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葦吟 第三章 娥眉淡掃

作者 ︰ 安璧城

我笑道,「是的。她想把我害成甚麼樣子,我就分毫不差地把她害成甚麼樣子。」

小丫鬟拍手笑道,「這謝添香自負美貌,囂張跋扈,,如今她沒了烏鬢青絲,像一只月兌了毛的大烏龜似的,可真真有趣」

花鼓姑姑微微皺了皺眉,「小蹄子還不打嘴,主子的事兒也是咱們奴才議論的」

此刻門首咯咯的腳步輕響,青錦掀門簾進屋,惶急道,「可不好。添香一口咬定是贊善下毒害她,打發嬤嬤找秦貴妃告狀,如今秦貴妃的鳳輦已然在半道上了。」

花鼓姑姑一听,亦是惶急,「秦貴妃為人甚是精明,萬一叫她看出端倪,贊善恐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呢。」

我笑道,「謝添香吃得好嗎,可是一點糕點渣子都不剩?」

「一切都按照小姐您的吩咐,只說這藕粉桂花糕是取了早生貴子之意,必須全部吃完了才有效力。謝添香听見了像餓虎似的,一口氣就全部吃光了。」

我懶懶在錦榻上躺下,闔上雙眼,問道,「那萬公公安在?」

小房子道,「那個賊老太監正在門首候著呢。」

我一擺手,「把他宣進來吧。」

萬公公欣然進屋,雙膝一曲,跪下叩首道,「贊善鳳體金安,小萬子給贊善磕頭了。」

我陰陰笑道,「原來你就是打點我膳食的御膳房內監,你的手藝很好,膳食的味道很不賴。」

萬公公笑道,「多謝贊善夸獎,能給贊善獻一份心,是咱們做奴才的福分。皇宮里誰不知道新晉的薄贊善為人寬厚嫻靜,都爭著搶著要來給贊善獻心,可都沒有奴才的福分。」

我看他渾然不覺我話中凌厲之意,便直截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和謝添香姊妹一場,今早就把你給我籌備的膳食送到了她那里去,你猜怎麼著了?」

萬公公一愣,臉上立時浮現驚懼之色,諾諾道,「奴才一大早就……就被宣到雪芳閣,**別的物事一概不知。」

我冷笑道,「好奴才,翻了斬首的大罪,你倒推得一干二淨。」

萬公公連連叩頭,叩地有聲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蜂蜜茶里添了薄荷粉,可以治嗽疾,藕粉桂糖糕里摻了紅棗和枸杞子,又可以活血化瘀,紅潤氣色,你為本宮想得可很是周全啊。」我幽幽地盯著他看,悄聲道,「不過這薄荷粉和紅棗枸杞子混在一起食用,卻是一劑毒藥,民間叫它鬼附身,因為食藥之人會在半柱香的時辰里頭發月兌落,面色烏青泛白,就好像是厲鬼附身一樣。」

萬公公見我把他的詭計合盤托出,頓時嚇得沒了膽子,叩首道,「贊善饒命贊善饒命都怨小的一時鬼迷了心竅,收了謝添香銀錢,竟做出一番傷天害理的窩贓事,贊善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贊善饒命」

青錦一個猛子近前狠踹他一腳道,「就該千刀萬剮的沒天良的奴才這事贊善要是捅到了秦貴妃娘娘那兒,準保你下邊挨一刀,上邊再挨一刀」

萬公公兀自叩首求情不止道,「贊善,我是半道進宮的閹人,家里還有個自幼重病下不來床的女兒,要不是為了她,我也不願在褲襠送上一刀子。這次實在是沒錢給她治病,我方鋌而走險,做出這等不要臉的事來……我還不想死,我死了,我閨女可怎麼過活」

我淡淡笑道,「罷了。其實你不想死也可以。」

「奴才愚笨,還請贊善明示」

「桂花糕里沒有紅棗和枸杞子,蜂蜜茶里更沒有甚麼薄荷粉,又不能開膛檢驗,吃進肚子的東西自然是死無對證了。」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了」

萬公公叩首不迭,腦袋頂一溜頭發已然雪白,可見真是為患病的女兒操碎心了。我吩咐他下去,又喚來青錦道,「你去給萬公公家里送上些白米白面,再請個好郎中給他閨女瞧病,醫藥的費用一律由我擔當。」

