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處起笙歌 思念就像關不緊的門,空氣里有幸福的灰塵【8000】

作者 ︰ Hera輕輕

耳邊「嘩」的一聲,笙歌像是可以听到窗簾滾軸上小輪子滑過時摩擦的聲音。她忽然就想起錦繡山莊那個全自動的窗簾,每日早晨輕聲拉開都吵不醒她,唯獨宋華楠,連那麼細小的聲音都是忍受不了的。

他被吵醒之後,又會輕手輕腳的跑到隔壁的洗手間去洗漱,生怕自己的聲音吵到了笙歌,可是後來他漸漸發現,笙歌的睡眠質量實在是好的離奇,豈是他可以吵醒了。

「Miss葉,Miss葉……」耳邊是保姆Jena標準的美式發音,她一遍一遍的叫著,順帶著伸手攏了攏笙歌的肩膀,笙歌感覺到被子里漏進了一陣兒風,她打了個哆嗦丫。

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笙歌睜開眼,即使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她知道Jena一定站在她的床頭,沒準兒還是手插著腰呢。

「Jena早上好。」笙歌在床上伸了個懶腰,笑著用英語說。她的英語還可以,至少在紐約這段時間,和Jena溝通起來沒有任何的問題,只是大多時候,她並不想開口說太多的話。

耳邊是Jena爽朗的笑聲,Jena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威脅她若是再不起床,可要直接掀起她的被子了。笙歌佯裝害怕,擁緊了自己的被子,又惹來Jena一陣大笑,笑罷,Jena又嚴肅的提醒她,沈先生今天要回來了。

Jena從床頭繞開了,笙歌瞬間就感覺到有陽光忽然落到了她的臉上,像是要穿透自己的毛孔溫暖到自己的血液。

沈叔叔,終于要回來了。用Jena的話說,Mr沈是一個四海為家的醫者,房子對他而言不過是個擺設而已。

Jena只是負責來喊她起床,她原本還負責伺候她起床的,但是笙歌沒答應,她只是看不見了,她不是廢人媲。

Jena隨即表示她理解,然後也就真的給予她充分的空間自己一個人去漸漸適應黑暗。

她從床上模索著下來,這幾日下來,我已經開始習慣了這樣節奏的生活。慢慢的,什麼都需要慢慢的,像是一個重新適應世界的孩子一般。

適應,是最難的事情。

她本就一直是急性子的人,她時常要忘了放慢節奏這件事,橫沖直撞的,這幾日也沒有少吃苦,不是這兒磕了就是那兒踫了。

疼啊,疼的眼冒金星,疼的想掉眼淚,可是她都忍住了,忍住了再回過頭去想想,似乎也就沒有那麼鑽心了。

什麼過不去呢,比起失去,疼又算什麼呢?

她慢慢的將自己移進了洗手間,這地方最容易腳底打滑她也就格外的小心翼翼,她想,自己現在這個樣子看起來一定像是戰戰兢兢小刺蝟。

戰戰兢兢的小刺蝟?

