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倫圖在回去的馬車上總是嘀咕。
「讓你放朝天椒,居然給我換成青皮椒,一點都不辣的,你敢騙我,狗奴才吳良輔。」他在自言自語,跟在車外走的吳良輔笑嘻嘻地賠禮︰「小主子,要是朝天椒,奴才現在腦袋沒啦。」
管它是什麼手段,解決了大事,那就是好手段。
索倫圖連吞了三個辣椒點心,孟青才答應跟他回宮。索倫圖想著「能屈能伸」,漸漸也有點竊喜。
而她在另一輛馬車上接著補眠,恍然中,一些片段飛旋到腦海中。
那是……深夜里的坤寧宮。
一只燈籠搖曳地走近,提著它的蘇麻喇姑親手推開了門,回頭道︰「主子,進來吧。」
身著便服的布木布泰謹慎地先瞧了一眼里面才進去,到榻邊抹起眼淚︰「孟古青,好孩子,快醒醒。」
孟青驚訝地看到,高燒中的孟古青,跟她長得一模一樣,渾身輕顫著,眼開一縫︰「姑姑……」
「好孩子,你放心,我一定會讓福臨改變主意,一定讓他改變主意。」廢後的詔書最晚後天就會下來,吳克善和科爾沁的老臣們在半個月前到達京城,一直沒松口。
對付他們,最難的是冠冕堂皇,兩全其美,這個責任應該有人來背。
所以布木布泰來了。盯著她「真誠」的眼,孟古青目光凌厲,毫無懼意地笑了︰「不用了,姑姑,昨天烏雲珠才晉了皇貴妃,您還是為她費神去吧。」
「你」永遠這麼驕傲,都這樣了還不改。布木布泰氣得罵︰「真廢了你,你還能上哪兒去?」
「我早就不想待在這個破地方了,回到科爾沁,我再選一個男人,一個專心愛我的男人,哪怕隨便選一個,他都比福臨好上一萬倍」已是病入膏肓,孟古青什麼都不怕。
「好,你自己選的,依你,哼,回去。」布木布泰片刻已回復到慈愛的模樣,笑mimi地走了。
不一會兒,外邊蘇麻喇姑著急的聲音響動著︰「主子,您真這麼干嗎,這。」
「還記得當年說過我將來會‘母儀天下’的喇嘛嗎,把他找來。我要這個臭丫頭付出代價,我要讓她永遠為福臨守活寡,好一萬倍,她說好一萬倍敢這樣說我的福臨,她還想找別的男人,她說別的男人好,我要讓她這輩子,下輩子都遇不到」
「主子主子」聲音太高了,蘇麻喇姑驚恐地跪下。
……
片片碎影如急流勇退。驚醒的孟青滿臉是淚。
宮里派來接應的蘇布達同車陪伴,嚇壞了︰「格格,您怎麼了,啊,您怎麼了?」
「沒事,做了個夢。」孟青按按狂顫的心口。這個夢,她已經無數次遇見它,而這一次,她終于明白是為什麼。
在成長過程中揮之不去的夢魘終于清楚了。這一次是穿越也是回來。
是老天要她解除命運的魔咒,還她一個公道。
怪不得演起孟古青來如魚得水,怪不得那麼痛恨福臨和烏雲珠,怪不得徐濤和于敏敏會狼狽為奸傷她至深,原來她就是孟古青,這一切都只是命運的重復。
孟古青暗忖,感謝老天的安排,如此大好良機。既然歷史變了,那就變到底吧,福臨,孝莊,烏雲珠,我回來了你們誰都別想好過
蘇布達不知道這些,替她抹了淚,再三寬慰︰「別哭,皇後主子說您做得很好,用不著怕。八阿哥就該這樣對他,只是沒人敢。這往後啊……」
「往後他就是我的武器。」孟古青低低地自言自語,她絕對要贏。
不是冤家不聚頭,入了宮門,索倫圖和她往乾清宮走,突然迎面福臨被烏日娜領著,臉上掛滿淚痕。
「又是他。」索倫圖咬咬唇,回頭對孟青道︰「就沒見過有一天不哭的。」