青錦氣道,「這個奴才差點把小姐害了,小姐你還百般幫他。」

我淡淡道,「各人自有各人的難處,我讓你去,你去就是了。」

那邊秦貴妃查檢半晌也沒看出甚麼端倪,遂教人把謝添香拖進采蓮坳養病,剝奪她秀女頭餃,連降三極,貶謫為九品采女。謝添香進采蓮坳之前,痛罵著放出口聲道,「我腔子里但凡有一日活氣,定要那薄家*子血債血償」我听了也只是一笑,反教青錦給她送去幾床錦緞被褥,和養發補血的名貴藥丸,不料謝燕璇卻把綢緞都一一撕碎了,藥丸也丟進圍欄喂豬。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星月的醫術端然精妙無儔,潘剪葉的摑傷大好了許多,面色紅潤,更勝往昔,她經常戴著一面白紗面罩來雪芳閣坐坐,我們閑聊敘話,盡情打發著**無聊的歲月。清姿卻似害了病癥一般,整日病懨懨的,我猜她是思念大皇子星月,心中不僅不嫉妒,反而油然而生一股惺惺相惜之意。

我們同為**妃嬪,卻眷戀一個永遠不可能屬于自己的男人。

更何況,這個男人還是我們夫君的長子。

一日我們三姊妹在雪芳閣暖蘢里閑坐敘話,清姿的貼身宮婢緣兒忽然跑進來嚷道,「不好了,添香,皇上要把大皇子遣去邊疆呢」

清姿騰地一聲立起身來,「此話可當真?」

宮婢垂首道,「奴婢不敢妄言,皇上已把眾位朝中老臣召到御書房里商議斡旋了。」

清姿皺眉道,「一定又是那個秦貴妃出的主意。她剛剛誕下小皇子,就急著立自己的所出為太子。大皇子既是先皇後的唯一血脈,又是嫡親長子,可不就成了秦貴妃的眼中釘,肉中刺了麼」

剪葉道,「可憐大皇子那麼善良,要不是他,我眼下還不知是死是活」

清姿急道,「這可怎麼是好邊疆苦寒之地,匈奴又日益驕縱妄為,三載之間已死了兩位戍守將軍。大皇子一介文弱書生,冷不丁派他過去,不就是要他的命麼」

花鼓姑姑淡淡道,「眾位小主,這宮闈間的事情錯綜復雜,可千變萬變也逃不出一個寵字。秦貴妃寵愛日盛,眼下是皇上跟前數一數二的得意人,而大皇子的母妃作古日久,人走茶涼,往昔便有甚麼濃情蜜意也是有力沒處使奴婢看,這次大皇子恐怕是非走不可了。」

我心里驚了一驚,竟有股說不盡的悲愴傷情。

不行我堅決不會讓星月遠赴邊疆

他當初救了我們三人一命,我們也該償還他的恩情了。

我想一想道,「大皇子既然是先皇後唯一所出,就萬萬走不得。否則小皇子一旦被立為太子,今後母憑子貴,就更沒有咱們的好日子過了」

花鼓姑姑嘆道,「話雖如此,不過世間的事情勉強不得……」她抬首深望了我一眼道,「贊善連聖上的龍顏都未曾見過,也憑借甚麼來和秦貴妃抗衡?」

我淺笑道,「我雖沒見過聖上的龍顏,可有一個人卻伴隨君側,恩寵獨絕。」

清姿驚道,「是姚淑妃?」

「正是。姚淑妃進宮承寵日久,卻並無所出,眼下秦貴妃權勢燻天,又添了小皇子,猶如猛虎添翼。如果秦貴妃的兒子封了太子,那姚淑妃定然沒甚麼好日子過,所以她勢必願意為大皇子美言。」

