很好。」笙歌一頭的黑線。
「看吧,果然是這個意思。」宋華楠還來了勁。
「好吧,你贏了。」笙歌舉雙手討饒「您老先!」
「真乖。」他低頭吻了吻她的唇角。
典型的得了便宜換賣乖。
笙歌洗完澡走進房間就看到宋華楠趴在床上,正抱著她的相冊看的津津有味的。見她走進來,他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深邃。
「葉笙歌,你那時候怎麼像個小男生一樣呢?」
「短發好打理。」笙歌在床沿邊坐下,順著他的視線望下去,照片中的自己頂著齊耳的短發,真的看不出女孩子的味道。
每個女孩小時候都是希望自己有漂亮長發,漂亮紅裙的,可是那時候的笙歌,在經歷失去母親的痛苦之後,早早的懂得了,不是所有自己希望的東西都可以得到的。
「真該把這張照片貼到子英的論壇上去。」宋華楠在一旁發出嘖嘖的嫌棄聲音。他真想知道,那些男生們看到他們心中的女神還有這樣男女難辨的童年的時候,會是怎樣的感慨。
「你什麼心態?」笙歌瞪他一眼,一把搶過了相冊。
「我就想看看,這張相片會嚇跑你多少粉絲。」
「瞧你那樣,嚇跑了你能得什麼好?」
「嚇跑了你就是我一個人的了。」宋華楠翻了個身,坐起來。
「你不是沒有嚇跑嗎?」笙歌笑。
「我內心強大。」宋華楠說著,伸手過來,輕輕的攬住笙歌的腰,把臉埋進了笙歌的長發里。
清爽的發香撩撥著他的心弦。
「笙歌。」他開口喚她一聲,聲音喑啞。
笙歌還未轉身,就感覺到他滾燙的吻落在了她的後頸上。
密密麻麻的吻隨即像是雨點一樣灑在她的長發,她的耳垂,她的側臉上。他擱在她小月復上的手慢慢的往上移著。
「笙歌……」他又換了一聲。
「嗯……」笙歌輕輕的應答他一句。
他的大掌從後托住了笙歌的下巴,另一只手溫柔的將她的臉扳向自己的方向。
他的唇最終落在她的唇上。
宋華楠的吻像是輕柔的羽毛,帶著輕微的試探,又帶著最深沉的撩撥。他溫柔的,繾綣的吻著她,而她,亦生澀的,小心翼翼的回應著他。
?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們只是吻著彼此。
直到他們的呼吸再也不能順暢的進行。
宋華楠終于停下了這個吻。他的額頭輕輕的抵住笙歌的額頭,兩個人都大口大口的吸著氣。
像是中場休息一般,宋華楠很快又吻住了她嫣紅的小嘴。
笙歌還未完全喘上氣,伸手去推他。
這什麼人啊,自己喘上氣了就不管她了嗎?是想悶死她啊?
宋華楠趁著這個空檔,直接站起來將她抱了起來。笙歌的床上是軟軟的被褥,她像是被放上了雲端,宋華楠伸手扯掉了自己的上衣,他古銅色的皮膚在燈光下像是被鍍上了一層暖光。
他很快翻身壓了上來。
笙歌看著他的臉越湊越近,忽然就听他大聲的「啊」了一聲。
「怎麼了?」笙歌被他嚇了一大跳。
「你怎麼還抱著這玩意兒?」宋華楠低頭,看到她的手里還死死的擒著那本相冊,剛剛硌的他生疼。
「你也沒給我機會放呀。」笙歌抱怨一聲,何止沒給她時間放相冊,連喘氣的時間都不肯給她,硌著活該。
「故意的吧?」宋華楠說著就伸手抽調了相冊,往枕邊一扔。他的吻帶著懲罰的氣息就落下來了。
他火熱的皮膚與她微涼的皮膚終是縫合成一線,就像是他們緊緊契合的靈魂,在一次一次的雲里霧里雨里看到最真實的彼此。
笙歌很淺的睡了一覺就睜開了眼,宋華楠緊閉著眼,呼吸順暢。
笙歌輕輕的翻了個身,想將他看的更清楚。
他緊抿的薄唇,他高挺的鼻梁,他濃密的劍眉……
她也不知道,她和眼前的這個男人,是何時開始變得這般親近的。他們曾像是陌生人一樣在彼此的世界里不來不去兩年。
最生疏的時候,他們半年都不會有一次交談。
那時候的她,連想都不敢想,這個男人有一天會真的躺在自己的身邊,同床共枕,相依相偎。
上次來的太突然,那麼這次,絕對是自然而然的。
她不知道,這中間參雜著多少愛的成分,可是她知道,她願意。
她忍不住仰頭去吻一吻他的下巴,又貪心的往上吻住他的唇角。
宋華楠忽然動了動。
笙歌屏息不敢再動。卻見他忽然睜開了眼楮。
「還要?」他的嘴角揚著邪魅的笑。
笙歌臉上頓時紅雲叢生。她低下頭,不好意思去看他的眼楮,往他的胸膛處鑽去。