多奇怪的形容,可就是這樣奇怪的形容,確實是從宋華楠的嘴里說出來的。

每次說起笙歌剛到錦繡山莊的那會兒,宋華楠總是一副記憶猶新的模樣。他的眼神犀利慣了,而她,還是被他看一眼就會臉紅的葉笙歌。

他說「你那會兒,就像是一只戰戰兢兢的小刺蝟,一瞧見我,要麼是拿身上的刺扎我,要麼是自己抱成球滾得遠遠的。」

宋華楠說這話的那會兒,正是他們甜到最極致的時候。笙歌沒有細細的品度過他整句話,只是揪著他那句「滾得遠遠的」和他掐架,兩個人互不相讓還能鬧上好一會兒。

現在,她真覺得宋華楠說的真有理。

但不止她是刺蝟,其實她和宋華楠都是啊。

他們不是在互相傷害就是一遇到什麼事情就各自轉身離開。

宋華楠逃去巴黎,她則一個轉身在美國遠遠躲起。

似乎這才是他們該有的相處之道,那中間的一段安謐幸福的日子,就像是上帝安排錯了情節一樣,現在想來是那麼突兀,那麼別扭。

他們根本就不會愛人,也學不會被愛。

笙歌嘆了一口氣。

她伸手模到Jena替她擠好的牙膏。Jena是個極其貼心的人,笑起來的時候那種力量像是可以把整個屋子穿透,細致起來又絕對是個十足的小女人。

她最遺憾的,大概就是不能好好看看她的臉,好好記住她的樣子。

笙歌正發著愣,就听到Jena跑進來的聲音。就連她跑動的聲音,都像是在跳踢踏一樣,是充滿歡快的,笙歌想,她的腿型一定是極標準的,飽滿又不顯粗壯。

「Miss葉,趕緊梳洗,沈先生快到家里了,你可不能用這樣沒精打采的模樣見他,他若是見你這樣,沒準掉頭就又跑了,家里好不容易來了個可以留住他的美人兒……」Jena催促著她,語氣里有掩不住的活力,那種感染力,像是穿過空氣全都落到了笙歌的身上。

笙歌點了點頭,將嘴里的一口清水吐掉。

牙刷剛觸踫到口腔,那抹薄荷味就鑽進了笙歌的細胞,她頓覺清涼又精神。

洗手間Jena正外兵荒馬亂的收拾著房間,沈天志回來了,她竟像是如臨大敵一般。

嗯?如臨大敵?

笙歌想了想,笑起來,她牽動嘴角,嘴里的那股薄荷味越發的濃重。

Jena就是像薄荷一樣的女子。

?

Jena剛剛急的到處躥,這會兒卻安安靜靜和笙歌坐在沙發里。

她偶爾會和笙歌搭話,說的卻也只是一些無關痛癢的閑話。Jena在緊張,連笙歌都感覺的到。

「Jena。」笙歌忽然喊了她一聲。

笙歌難得主動開口,Jena這會兒又正想有人說說話聊聊天,好讓她轉移注意力,所以她答應的格外的快。

「你是不是喜歡沈叔叔?」笙歌小心翼翼的問著,但已經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了。

「呀!說什麼呢?」Jena提高了聲調,她一著急連音特別嚴重,音調瞬間變得怪怪的。

笙歌听到她從位置上彈跳起來的聲音。她笑得更深了。

「我想,你現在一定臉紅了。」笙歌繼續打趣她。

「我不陪你等他。」Jena穩定了氣場,好半天卻只憋出這麼一句。

她的腳步聲響起來,笙歌還在笑著,卻听她忽然問「Miss葉,你和Mr沈是什麼關系?」

笙歌沒反應過來,「嗯?」了一句,才想到要笑,就听Jena兀自在那里咕噥「呀,我管你們什麼關系呢,真是瘋了!」

她發窘著跑出房間。

笙歌嘴角的笑意漸漸的淡下去。

她和沈天志是什麼關系?

說穿了,充其量不過就是友人之女。

可是那得是什麼樣的朋友,才讓他這麼一次一次的幫助自己呢?

笙歌想起要來美國之前,父親的猶疑。

她知道父親是不想自己再來麻煩沈天志的。這個男人,是父親的至交,可是笙歌知道,在至交背後,他們還有一個身份——情敵。

沈天志愛柳尋芳愛了整整半輩子。

笙歌是听外婆說起這件事的。沈天志和母親是青梅竹馬,從小是外婆看著他們長大的。外婆對沈天志一直都是心疼的。她提起這個愛女兒愛到至今未娶的男人時候總是深深的深深的嘆著氣。