我轉頭吩咐道,「青錦,你備一輛車輦,我立時便去昭陽殿。」

煌煌大殿,燈火輝映明滅,灼灼閃爍著。

我一襲素衣,款款走上殿來,叩拜道,「臣妾新晉秀女七品贊善薄蒲葦前來參拜淑妃娘娘,娘娘鳳體金安,長樂無極。」

大殿寶座上端然坐著一位明麗佳人,蛾眉婉轉,檀口香腮,雖不及秦貴妃相貌美艷威儀,但卻流露出一股清秀出塵的韻致,楚楚生憐。

如果說秦貴妃是北地美艷悍然的豐腴女人,那麼姚淑妃就是南國水鄉明眸善睞的婉約美人了。

姚淑妃款款道,「贊善不吝遠道,光臨寒舍,本宮甚是歡愉感佩。素離,給薄贊善看茶。」

我恭謹一拜,方抿一口熱茶道,「其實臣妾此番前來有一事相求,望淑妃娘娘匡助。」

姚淑妃笑道,「哦?你這人倒很有意思,咱們首次會晤,你就有事情來求我?」

我笑道,「說不上是求。不過是讓淑妃娘娘做一件自己想做卻遲遲沒有動手做的事情。」

姚淑妃的眉毛淡淡一皺道,「薄贊善請明示。」

「秦貴妃誕下龍嗣,權勢燻天,深深威脅**寧靜。而秦貴妃的兒子萬一被立為太子,我想……這朗朗**恐怕就是秦貴妃一人的天下了。」

姚淑妃面色微變,垂下眼簾。

我又道,「今日皇上正與朝臣斡旋,要把大皇子遣去邊疆苦寒之地,臣妾竊以為是秦貴妃的計謀,要支開這一顆絆腳石,好讓自己的兒子順利當上太子。如果娘娘這時候出言阻攔,一來斷掉秦貴妃侍寵專權之路,為自己贏得時間孕育龍嗣。二來我朝自來是立長不立幼,今後大皇子一旦登基做了君主,也必不會忘懷淑妃鼎力匡助的恩情。一石二鳥,豈不兩廂歡好?」

姚淑妃淡淡笑道,「你果真聰明絕頂,步步籌謀得當,不過本宮還有一事不明。」

「娘娘請講。」

「你為甚麼前來給大皇子討情?」姚淑妃明艷的眼眸里閃過一絲狡黠,「莫非你們曾私相授受不成」

我一愣,款款下拜道,「秦貴妃囂張跋扈,目中無人,有她得意一日,我們就有一日沒甚麼好果子吃。所以臣妾此番前來,既不是為了姚淑妃娘娘,更不是為了甚麼大皇子,而是為了自己和姐妹們能安靜祥和地在深宮中度日。」

「你倒是伶牙俐齒的很會說話,這件事本宮定然會辦妥。」姚淑妃懶懶從寶座上站起身道,「素離,先皇後曾賜給本宮的一件彩繡琉璃裙在哪里,速速找出來給本宮換上。」

素離道,「今兒天氣寒冷得緊,穿那件單薄裙子恐怕招了風寒。」

「就是要招了風寒呢,不使點苦肉計,又怎麼對付咱們那位糊涂的萬歲爺」

姚淑妃換上裙子,打著鳳輦去了玉門,那里正對著御書房,是皇上回重陽殿的必經之路。

候了半柱香的時辰,果見一群人眾星捧月般圍著一個中年男子緩緩走來,他身著明黃色的繡龍滾金大氅,四十一二歲的年紀,雖被酒色糟害了容顏,但隱約之間還是瞧得出他眉目的清俊。

他便是當朝天子,乾照。

我心底暗暗想著,大皇子的清俊風神果然與其父有三分相似。

乾照緩緩走近,可姚淑妃並不回首見駕,只是痴痴望著一樹新綻的寒梅出神。乾照笑了一笑,從後身溫柔地抱住姚淑妃道,「我的美人,你在想甚麼呢那麼入神?」

姚淑妃裝作被嚇了一跳的模樣,捂著胸口道,「皇上使壞,竟把臣妾嚇得一大跳」

乾照吻了吻姚淑妃發鬢,笑道,「好香,好香‘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作人間第一香’,說的就是愛妃你罷?」

淑妃笑道,「皇上又混說了,臣妾何德何能,才配得上人間第一的雅號?只不過大皇子適才給臣妾送來一點暹羅香膏,臣妾抹了一些,肌澤生暈,香色淡雅,倒是歡喜得很呢。」

乾照笑道,「星月那孩子也有心了。自從他母後病逝,朕就沒看過他孝敬甚麼別的妃嬪,不過……」乾照松開緊摟著淑妃的手,「朕正籌備著要星月遠赴邊疆,替朕戍守疆土,以盡他身為皇子的孝道和肩頭重任。」