宋華楠的手環過來,將她整個身子往上提了提,逼她看著自己。
「再不安分!」宋華楠輕輕的吼她。
「我哪有?」
「全部都有。」
「你又強詞奪理。」笙歌癟癟嘴。
「那剛剛吻我的是誰?」宋華楠有些得理不饒人。
「誰知道你裝睡。」
「我是真睡著了!你不知道我睡得淺啊!」
笙歌語塞,頓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乖,我累了。」
宋華楠像是在和她商量一般,讓笙歌大囧。
「我沒有……」笙歌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才好。
宋華楠沒理會她,再一次低頭吻住她的唇。
「我現在的力氣,只夠吻你。」
他帶笑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輕輕的回蕩著。
神啊!她真的沒有那麼想!
?
似乎葉笙歌在身邊的時候,他總能睡得特別的好。
在笙歌的這個房間,甚至可以听到雄雞報曉的聲音,這對宋華楠而言實在是神奇的很。
他幾乎和笙歌同時睜開了眼,又同時下意識的去看對方一眼。
「早。」
「早。」
兩人再次異口同聲,然後相視而笑。
「看來一夜之間我們的默契暴漲啊。」宋華楠玩笑道。
笙歌紅著臉不知道如何回答,也就沒理他。
「你不起床?」宋華楠轉頭問她。
「你先起。」笙歌捏緊了被角不肯動。
宋華楠低頭看她一眼,這臉頰紅的像是染上了胭脂一樣。
笙歌感覺到他灼熱的目光之後覺得自己的臉更燙了。這個男人,能不這麼看著她了嗎?她忍不住揚手去推他的臉。
宋華楠卻一把拉住她的手,稍一用力,將她整個人再次帶人自己的懷里,他小心翼翼的擁進了她「傻瓜,這是這不是尋常夫妻都會做的事情,你扭捏什麼?」
「我們不是還沒成夫妻嗎?」笙歌小聲的咕噥著。
「你不願意嫁給我嗎?」宋華楠笑問,很快又補了一句「只要你願意,這是早晚的事情。」
笙歌的耳邊忽然轟的一聲,腦子像是一下子短路了一般,宋華楠這是什麼意思?
是不是只要她願意嫁他,他就一定願意娶她。
笙歌怔忪的瞬間,宋華楠已經松開了她,從床上坐起來,伸展了一下臂膀,他的手臂真長,一打開空間就立刻小了很多。笙歌往後縮了縮。他只回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率先一步跨下了床。
「喂,宋華楠……」笙歌張口喊他,卻不知道喊停了他自己究竟要問什麼才好。
宋華楠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沖進了洗手間,他听到她在喊他,可是他頭也沒回,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說了這番話,就像是在自己的心里彩排了很久一樣,可是他也是在害怕的,害怕從她口里听到不那麼確定的答案。
笙歌很快起床跟著他擠進了洗手間,這狹小的空間容納兩個人顯得格外的擁擠。宋華楠已經滿嘴泡沫了,見她進來,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是睜著眼瞪著她,像是在威脅她不許說話一樣。
「華楠……」
笙歌還是想說點什麼,可是她還未將話講完,他的頭就湊過來。
她「唔」的一聲,一股牙膏的清新就鑽入了鼻腔,宋華楠頭微微一偏,就在她的嘴唇上蹭的滿是泡沫。
「喂!」笙歌氣急伸手去推他。
他仰頭含住一口清水,咕嚕咕嚕的涑著口。
「哪來那麼多的廢話,還不快刷牙。」宋華楠說著就將她的牙杯的塞到她的手里。
笙歌看著他干淨縴長的手指握著她的牙刷,細心的替她擠完牙膏後也遞給她。
這一秒的溫暖像是要淹沒了她的理智。
「還不刷?」宋華楠伸手推了推她的額頭,「難道真的要我把你的嘴掰開不成?」
他笑著,低頭掬了一捧清水潑在自己的臉上。見笙歌還是愣著,又掬了一捧,毫不猶豫的潑向了她……
這個男人真是的,她才剛剛被他感動到不行,欺負她的本性就露出來了。
笙歌翻了個白眼,自顧自的刷牙。
?