笙歌知道,外婆對林言澈一見如故的原因,不止是林言澈沉靜的氣質與外公有幾分相像,更是因為,此時的林言澈像極了彼時的沈天志。

她總說「你們母女兩連情路都是這樣的相像,這是命,是宿命啊。」

是,是宿命,這宿命,又多幸運。

幸運是她們,苦的卻是他們。

沈天志沒有參加母親的葬禮,他在葬禮當天就飛去了南非。卻在得知笙歌的眼楮失明之後又立馬飛回來。

這中間其實不過短短的半個月。

他回來的時候,笙歌已經看不見了,只是閑暇時,總听那些小護士在談論,那個皮膚黝黑的醫生真是太讓人心動了。

印象里的沈天志並不黑,倒是父親葉雲天膚色黑的均勻。

小笙歌趁著無人的時候會拉著沈天志的白大褂偷偷告訴他小護士在議論他,沈天志只是呵呵的笑著,笙歌接著又問「沈叔叔,你是故意去南非曬黑的嗎?」

「對,你母親喜歡皮膚黑黑的男人。」

笙歌記得沈天志當時是這樣的回答她的。他說完,似乎意識到還不能在笙歌面前這樣自然的談論起她的母親,又會馬上伸出大掌覆住笙歌腦袋。

「笙笙,要記住這世間依然很多人愛你,你外婆,你父親,還有我……」

即使是現在,笙歌想起這句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淚濕眼眶,她真的不敢想象,一個男人該是有多愛一個女人,愛到可以這樣無所顧忌的愛著這個女人的家人。

這次,他又是這樣,只要葉雲天和他開了口,無論他在哪里都回回來,他總是義不容辭的,就像,笙歌是他的孩子一樣。

母親即使去世多年,可是這世間,還有這麼深深惦念著她的兩個男人。

多讓人覺得羨慕,可是笙歌知道的,母親配這樣的羨慕,而她不是母親,她配不上這樣的幸福。

她是個只會生事端的麻煩精。

?

笙歌已經听到車子停下的聲音了,也許是在錦繡山莊時候等宋華楠養成的習慣。她站了起來,好像站起來就可以听得更仔細。可是沒有聲音了。

宋華楠那會兒很奇怪,為什麼每回自己車子才停下,笙歌就已經打開門站在門口候著他。後來他知道笙歌每天都會窩在沙發里屏息凝神的听他回來的聲音,為這事兒,他得意洋洋的抱著她得瑟了好一會兒。

再後來,他每天回家,剛開進大門就會長長的鳴一記喇叭。那原本刺耳的聲音在笙歌听來竟也是歡快的。她說「幸虧這兒只有錦繡山莊,不讓鄰居準會告你擾民。」

他笑「擾民我也樂意,我是告訴我老婆,我回來了!免得她像是小兔子一樣豎著耳朵還听不真切。」

說完,他的雙手就會圈過來,緊繞住笙歌的肩膀,累了一天的身子其實是有些沉重的,可是他又舍不得把全部的力量都壓在她的身上……記憶里他的味道在一點一點繾綣而來。

「咚咚咚~」耳邊急促的腳步拉回了她的思緒。

隨著聲音的靠近,鼻尖清晰的味道取代了記憶里那抹煙草香。

笙歌仰起了頭,微笑。雖然她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已經走到了可以看到她表情的位置。

那人的腳步聲忽然就頓住了,時間都像是靜止了一樣,但是就是沒有听到他說話。

好像等了很久,久到笙歌覺得自己的表情都僵死在了自己的嘴角。

「笙歌……」沈天志低沉到有些顫抖的嗓音和他的腳步聲同時響起來。

「沈叔叔,好久不見。」笙歌說著,才覺得自己說這話其實也是有欠妥當的,她已經看不見了,又何來再見。

顯然沈天志沒有去細細的揣度笙歌的話,他有些激動的喚著笙歌的名字。

笙歌感覺到他的靠近,忽然就覺得一股子酸澀涌到鼻尖。她想哭了,她知道在這些人面前,她可以脆弱。

沈天志揚起手,撫了撫笙歌的發心。

他揚手的動作帶動周身的氣流。AUD,他身上的味道依舊未變,這是母親最喜歡的古龍水味道啊。

這個男人,專情的笙歌都心疼。

「可有其他不適?」沈天志輕輕的問著。

「沒有。」笙歌如實搖了搖頭,有些愧疚「沈叔叔,我這次又要麻煩你了。」

「傻孩子,說什麼傻話。」

沈天志揮了揮手,對上那水盈盈的雙瞳的時候,竟有些不敢直視。這麼多年不見,這笙歌出落的愈發與她母親相似。

甚至是這溫婉的氣質,都不差分毫。

他剛剛看見這張容顏的時候,甚至都不敢進來,站在門框里晃了好久的神才想到要進屋來。

他總算想起葉雲天對他說的那番話。他說「天志,我很想那個孩子,我也想把她帶在身邊自己照顧,可是我不敢去看她,真的不敢。」

因為一看,就會想起,一想起,就會心痛。

「怎麼想起非要到美國來接受治療?」沈天志拉著笙歌到沙發處坐下。

「因為這里沒有認識我。」笙歌也坦白的將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在A市,她是金光閃閃的宋華楠宋少爺的未婚妻,她必須也是這樣華麗麗的,那才配的起他高貴的身份。