姚淑妃又是一愣道,「原來皇上打算讓星月去邊疆啊,怪不得,怪不得。」

乾照道,「怪不得甚麼?」

姚淑妃天真無邪道,「聖上不知。今朝臣妾的昭陽殿里出了一件怪事,貯藏衣裳的檀木櫥子竟好端端被蟲子咬出了洞,臣妾就想啊,檀木櫥子是前年才換的,還很新,怎麼會那麼不經用?于是親身去瞧了一眼,洞口竟露出這件彩繡琉璃裙,這件裙子一針一線都是先皇後姐姐親自縫的,她體恤臣妾出身貧賤,沒甚麼像樣衣裳,故而如此費心。臣妾欷歔許久,方穿著這件裙子出來閑逛。恰好踫見皇上,又說要把大皇子派去邊疆,臣妾竊以為,這是先皇後顯靈想見大皇子一面。」

乾照模了模淑妃裙子上的彩繡圖樣,深深嘆口氣道,「這幅孔雀圖確是皇後的手筆,她一貫仁慈憐下,沒想到卻這般沒福氣,星月沒斷女乃她就去了」

姚淑妃亦是哀戚不絕道,「皇後待我們**妃嬪甚是親密,猶若一家子姊妹。只可惜她走得早,沒來得及看到大皇子長大成人,不過也好,皇室自有皇室的難處……倘若皇後姐姐看到大皇子被遣去邊疆,母子離別,久日不見,心里還不知該如何難受呢」

乾照一愣,酒色虛浮的面容上籠罩了一層陰郁之色,喃喃道,「是啊。星月是先皇後唯一的子嗣,竟被朕打發到那麼荒涼的地界,是朕不該,朕不該如此虐待她的兒子……」

淑妃溜眼看覷,又忽而一笑道,「皇上亦是為江山社稷著想,才會一時糊涂的,只要把大皇子留在宮里,不就盡了為姐姐的一片痴心麼?」

「愛妃說得有理,星月這孩子一定要留在朕的身畔」

听得皇上最後一番蓋棺論斷,我欣喜若狂,竟然噗通一聲跪下道,「多謝皇上」

乾照一愣,疑惑道,「大皇子留在宮里,你謝甚麼?朕看你很是面生,宮里新來的吧?」

我嚇了一大跳,忙道,「臣妾新晉秀女,七品贊善薄蒲葦。」

乾照笑了笑,「你抬頭讓朕瞧一瞧」

我緩緩抬首,卻始終不敢抬起眼皮。心里仿佛有人在咚咚咚打鼓,喧鬧個不停,只听得乾照說,「不錯。名字取得薄涼,人相貌亦是有幾分薄涼寡淡的韻致。」

我嚇得一聲也不吱,姚淑妃笑道,「皇上今朝累了吧,我的昭陽殿備了上好的暹羅貢酒,正放在爐子上燙著呢,皇上來不來啊?」

乾照笑道,「美酒佳人,朕又如何舍得不來?」說罷,便吩咐打著車輦朝昭陽殿走,我俯身恭送,目送兩人漸行漸遠。

大皇子遣去邊疆一事就如此輕易地解決掉了,清姿一日來我雪芳閣閑話,笑道,「你啊真是個鬼精靈,秦貴妃娘娘的春秋妙計這麼容易就被你破解了,不費一兵一族,令小女佩服佩服」

我淡淡一笑道,「**諸位嬪妃中,除卻與秦貴妃相好的,誰又願意讓八皇子繼承大統星月留在宮里,也算是眾望所歸。」

清姿嘆道,「不過秦貴妃承寵一日,大皇子就安生不得。」

我笑道,「姐姐這是擔憂自己呢,還是在為大皇子掛心呢?」

清姿一听,臉容立時羞紅,秀眉深蹙道,「作死的小蹄子胡說八道些甚麼呢,咱們可都是宮里妃嬪,是皇上的女人,怎麼能輕易記掛別的男子?」

我淡淡道,「姐姐知道就好。自打咱們踏進宮門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是皇上的女人,無論皇上眷顧或是鄙棄,也無論誕不誕得下龍嗣,咱們都只有守在這深宮之中,逃也逃不掉,走也走不了。」