宋華楠一大早就坐在小院子里抱著他的Ipad和公司的經理們開會,他的嗓音時而提的老高,時而又沉默的一語不發,工作時候的宋華楠和生活里的他是有天壤之別的。
笙歌沒有去打擾他,她就知道,他其實也沒有很閑的。
外婆說要做她拿手的桂花糕給宋華楠嘗嘗。笙歌接了一句「華楠不愛吃甜食。」
「誰說我不愛的,外婆做的我都愛吃。」這個男人立馬回過頭來更正,那嘴像是抹了蜜一樣逗得外婆直樂呵。
笙歌沖他眨眨眼,他不是正開會嗎?什麼三心二意的總裁啊,而且他剛剛略帶撒嬌的語氣肯定是通過語音傳到了公司同事的耳里,這威嚴還有不要了!
外婆轉身進了廚房去張羅,笙歌也跟著進去幫忙。
「你小姨可有消息?」盧老太邊忙活邊問。
「昨兒晚上到家的,一路平安。」笙歌輕聲的答著。
小姨昨兒回到家就給笙歌打電話了,她匆匆的報了個平安就要掛電話,笙歌听出她語里的怪異,可是柳尚綠根本就不給她細問的機會。
她有些擔心,是不是又出了什麼事情?她和宋華楠說起這件事,宋華楠就沒好氣的拍了拍她的腦門,「哪兒來那麼多的事啊,淨是你這腦瓜子想出來的。」
笙歌點點頭,宋華楠說的是,他們的生活,也該柳暗花明了。
宋華楠開完會,坐在藤椅上伸了個懶腰,廚房的窗子上被氤氳了一層熱氣,只看得到里面模模糊糊的兩個人影正在忙活著。
他站起來,往里走。
他走到門口,一股子桂花香味撲鼻而來,外婆正在粉糕上抹植物油,笙歌正仔仔細細的往上面灑曬干後的桂花。一抬頭看見他站在門口,笑著說︰「還不快進來幫忙,想吃白食啊。」
宋華楠一愣,被這樣的毫無防備的笑容晃了眼。他很快反應過來,笑著走過去。
「我怕只能幫上倒忙。」
「喲,還挺有自知之明。」笙歌忍不住揶揄他。
宋華楠也沒惱,他的臉上依舊是笑意盎然的,眼神甚至更加的柔和。
「瞧瞧你,臉上都沾了面粉。」
他說著,伸出指月復輕輕的拂過笙歌的臉頰。
笙歌嘿嘿的笑著。
「我能做什麼嗎?」宋華楠繞過來,站到笙歌的身邊。
「你把這個切塊。」
笙歌指揮的有模有樣的,說著,就轉身過去替他找操作的工具。
盧老太仰頭起來正好看見笙歌的臉,「撲哧」一聲,沒忍住大笑起來。
「怎麼了?」笙歌好奇,她轉身望向宋華楠,想尋求外婆忽然發笑的原因。
宋華楠一臉不解的聳了聳肩。
笙歌轉了一下頭,卻發現宋華楠正朝外婆狡黠的擠眉弄眼。
兩個人像是在預謀什麼,不,不對,是宋華楠一個人在使壞。
她想到了,笙歌揚起手里的菜刀,菜刀寬大的刀刃上映照著自己的大花臉。
果然是,她就知道,宋華楠哪里來這麼好心的。
「看我不剁了你!」笙歌揚了揚手里的刀。
宋華楠眼明手快,早就躲在了外婆的身後。
廚房的窗子里有裊裊的熱氣和爽朗的笑聲一齊往外冒出來。
?
