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澈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這個背影,他一定是在哪里見過的。
尹修不知何時已經掛上了電話。
「看什麼呢?」他湊過來。「是美女嗎?不會是帥哥吧?」
「是不是快到了?」林言澈答非所問,伸手將尹修的腦袋推回去。
尹修倒也真的正正經經的坐直了身子將自己這邊的車窗降了下去,街道兩旁的景物都在後退,他點了點頭丫。
車廂里忽然一片沉寂。
沒了沈茜茜嘰嘰喳喳的聲音,還真是有些不習慣了媲。
「阿澈,真不是我說你……」
「那就打住。」林言澈伸手比了個暫停的手勢,將尹修的話硬生生的擠了回去。
「你不讓我說我就不說啦?」尹修甩手。「眼看我們三條光棍就剩你一個是孤家寡人了,我和華楠有多著急你知道嗎?尤其是華楠,你這一天不定下來,他就一天操著大媽的心。」
林言澈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他忽然想起高中那會兒的期中考,每回都是他和宋華楠先交卷,尹修一個人坐在考場里更加的孤立無援,他和宋華楠總愛站在考場門口,變著法的給尹修使眼色,打暗號。
雖然每回都是效果甚微,但是他們每回都是樂此不疲。
不放棄,不拋棄。
這是尹修文縐縐說的。當時他和宋華楠還「呸」的一聲,一齊啐了他一口。
沒想到風水輪流轉,這一回,最後交卷的人,成了他。
還是一張愛情考卷。
這是無論旁人如何想要幫忙都使不上力的一場戰役。
他不怕孤軍奮戰,真的不怕。可是唯獨,他怕不能棋逢對手。
華楠操著什麼心,他還不知道嗎?
他對自己那一股子的愧疚,也不知道是從何而來。明明愛情,只有愛與不愛的無奈,沒有對或錯。
華楠也對他說起過,他說「林言澈,你知不知道,我是在以嫁女兒的心情給你找媳婦啊。」
林言澈當時就愣了愣,待到反應過來,他立馬打趣他「這倒是個好主意,你和笙歌什麼時候生女兒,我可以等。」
宋華楠隨即就侵過來,一把將他按到了桌面上。「不正經是吧,不正經是吧,活該找不到老婆。」
呵。
就他這暴躁的性子,還能操著大媽的心?鬼才相信。
「林先生,尹先生,到了。」司機停穩了車子,轉過頭來微笑。
尹修和林言澈一左一右的鑽出車門。
天不知何時竟已經有些暗了,帝都門口燈火璀璨,豪車雲集。
听說金主宋華楠今天原想包場,是被他的太太給阻止了的。他心里窩火,干脆轉而為來賓包下了整個停車場。
尹修說大地主都這樣,不管是哪里,非得包個場給自己撐撐台面,不然都不好意思和其他地主打招呼。
「宋少的太太過生日這排場,連國母都比不上。」尹修掃了一眼停的橫七豎八的車子。
林言澈聳了聳肩「國母生日年年過,笙歌的生日,算是在嫁給華楠之後才有的,再大的排場都不為過,再大,還能補上她前些年錯過的嗎?」
尹修聞聲抬頭的時候,就看林言澈單手抄在褲袋里,他邁著大步已經往帝都的大門處走去。
深藍色的手工西裝,襯著他模特兒一樣的身材,尹修望著,只想到了四個字。
盛裝出席。
?
李瞳走到帝都的大門口,身著火紅唐裝的侍者過來為她開門,滿臉的笑意浮在面孔之上,一開口竟喚出她的姓氏。
「李小姐,歡迎光臨,靜候多時。」
李瞳跟著彎腰欠身,侍者一臉受寵若驚的擺手,這畫面頓時像是兩國領導人的會晤。
她心中覺著好笑,但到底是忍住了。
這樣的地方,容不得她放肆。
這是李家老爺子的原話,她踏進這金碧輝煌的大堂就記起來了。這地方她六歲的時候來過一次,之後就再也不想來第二回,也沒有機會再來第二回。
這麼多年過去,帝都的招牌越做越紅火,裝潢和服務也跟著亦步亦趨。至少那一次來的時候,沒有人過來給她開門,也沒有人朝她這般友好的笑,所以今天,受寵若驚的人,應該是她。
侍者一路指引,帶著她拐上二樓。這一路他時不時的回頭,像是有意與她攀談,但終是欲言又止。
李瞳一路都在微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她在做一個自己無法掌控的表情的時候,總要提前演練好多回。
她不是不會笑,只是不知道如何對著那群人笑。
腳步在二樓長廊的盡處滯了下來。侍者沒注意,走出老遠才又折回來。
「李小姐,怎麼了?」他順著李瞳的目光,看到了那幅水墨畫,立馬就笑起來了,「這畫在這兒的工齡可比我還要長。」
李瞳點點頭。
她也記得。這畫她第一次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兒,不過那時候還是掛在大堂里,老爺子沒由來的朝著她這個小孩子發了火之後,她看到李叔叔的手安撫似的握住了媽媽的手。
她當時委屈的緊,可是看到那雙緊握的手,她就覺得,什麼都是值得的。
老爺子他們率先上了樓,李叔叔在樓下安排事情,她和媽媽就在樓下等。那時候的媽媽也是膽小的,她不敢在李叔叔不在的時候獨自去面對那一家子,就像現在的她,不願在李墨不在場的情況下獨自與這群人周.旋。
媽媽當時就是站在這幅水墨畫前,畫上是寥寥幾筆疏懶的梅花。
她個兒小,一抬頭,只看到畫上那抹啼血般的紅。
「梅花香自苦寒來……」媽媽微啟著唇角,李瞳耳邊反反復復都是這一句話。
可是,那個命苦的女人,終究是沒有等到香自飄零的那一天,就已經香消玉殞……
「李小姐?」侍者輕輕的喚著。
這個女孩子多奇怪,明明剛剛還是笑著的,可是這會兒對著這幅畫,眼角卻忽然凝上了淚珠。
李瞳知道自己失態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調整好情緒,才轉過頭去。
「不好意思,請繼續帶路吧。」
?
