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的燈還在亮著,門沒有關,蘇安猶豫了一下,推門走了進去。
動作很輕,所以進去的時候毫無聲息,可還是引起了木塵的注意。
他正站在窗前發呆,聞听聲音轉頭看她,微微皺眉,還沒說話,步子已經率先走了過來︰「怎麼還沒睡?」
「你呢?」蘇安淡聲道︰「如果你失眠的話,在這方面我比較有經驗。丫」
木塵無奈的笑了笑︰「看文件太累,所以歇歇眼。」
「在看什麼?」蘇安沒有錯過木塵的神情,她一向敏感,邁步往窗前走去,木塵手伸出去想要阻止,但是最終還是收了回來。
外面黑漆漆的,的確沒什麼可看的,不過……
一輛看不清牌子的黑色轎車停在朦朧的路燈下,在凌晨顯得很扎眼媲。
木家別墅範圍內停放著陌生車輛,木塵竟然選擇視若無睹,也難怪蘇安起疑了。
回頭看著木塵,他眼神漆黑,深幽無比的看著她,欲言又止。
蘇安想起剛才的那通電話,心里似乎有些明白了,但還不敢太確定。
「蕭何的車?」話語遲疑。
「……嗯。」她一向聰慧,瞞不了她,縱使今天騙了她,明天呢?
「你今天黃昏說有事,就是為了見他?」蘇安表情平靜。
「嗯。」
「因為我?」她只能這麼猜測。
「嗯。」
好一陣沉默,然後蘇安問︰「他來多久了?」其實她想問︰「你們都談了什麼?」但最終還是沒問。
木塵想了想,說︰「四個小時,還是五個小時,我忘了。」
蘇安斂眉,沉默。
木塵突然說︰「他衣服都淋濕了,又在車里坐了那麼久,不知道早上會不會感冒?」
「……有元清在,他不會讓蕭何生病的。」她看了他一眼,似乎訝異他對蕭何竟有心善的一面。
「元清也淋濕了。」
她微微挑眉︰「你幫我查查,K國經濟蕭條了嗎?」窮的連雨傘都買不起嗎?
木塵像是忽然間想通了什麼,聲音開始變得異常冷靜︰「要不要請他們進來?」
「你是戶主,沒必要問我。」她轉身準備離開書房。
他拉住她的右手腕︰「去哪兒?」
「睡覺。」
「生氣了?」
「沒有。」不過他如果繼續這麼拉住她的話,她說不定真的會生氣。
輕輕一嘆,他終于開口︰「Ann,我有事情請你幫忙。」
蘇安看著他,沒說話。
松開她的手,他把書桌上擺放的盒子遞給她︰「黃昏的時候,蕭何交給我這個盒子,他讓我轉交給你。」
「是什麼?」她皺眉接過。
「東西很珍貴。」頓了頓,他又說︰「你好奇的話可以打開看看。」他知道這番話出口,她縱使再好奇,也不會再打開盒子了。
果然,蘇安收回手,把盒子遞給木塵︰「還是算了,你幫我還給他。」
「這個東西是他讓我轉交給你的,我還不合適。」他擺明了不接。
蘇安知道這個忙,木塵是鐵了心不願幫她,雖然有些不情願,可還是拿著盒子回到了臥室,換了一身衣服,這才走出去。
大廳里,值夜保鏢看到蘇安正要出門,連忙拿傘給她,態度恭謙︰「夫人,您這個時候要備車嗎?」
蘇安淡聲道︰「不用,我到門口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我陪您過去。」
「謝謝,我想自己一個人。」蘇安撐傘走進雨幕中,出了門才發現雨水很大,涼氣和雨珠迎面撲來,她下意識打了一個寒顫。
朦朧路燈下,雨從暗沉的空中飄落,于是寒意就那麼無情的籠罩著他們棲身的城。
那是一輛黑色防彈車,雨水把車輛外身清洗的很干淨,車里很黑,沒有開燈,但是透過路燈能夠看到蕭何埋首在方向盤上,似乎在沉睡。
蘇安往車里看了看,並沒有看到元清的身影。
這與蘇安之前想的完全不同,她原本打算把東西交給蕭何或者元清就進去的,但是現在……
遲疑了片刻,實在不適合想太久,雨水太大,伴隨著夜風刮在她的臉上,帶來一層濕意,如果繼續在外面站下去的話,她遲早會淋濕。
抬手敲了敲車窗玻璃,防彈的,所以她力道重了重,但願蕭何能听到。
蕭何听到聲音,抬頭看過來,見是她,眼眸閃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光線下的錯覺,蘇安竟覺得蕭何的雙眼很紅。