林言澈總覺得阮琳瑯最近格外的不在狀態。她的壞狀態同樣帶動著身邊的其他演員。整個劇組似乎陷入了一個奇怪的低潮。
林言澈在叫了幾十次NG之後終于忍不住將手中的劇本「 」的一聲砸了出去。所有人都被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愣在原地,誰都沒有想到,好脾氣的林導演竟然也會有這樣盛怒的一面。
阮琳瑯最先反應過來,她沒有說什麼話,只是淡然的走到一旁讓化妝師給她補妝。
林言澈從監視器後面站起來,朝阮琳瑯揚了揚手,示意她去會議室談一談。
「這化妝呢。」阮琳瑯並不怎麼情願的抱怨一聲。
「你的臉沒什麼問題,是你的態度有問題。」林言澈一聲輕斥。
眾人屏息看著阮琳瑯,阮琳瑯知道自己在僵持下去,丟更大面子的一定是她,她識相點了點頭,跟著林言澈朝會議室走去。
林言澈往沙發上一仰,整個人跌進深深的沙發里,他的手模進自己的口袋,掏出一個煙盒。
「你最近怎麼回事?」林言澈也是開門見山。
「我怎麼了?」阮琳瑯反問,她坐到林言澈的對面,將林言澈拿完煙隨手扔在茶幾上的煙盒挪到了自己的面前,打開煙盒伸手也給自己掏了一支。「其實該問的是你怎麼了?」
林言澈眯起眼看著阮琳瑯,她並沒去理會他危險的目光,兀自將煙遞到林言澈的面前,示意他給她點上。
「誰準你抽煙了,你現在還是在工作。「林言澈並沒有給她點上。
阮琳瑯聳了聳肩,滿不在乎的將煙扔回到茶幾上。不抽就不抽唄。
「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林言澈問。
「這是問題的關鍵嗎?」阮琳瑯笑著。
林言澈密密的搖著頭,對,這不是問題的關鍵,而他也懶得去管她。
「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有沒有心拍戲,如果沒有,請把機會讓給比你表現更好的人。」
林言澈說話的態度忽然變得強硬無比,雖然當初是他提議讓她回國來發展的,但是這並不代表他會縱容她的無理取鬧。
「你是想把葉雅安提上來吧?」阮琳瑯的表情像是有些自嘲,她接著問「你這麼器重葉雅安,是因為她也姓葉?」
林言澈並沒有否認,只是打開了打火機點燃了自己指尖的煙,他深深的吸了一口,他承認第一眼看到葉雅安的時候,他是被那雙似曾相識的大眼給眨巴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甚至沒有看她的才藝表演就直接讓她通過了。
身旁的副導演們都對他的倉促的很不滿意,可是面上也沒有做過多的反駁。
他是被那雙與葉笙歌有些神似的眼給迷到了,可是好在,葉雅安還算給他爭氣,她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的。
現在是阮琳瑯不爭氣在先,就算她不是葉笙歌的妹妹,她也應該有機會得到應該有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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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葉笙歌沾上點邊就是好啊。」阮琳瑯略帶嘲諷的感慨一句。語氣不帶遮掩,她的話也無需挑的更明白了。
只要帶上葉笙歌的名號,可以在宋華楠那里得到更多的偏愛,可以在林言澈這里得到更多的照顧,不管是葉雅安,還是馬曉韻,這都是最好的證明不是嗎?她才不相信,她們這些人出現在同一個劇組僅僅是因為巧合。
林言澈也變了,她看的出來。曾經夢想為天的他,怎會允許有人在他的夢想里參雜私心,可是現在,他的私心全為葉笙歌給用上了。
可是他即使是愛的這樣的毫無保留,他的得到也不過寥寥無幾。
其實狀態不好的何止是她一個人,他的狀態還能比她好多少。