可是這會兒,她連生活都快不能自理了,又怎麼去演繹他完美的太太。

他在A市,是打個噴嚏都要讓人說三道四的身份。

她現在這樣,只會將他在阮琳瑯的事情之後推上另一個風口浪尖。

而她,最不想的,就是讓他因為自己丟臉,跌價。

「你的婚事我听說了。」沈天志嘆了一口氣。

即使是剛剛進門的時候看到的自己,他都沒有嘆氣,可是說起她和宋華楠的婚事,他竟然這麼深的嘆了一口氣。

「沈叔叔,不是你想的那樣的。」笙歌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好像所有人都覺得她在宋華楠的身邊受盡了委屈,覺得宋華楠是那樣罪不可赦的壞男人。

可是真的不是,她在宋華楠身邊是傷心過,可是他帶給她的快樂和幸福,卻是她這輩子都不曾感受的。也是,唯有宋華楠才能給的。

「你放心,你已經答應我,一定會幫你解除婚約的。」沈天志拍了拍笙歌的手背,安撫道。

笙歌的心「咯 「一下,但轉念又覺得釋然,解除婚約,是現在對她和宋華楠最好的選擇。

「當初听說你要嫁過去的時候,我就覺著這不靠譜。婚姻大事豈是兒戲,他們這些大人也真是,婚約是拿來開玩笑的嗎?楊秋琴這點心思我知道,她不過是那點母性又泛濫了,仗著宋華林的角膜理直氣壯的挑事端,也不動腦子想想,當初若不是尋芳,她這雙兒子都得喪命……」

沈天志這火氣一上來,這話在他嘴里收不住往外蹦的勢頭。他看到笙歌越發鐵青的臉,這才意識到什麼似的掩了掩嘴,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笙歌捏緊了自己顫抖的掌心,卻怎麼都控制不住的跳動的神經。

她顫顫巍巍的問「沈叔叔,你說什麼……」

?

汪赫車子才停穩,就見宋華楠氣勢洶洶的走下了車。他的薄唇緊抿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憤怒也沒有,可是越是這樣越是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果然華源的員工都是極懂得察言觀色的,全公司上下的人都看出宋華楠這會兒不好惹,遠遠見了他不是掉頭走掉就是低頭飄過。

汪赫逃不了,只得硬著頭皮跟著。

「汪赫。」宋華楠忽然停下了腳步。

汪赫正低著頭,躲閃不及的撞在宋華楠鋼鐵一樣的後背上。汪赫只覺得額頭一陣劇痛,他還沒來的及月復誹宋華楠怎麼這麼硬,就見宋華楠猙獰著臉轉過來。

「汪赫!」宋華楠大吼一聲,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肩膀。

汪赫這才想起,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估計宋華楠也是疼的厲害。

「是,大哥。」

「把A市的最好的私家偵探都給我找來。」

「都?」汪赫輕輕的反問,抬頭卻發現宋華楠已經朝自己掄起了拳頭。他立馬掉頭,小跑著連聲應允「是是是……」

汪赫一走,整個樓道忽然就靜了下來。

宋華楠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是空落落的。

讓他心寒的不是葉雲天的態度,反正他本來就沒有太把葉雲天當回事兒,只是心中總是隱隱覺得笙歌現在並不好。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他記得小時候,他對葉笙歌就是有特殊的感應的。

葉笙歌那個笨蛋,從小就笨,躲貓貓的時候總愛藏在那些別人怎麼都不可能找到的小小角落。

那些沒耐心的小男孩找一會兒找不到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了,也就葉笙歌一個人還蹲在自己藏身的地方,等著別人來找到她。