「哦?」孟古青哼一聲,伸手點點︰「別笑啦。」
福臨看見孟古青,驚喜不已地向前湊︰「表妹,額娘罵我不讓我來看你,她讓我說生病了。」
嗯?信息量好大呀,真是實心眼。孟古青仔細瞧,福臨穿著一身松花色的坎肩,頭頂黑色的瓜皮帽,腳上米黃的軟布靴,一水清淡的打扮,跟索倫圖比比,高下立分。
說什麼節儉之道,得寵不得寵已經很明顯。天生的克星在這里,福臨又能怎樣。
歷史改變,崇德十一年了,布木布泰還只是莊妃,住在永福宮,因為海蘭珠而和廣大的宮妃一樣,默默地忍受過日子。
既然這樣,幫幫你。孟古青望望對面遠處走來的人,問福臨︰「為什麼姑姑罵你不讓你來看我,你為什麼要裝病?」
「我。」她的目光是一把刀,福臨害怕地向後躲︰「我沒說,你听錯了。」
「我沒有。」孟古青趁機也哭起來,不依不饒地︰「嗚嗚,姑姑不喜歡我,她討厭我,哇哇她讓福臨裝病不來看我,嗚嗚嗚姑姑壞姑姑壞」
不過哭幾句罷了,她知道,剩下的皇太極會替她辦,還有索倫圖呢。
「哎,別哭,別哭啊。」索倫圖急了,正好一抬眼,喊道︰「皇阿瑪快來福臨欺負她」
「她沒听錯。」下朝歸來的皇太極不悅地咳嗽,天生的微紅面龐更見怒意︰「朕也听見了。」
「皇阿瑪。」周圍人跪了一堆,福臨呆了,水汪汪的眼楮眨呀眨︰「我沒有……」
「那你就是撒謊。」孟古青還在哭,哭得索圖倫同仇敵愾︰「皇阿瑪,打他」
「讓莊妃過來,有話問她。」皇太極望望這幾個小孩子,已有了主意︰「吳良輔。」
吳良輔機敏地低頭,領命去了。
半個時辰後,莊妃來了,在書房門口看到了孟古青。
「姑姑納福。」孟古青溫和地行著禮,眼角卻泛著一絲冷意。
「你。」莊妃正是忐忑,沒心思理她,虛偽地笑了笑,進去了。
房內只有她和皇太極兩個。她跪了很久,皇太極也沒讓動,忽然咳嗽一聲,嘆道︰「你這是干什麼,把心思都動到小孩子身上了,嗯?」
「臣妾。臣妾哪敢,福臨真是不舒服。」莊妃立刻避重就輕。福臨是害索倫圖跌倒的當事人之一,而責任,莊妃並不想讓他背。只有裝病才夠低調,才足以避風頭。
「是嗎,你是想把孟古青趕回科爾沁,還是想讓一個小孩子來當福臨的替罪羊,朕的心有那麼狠嗎,你是眼紅了,還是覺得朕太糊涂了,不明白這里面的心思?」皇太極冷笑著看她︰「現在孟古青可傷心呢,你說怎麼辦?」
莊妃和海蘭珠是同胞姐妹,可是皇太極始終很難真正愛上她。他甚至可以當她是對手,敬佩她,贊嘆她,都未必能愛她一分,因為這個女人的心,太深。
她是沙漠里的駱駝,天空中飛的鷹,她能熬,能忍,比男人狠百倍。
到這時候,她還能笑出來,拉家常似的說︰「皇上想得多了,臣妾怎麼會呢。別的不說,我也想著去看這孩子,只是被福臨絆住了,走不開。福臨那些話是他任性亂講的,小孩子的話您還信他。」
「那就是福臨撒謊。」皇太極手撫著桌案,敲了敲︰「這樣吧,打十下手板也算懲戒,來人」
「皇上」莊妃的臉泛起一抹嫣紅,鼻尖全是汗,她急了。
「就這樣吧,往後就算他不記得,你替他記得。」皇太極咳嗽一聲︰「你回去吧,對了,出去的時候,跟孟古青說一聲,讓她進來。」
「她進來做什麼。」莊妃抿住唇,震驚地抬眼︰「您讓她來打福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