記憶里那個干淨美好的林言澈是不會這樣抽煙的。可是最近,他的煙癮似乎很大。也許他只是將那份可望而不可得的感情全部化成了對工作的熱忱,可是,終究不夠專注。
葉笙歌究竟有什麼好?好到這一路的青春總有人為她瘋狂,即使現在都快嫁做人婦卻還是有這麼優秀的人深深眷戀著她。
阮琳瑯只覺得自己心中的郁結是越結越深了。她奪過林言澈手邊的打火機,給自己點了一支煙,這煙可真是好東西。
「你愛葉笙歌吧?」阮琳瑯裝作若無其事般的問道。
林言澈沒有說話,只是將指尖的煙重重的摁滅在煙灰缸里。
「言澈,你知道嗎?我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竟是那麼的愛著華楠。」阮琳瑯忽然說,她的聲音是真心實意的帶著一點哀傷的。
林言澈攏起了眉頭看著阮琳瑯。他實在是不理解女人的心思,這比海底針更讓他覺得難以捉模。
「既然你愛他,當初為什麼不直接和他在一起。」林言澈的聲音是帶著些許的火氣的。如果阮琳瑯不是那麼折磨這宋華楠,也許華楠也不會選擇和笙歌在一起。
阮琳瑯看著林言澈,先是笑了,她一開始不和宋華楠在一起的原因實在是太多了,其中有一個原因還不是因為這個此刻這樣質問著她的林言澈。
她錯把年少時青澀的著迷當成了愛。
林言澈望著她帶著些許嘲諷的眸子,像是明白她在想什麼一樣,他也揚了揚嘴角,「可別說是因為我,我受不起。」
「也不全是因為你。」阮琳瑯斂起了笑意。「我也不是全然沒有自尊的,宋家的夫人們都看不起我,我就是要她們看看,她們家的寶貝是怎樣的對我愛而不得。」
林言澈略微沉吟了一會兒,才接著說「你根本沒有深深愛上誰,你最愛的還是你自己。」
阮琳瑯听了這話忽然不可抑制的抖了抖。
林言澈將她這細小的動作收入了眼底。是的吧,阮琳瑯所謂的愛一直都是自尊心在作祟,當初喜歡自己是因為她骨子里就潛藏著征服***。她從一開始就知道的,關于他喜歡葉笙歌這件事情。
彼時寒冬,當林言澈悄悄的將葉笙歌的熱水壺打上熱水放回原地時,阮琳瑯就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
「原來你也是葉笙歌的後援團之一。」
林言澈像是被當場抓包了一樣難堪。他本來以為自己這麼做是絕對不會有人發現的,因為每天想要為葉笙歌打水的男生太多了,而葉笙歌的熱水壺放在那里更像是公家的一樣。有時候別的女生想洗頭卻打不到水的時候,總是第一時間想到那個葉笙歌她的壺里一定是有水的,她們就會暫時先拿她的來用用再還上。這些事情,葉笙歌也是知道的,可是她從來不在意自己的壺跑遍了多少女生寢室。
每年一到冬天,在子英最大的一個奇觀,大概就是女生樓梯口放著熱水壺上都寫著葉笙歌的名字。那些愛耍小聰明的女生想不勞而獲,而那些不明就里的男生依舊趨之若鶩。
可是林言澈是能認出葉笙歌的水壺的,他見過一次就記住了,粉色的櫻花壺,她似乎格外的喜歡粉色。
「你千萬別告訴她。」林言澈記得自己當時是著實慌了手腳,他想和阮琳瑯打個商量來著,結果阮琳瑯眉毛一揚,頗有些氣惱的甩手就走。
她說「我才不會去告訴她,我沒那麼無聊,更不會去長她志氣。」
那件事情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林言澈偶爾能排上隊的時候總會記得給葉笙歌打上一壺,看著開水房里進進出出的男生幾乎人手一把寫著「葉笙歌」名字的水壺,這似乎都像是一件趕潮流的事情了。
他記得那回和宋華楠去打水,宋華楠見到這樣的情景,好奇的扭頭問他「學校小店賣的是葉笙歌牌的熱水壺嗎?我怎麼沒有買到過?」
那時候的宋華楠,在所有人都為葉笙歌瘋狂的時候,他是置身事外的,卻不想,有一天,他竟成了離她故事最近的那個人,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門外忽然「 」的一聲,徹底把林言澈的的心緒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