宋華楠最不屑玩的就是躲貓貓,這些沒有技術含量的游戲,他總覺得應該是女孩子玩兒的。他那會兒覺得玩彈珠都比這個有前途。

可是沒辦法啊,葉笙歌傻啊,躲到最後還是得宋華楠去把她找回來。這場躲貓貓,也就成了他們兩個人的游戲了。

不過宋華楠找葉笙歌並不費力。她膽小,不敢躲黑的地方,又過敏,踫不得花花草草的,他總是一下就可以把她揪出來。

找到笙歌的時候,她每回都還特別興奮。一路上都在揪著宋華楠的衣角問他「是不是我藏得特別好,所以你才這麼久才找打我?」

宋華楠不理她,只是暗自翻著白眼,心想︰我只是看到最後沒人來找你了做好事而已。

他不回答,笙歌還會繼續的問。現在想來,那時候的葉笙歌還真是個小話嘮,和現在的氣質一點都不像。

最後他被她問煩了,就只得乖順的附和著她。「對啊對啊,你好厲害!」

可是葉笙歌這白痴永遠不懂他的苦心,把這話當了真,大受鼓舞之後,下次找的地方愈發的偏,躲得愈發的好。

以至于後來他找她愈來愈困難。

直到像現在這樣,他再也找不到她……

?

笙歌坐在窗邊,剛剛下了一場雨。

春天的雨,細又無聲。若不是鼻尖又雨水浸透泥土的味道,她都不知道下雨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趁著這會兒還可以這樣吸氣。等到春天徹底來臨的時候,空氣里都漂浮著花粉的味道,她連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的。

沈天志出去了,說是得親自去機場接個人,這話听起來其實像是個借口。尤其是在他對她說出那番話之後,像是落跑一樣。

笙歌撫了撫自己的太陽穴,細細的消化著沈天志的話。

這個中的利害關系她得好好的理一理。

當年,是母親救下了宋華楠,又是宋華林的角膜讓自己重見了光明。原來,她和宋華楠的婚約中還夾藏著這麼一個故事。

怪不得前前後後女乃女乃對自己態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甚至望著她的眼楮喊出華林大哥的名字。怪不得宋夫人站在母親的墓前對宋華楠說「她是個比我還要盡職的母親。」

怪不得找到角膜之前爸爸說這是媽媽冥冥之中的安排,而又怪不得多年之後宋夫人選兒媳萬里挑一卻偏偏挑中了自己……

原來,不管地球怎麼轉,紅線怎麼牽,也不管她和宋華楠是何種意願,他們的命運,早就是被安排好的。

而她比較幸運的是,她剛剛好,喜歡著宋華楠。

順水推舟,不知道是順了多少人的意。

她靠在窗沿上,閉上了眼楮。上眼皮包裹住眼球的時候,她忽然覺得這樣黑暗好真實。

那個從小保護著她的華林大哥,原來一直都沒有離去,他一直都在守護著她。

「笙笙,你實在是太皮了。」耳邊像是忽然傳來了宋華林略微嚴肅的聲音。

他很少指責她。

唯獨那次她踫翻了女乃女乃的花瓶。看著宋華楠挨著那一頓打,他一邊擒著她不讓她沖出去,一邊在耳邊輕聲指責她。現在想來,這是他對她說過最重的話了。

笙歌知道,他是心疼華楠了,心疼他那個嘴倔的像是死鴨子一樣的弟弟。

那會兒宋華楠還總是覺得哥哥宋華林是偏心笙歌的。

可是沒有,華林大哥是一樣疼他們的。所以他把生的機會留給了華楠,把光明留給了笙歌,看,他多公平。

笙歌感覺到有眼淚正順著她的臉頰滑落下來。

「笙笙,你這個愛哭鬼。」

笙歌「騰」的直起身子。仿若耳邊真真切切的響起的是宋華林的嗔怪。

可是眼前除了無盡的黑暗和一片濕潤,什麼都沒有。

是不是她哭起來太丑了,是不是她那段時間哭的又太多了,所以華林大哥生氣走了,他不想再守護愛哭鬼笙笙了?

是不是?是不是!