蘇安示意蕭何打開車門,她的發絲在風雨中凌亂翻飛,極力撐著被風吹偏的雨傘,素顏蒼白,透過玻璃靜靜的看著他。
蕭何終于動了一下車門,順勢打開了車燈。
蘇安關上傘,坐在他身邊的副駕駛座上,關上車門。
「元清呢?」蘇安語調再平靜不過了,好像忘了那天的所有不快,淡漠的像個陌生人。
陌生人這個詞匯刺痛了蕭何。
他沙啞開口︰「我讓他回去休息。」
似乎驚訝他異常的聲音,她看了他一眼,然後收回視線,問他︰「……你怎麼到這里來了?」
「睡不著,就開車出來轉轉。」
蘇安一時沒有說話,這才覺察到車里很冷。
他竟然沒有開暖氣。
「怎麼不開暖氣?」
「不冷。」說著,他似是想起了什麼,連忙把暖氣打開,她一向畏寒的。
「不是說不冷嗎?」
「你冷。」
蘇安低下頭,睫毛一顫一顫的,然後目光就落在手里緊攥的那個盒子上。
「這個還你。」
他看到這個盒子臉色一變,並沒有接,反倒是目光復雜的看著她。
她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就開口說道︰「木塵說,這是你送給我的東西,抱歉我不能要。」
良久,蕭何開口,語氣干澀,「……還是放在你那里吧!」
「這算什麼?離婚禮物?」她扯了扯唇角,笑容沒有任何意義。
蕭何的臉色蒼白,依然看著她不說話,好久之後說︰「……你打開看看。」
蘇安不該打開的,因為當她看到盒子里安放的東西時,從未有過的寒意瞬間震顫全身,但她竟然做不出任何反應,只是死死的盯著那些泥土和碎骨。
如果說蕭何臉色蒼白的話,那蘇安此刻的臉色完全可以用煞白來形容了。她目光震驚,下意識咬唇,然後平復驟緊的心髒和呼吸聲,她平靜的說︰「如果知道里面是泥土的話,我就不下來白跑一趟了。」
蕭何漆黑的眼神復雜的鎖視著她︰「你沒有把泥土清理干淨,所以我給你送過來。」
「謝謝,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我也要進去睡覺了。」蘇安說著,就要去開車門。
蕭何卻緊緊的攥著她的手,正好抓著她的左手腕,因為力道很突然,所以蘇安下意識的悶哼出聲。
蕭何驚了一下,連忙松開,但是很快就又握住她的手,只是這一次力道很輕,也避開了她手腕上的紗布位置。
于是,蘇安就看到蕭何盯著她滲出鮮血的紗布,一動也不動,好像瞬間失去了應有的反應,好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眼楮深處涌現的悲傷似乎把他封閉在了一個死胡同里。
他的手很熱,只怕他身體都是滾燙的,那是生病的征兆。
蘇安抬頭看著他,臉色蒼白,發絲凌亂,似乎是受了什麼打擊……
蘇安扯動了一下唇角,也不覺得疼,掙月兌蕭何的鉗制,蕭何怕弄傷她,松開她的手,在她開車門的時候,忽然就那麼緊緊的抱著她,他把臉埋在她的肩窩處,語聲哽咽︰「Ann,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們忘了過去,重新開始,你說好不好?」
蘇安嗓子像是被刷碗用的鐵絲球刷刮著,尖銳的疼逼的她眼楮發脹,她不想哭,就只能離開。
她推他,推不開,她就手指模索著開門,但又怎能打開?
「蕭何,你讓我下車。」蘇安的身體在顫抖,那種常年積壓在心里的痛和怨,恨和憤,就那麼瞬間流竄了出來,壓都壓不住。
但她卻悲哀的發現,當痛苦深入骨髓的時候,她竟然身心充滿了無力和疲憊感,有些感覺在放小,但是有些感覺卻漸漸的在放大。
蕭何緊緊的抱著她,溫熱的液體流進她的頸項中,痛苦的說道︰「Ann,我去看過我們兒子了……」
那一刻,蘇安渾身一僵,不知道是因為蕭何流淚,還是因為他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