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屋東邊是專供小孩子使的,卓瑪和蘇布達領著他們進了第一間。進來幾個下人圍著,都站好了。孟古青的宮女圖雅挨著她,塔娜在另一邊守著索倫圖。
「行了,我們自己玩兒吧,謝謝嬤嬤。」一張小桌擱在炕上,把它分成兩邊。索倫圖小大人似的一抬手,嚴肅又認真坐到左邊去了,又對孟古青說︰「你在右邊吧。」
「哎。」卓瑪看著兩個孩子,脖子向前夠了一下,想說話,最終放棄了,拿眼神掃掃兩旁的下人,朝他們點頭就退出去。
一會兒,外邊一些人進來,上果子的上果子,端水的端水,整齊有素,有的記得,有的沒見過。孟古青前世這個歲數,還在科爾沁草原上喝羊女乃呢,哪知道這一次,歷史會變成這樣,現在人生重新洗牌了,以後的路還長。
這樣也挺好,只是規矩太多,在草原上的奔馬的威風,都得拿根繩勒起來。水和果子拿來看看便是了,皇後這還沒到呢,雖然她到了也還是再換一遍,可是這舊的,也只能老老實實地放著。
禮數和規矩就是一張網,無數的小魚掉在里面。在宮里,做事情之前要想很多遍,末了,也不能保證完全不出錯。
就好比,哪怕將來要做夫妻的人,也還要拿規矩拴著,謹防著不懷好意的人作怪。
這就是皇宮,金磚紅瓦蓋成的牢籠。
想干什麼就干什麼,咬定了就不松口,撞南牆都不回頭,那是科爾沁。
孟古青想想,曾幾何時,在被抬進宮的路上也曾經幻想過,她的男人今後跟她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高興了就叫,不高興了就吼,敢在馬鞍上立起來,追著太陽跑,跑得比風都快;看見混蛋上去就揍他,揍得他哭爹喊娘。
有這樣的男人,可他在夢里,她總追不著他。她嫁得不是科爾沁,是紫禁城,她嫁得不是男人,是皇上。
她是一陣飛馳的風,福臨卻成了裝風的口袋。她左撞右撞,到死,也還在這只口袋里。
孟古青想著,眼楮有點濕,她閉了閉,有點情不自禁地傷心。侍立在旁的圖雅默契地感受著,沒敢說話。
「你怎麼啦。」索倫圖搓著手,有心逗她。瞧她的眼楮像水晶,閃閃的,不覺遲住了。
「沒,你的手……」孟古青瞧他,剛說了半句,來動靜了,有人報,蘇布達伺候著哲哲進來。
「皇後/皇額娘金安。」一張端莊的鵝蛋臉出現了,兩個小孩子趕快行禮,稱頌著。
「起來吧。」哲哲穿著松花色暈綠緞繡飛蝶夾氅衣,小兩把頭上暗紅寶石團花一邊一個,她近了幾步,有些倦色地模模兩個孩子的腦袋︰「回來啦。」
「哎。」孟古青小心地窺探地臉色,馬上回頭瞄一瞄索倫圖,已經到了嘴邊的疑問,索倫圖咽下去了,兩人換上吉祥話都來問安。
出事了,也只能裝作沒有發現。剛剛在書房發生的卓瑪和蘇布達還沒有報她,也是因為它呢。
「你們和睦就是最好的孝順了,以後少讓我頭疼。」哲哲有點安慰,抬手模了模眉,對他們道︰「到關睢宮見禮去吧,底下還有幾個地方要走呢。」
是說淑妃和大貴妃娜木鐘吧,五大妃里頭,最後一個是莊妃,這兩個也佔著位置,孟古青心里有數,順從地應了。哲哲又叫過卓瑪,低低地道︰「你帶他們去吧,注意著點兒。」
宸妃這兩天心情不太好,身上也不舒服。卓瑪明白了,貓了貓腰。
看著他們走,哲哲在身後一聲嘆息,有些哀傷,孟古青頓住了,回過頭來,認真地再又福了福身。
「哎,走吧。」小家伙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知道鼓勵人呢。哲哲真覺得溫暖,手一夠把她拉住,握握小拳頭才放開。
「是。」孟古青轉身順著下人們去了。等蘇布達送人走了再回來,很急切地瞟了一眼哲哲,便道︰「主子,您別生氣了。」
哲哲抿開唇角,想想剛剛離開的那拉氏,笑得有點酸澀︰「這也沒什麼,受了皇上的寵幸,有喜了,來給我報個信,也是應該的。」
剛剛孟古青和索圖倫在側屋的時候,她將這事稍稍打理了一下,也還算順心。
「那樣的身子骨,養不下來呢。」這位庶妃那拉氏是七年前跟了皇上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這回總算盼到了。蘇布達想著就氣,忍不住損兩句︰「看她那樣兒,風一吹就跑啦。在您的屋子里轉悠,奴才都害怕呢,這萬一摔倒了……」
「這種話不許說了,沒那麼嚇人。好好養著就是了。以後再看吧。」孩子是哲哲心里的痛,她不願意多談︰「該報給皇上知道了,這也是件喜事。」
「主子,您總是心寬,一個個的。」蘇布達為她傷心︰「憑什麼呢。」
「別再有別的事就行了。」哲哲擠擠眉心︰「對了,福臨那兒還好吧,病怎麼樣了,我過去瞧瞧。」
宮里雖是得了喜事,只怕有人心里難受。對海蘭珠和布木布泰,哲哲盡量做到左右逢源,橫豎都撫順了。
「哎。」打手心的事兒還沒說呢。心中暗暗叫急的蘇布達看她一臉殷切,攔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