笙歌越是想控制自己的眼淚,眼淚卻越流越多。

她知道華林大哥不愛她哭,她知道宋華楠看她哭會變得暴躁,可是這會兒他們都不在,她可以變回那個愛哭鬼的。

「Miss葉,Miss葉……」Jena響若洪鐘的聲音越來越近。

笙歌想伸手去抹眼淚,可是抬手之際門已經 嚓一聲被打開了。

「看看,自從你來之後,這個家多熱鬧,又來一個這麼帥氣的……」許是看到了笙歌臉上還在斑駁而下的淚痕,Jena的話語停在了嘴角。

笙歌低著頭,只是低著頭,深深的低著頭,卻藏不住肩膀的抽動。

「葉笙歌,我說過,想哭,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

?

笙歌正怔忪著,就被圈進了一個並不溫暖的懷抱。他的衣服上還沾染著春雨的濕氣,連同青草的氣息撲面而來,卻格外讓笙歌覺得安心。

「言澈。」她抓緊了他的衣襟,「嗚咽」一聲,漸漸的哭聲陡然增大,她終于將自己潛藏的情緒都釋放出來了。

林言澈擁緊了她,她這縴細的身子,即使這樣抱著她的時候,都抓不住那真實感。

可是,不管怎麼樣,他終于找到她了。

大學里的錯過,是因為他走不進她心里的故事。

回國後的錯過,是因為他越不了她心中的城池。

地震中的錯過,是因為他亮不過她心上的光源。

可是這次,是他先找到了她,是他比宋華楠先找到了葉笙歌。

「笙歌。」林言澈將胳膊松了松。他的手掌輕輕的托起笙歌的下巴,讓她正對著自己。

即使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可是他還是在她黑亮無神的雙眸里看到自己錯愕的表情。

她真的看不見了,才短短幾天的時間而已,一切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非要等到這樣,才哭的出來,這個傻女人。

「咳咳……」門口傳來幾聲清咳,隨即有人象征性的敲了敲門。

「笙歌,盡量不要太過分的流眼淚。」沈天志的聲音淡淡的傳過來。

笙歌穩了穩心神,果然,連哭都是不允許的。

「言澈,你一路舟車勞頓,先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沈天志朝林言澈揮了揮手。

林言澈看了看笙歌,他還沒有從找到她的興奮里緩過神來,更沒有從笙歌失明了的打擊里緩過神來。他不想離開她,生怕不見她一秒,她又不見了。

「來日方長。這會是一場持久戰,沒有那麼快會結束的。」

「你去休息吧?」笙歌推了推林言澈的胳膊,剛才是她失控了,這會兒她清醒過來,只覺得不好意思的緊。

林言澈終于低頭說了好。

笙歌听到Jena在為林言澈引路,林言澈極為順溜的應答著她,他的英語地道的像是美國人。

「笙歌,忘了我剛才說的話。」沈天志還在房里。

笙歌沒說話。

「你暫時把這些瑣碎扔一邊,你現在只要專心接受治療。」沈天志說著,頓了頓「這個小伙子人不錯,他早些年就在美國好萊塢名聲大噪,沒想到見了面還是這般謙遜有禮的人。」

笙歌听著,沈天志很少會對一個人流露出這樣的好感。林言澈的確是個優秀的人。似乎所有人遇到他的人都會喜歡他。

不像宋華楠,有人喜歡他,也有人討厭他。一半一半。

「Miss葉,這個,就是你的未婚夫嗎?」

Jena將林言澈帶回他房里之後又折回來,也不顧沈天志還在,就對著笙歌八卦起來。

笙歌下意識的往沈天志站立的地方望了望。即使什麼都看不到,她還是感覺到了沈天志熾熱的目光。

「不是。」笙歌搖了搖頭。對著沈天志的方向改用中文說「沈叔叔,我不知道爸爸是什麼意思,可是我真的不希望言澈和您一樣,一輩子守著一個不可能的人。」

沈天志垂落的手心驟然握緊。

「笙歌……」

「珍惜眼前人。」笙歌忽然笑了一下。

「咳咳。」沈天志又清了清嗓子,雖然知道Jena听不懂,可是他還是覺得有些尷尬。「Y頭,大道理人人都會說,這句話此時用在你身上也再合適不過。你好好考慮吧。」

笙歌點點頭,她記得她最後給林言澈的承諾,就是她會考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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