包廂的門被推開。
一室的歡聲笑語像是被卡帶的電影,忽然頓了頓。
李長治端坐在大理石餐桌的朝南位置,也隨著眾人抬起頭。
李瞳環視一圈整個屋子里的人,三姑六婆,她都不熟。李墨在朝她眨眼,她跟著眨了眨眼,才又將目光重新落在李長治的身上。
她的目光坦然悠長,毫無畏懼。
「爺爺。」她的聲音也是脆脆的,好似尋常人家討巧的乖孫女。
李長治沉沉的「嗯」的一聲。
「瞳瞳,過來這邊坐。」李墨率先站起來,對著她招手。
侍者對著李瞳比了個請的手勢,他又走在他的前頭,替她拉開了椅子。
李瞳對著侍者感激的點點頭。
這明明是人家應該做的事情,可是李瞳卻覺得,他的一舉一動都像是在水深火熱中解救著她。
她覺得,在這群人面前被尊重,就是對他們最好的教育。
雖然,也許有人並不懂這樣的教育。
這不,她才一落座,就听耳邊有人嗤笑一聲。
李瞳轉過頭去,看到了許久不見的李玫。喝了幾年的洋墨水,她渾身洋溢著一股子的英倫風,她原本利落的短發不知何時竟已經這麼長,難怪她剛剛進門的時候都沒有認出她來。
李玫變了很多,唯一不變的,是她依舊那麼討厭自己。
李瞳沒有理會她。
她將腦袋湊到李墨的胳膊邊,壓低了聲調問「我是不是來晚了?」
「沒有來晚,是大家想趁著這個機會敘敘舊,所以都來早了。」李墨的手自然的伸過來,揉了揉她的後腦勺。
李瞳挑了挑眉,敘舊這樣的事情,的確不需要提前通知她。
好像之間的所有話題在她出現之後都繼續不下去了。飯桌上竟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沉默。
「上菜吧。」老爺子發話。
「瞳瞳,爺爺可是一直在等你。」李墨似是有意將音調提的老高,像是在宣示著什麼一樣。
李瞳「嗯」的一聲,有些尷尬,有些害羞。她抬頭去看一眼李長治,老爺子的表情依舊是嚴肅的,冷漠的。
若不是這句話是李墨說的,她會以為這是嘲諷。
她一直都是李家被忽視排斥的那一個,這樣的恩寵她受不來。
「瞳瞳最近還在唱戲嗎?」
果然,一旁的二嬸拉長了語調,有意無意的開口就將話題扯到了老爺子最不痛快的地方。
「是的二嬸。」李瞳答得中氣十足,不卑不亢。
「喲,這樣不務正業可不好!你都快畢業了吧,難不成以後真要當戲子啊?」二嬸說著,端起面前的高腳杯,抿了口水,姿態優雅。
「不勞煩二嬸費心,我一定會找份正當職業,做什麼也不會在家里做米蟲。」李瞳歪了歪腦袋笑。
「你……」二嬸有些激動,卻被一旁的李玫按了下去。
在場的人誰都不是傻子,誰都听得懂李瞳話里的指桑罵槐。
二嬸干笑兩聲,穩了穩心神。才繼續道「好久都不見你回家,虧得爺爺還時常念叨著要盡快給你找婆家。難不成真是應了那句戲子無情婊.子無義的老話?」
「二嬸!」
李瞳還未張口,李墨已經先開了口喝止。
「今天就是好好吃頓飯。」
「喲,小墨,可不就是為你和新娘子來好好吃頓飯,瞧你這面子多大,連這位從不露面的大小姐都給請來了。」
「好了!也不看看什麼場合。」老爺子敲了敲手里的龍頭杖。
二嬸一下子噤了聲。
周圍的人卻開始攀談起來,就好像是刻意想壓住這份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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