清姿急道,「你這蹄子是瘋魔了,滿口胡言亂語我也不听你胡話,我這就走了」

清姿匆匆走了,我卻紋絲不動臥在那里,支頤沉思著。

果然,果然是這樣。

逃也逃不掉,走也走不了。

這就是宮里女人的宿命吧。運氣好的,或可以誕下一男半女,封個甚麼二品昭儀,運氣再好一些,或許還可以當妃子,賢妃或是德妃。一日皇上薨逝駕崩了,宮里的女人就挽起發髻,身著縞素,痛哭流涕著,為了這見過幾面的皇上,也為了稍縱即逝的韶華。

老了,就這麼老了。

我發了瘋似的向那面銅鏡撲了過去,仔細盯著自己的容顏。

還是黛青粉白,明眸善睞的仿佛是畫里仙人,可惜甚麼都經不住流歲的摧殘,一轉眼就老了,明年會有更年輕貌美的秀女進宮,和你虎視眈眈著同一個丈夫。

莫非,我薄蒲葦真要如此虛度此生嗎?

一日黃昏,雪芳閣門首忽然停了一輛新穎別致的小馬車,華蓋流蘇,煞是可愛。

一個面生的小丫鬟跑來笑道,「薄贊善,王添香特意派了一輛車輦,載您去御花園逛一逛呢」

我心底一喜,遂笑道,「這蹄子的鬼點子著實不少」

款然踏上車去,不料剛進車的一瞬間嘴就被一只大手緊緊堵住,我正要掙扎,耳畔卻傳來熟悉的聲音,「秀女別怕,是我。」

是我?

溜眼看去,竟是一雙盈盈含情的眸子,眉目清俊,風神英朗。

竟然是大皇子星月。

「大皇子,你……你來雪芳閣作甚麼」

他竟然將一根手指輕輕放置于我嘴唇上,莞爾一笑道,「噓別太大聲,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狹小的車輦之內,我與他幾乎是摟抱在一起的,能夠清晰聞見他身上濃烈的男子氣息,不禁羞紅臉道,「你放手這皇子私通後妃可是斬首的大罪過。」

星月笑道,「今天沒甚麼皇子也沒甚麼後妃,你是民間貧女,我是漢水農夫,咱們就像尋常老百姓似的瀟灑一天」說罷,朝駕馬內監道,「小瘋子,就去咱們的老地方」

我深深望著他孩子似的笑容,竟然無力辯駁。如果真是這樣,我是民間貧女,你是漢水農夫,咱們想尋常百姓似的居家過日子,那又該多好

車輦飛也似的駛出宮門,直朝一片荒郊野嶺奔去,走了約莫兩個時辰,車輦方緩緩停下,星月打發小瘋子離去,方笑道,「這里的景致可好?」

望著四合的崇山峻嶺,瀑布一瀉千里,泉水叮咚,琤瑽作響,聲如金玉撞擊,我不禁笑道,「好得很,從來也沒見過如此美妙的景致。」

星月笑道,「我小時候心情不好,就會一個人駕馬來這里。看看飛流直下的瀑布,听一听泉水琤瑽作響的樂聲,心情就會好許多。」

我微微疑惑道,「你也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是啊,當然會有。我母後誕下我第二十一天,便患了暴病猝死。父皇很愛我母後,他喝醉酒的時候會罵我說,是我克死了她。母後身體孱弱,御醫一再警告她不要生產,可她偏偏不听,最後到底是死在了產床上。」

望著他微微發紅的眸子,我心底揪著的疼痛,忙道,「你母後為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獻出了自己的性命,你就更應該珍惜每一寸光陰不是麼。因為你所看到的每一處美景,所听到的每一段佳樂,都是為你母後而看,為你母後而听。」

星月他唐突笑了,臉上寫滿不意之色,「可是我看到的,不過是秦貴妃爭寵奪權的奴顏媚骨,我所听到的,也不過是父皇喜新厭舊,不顧過往恩情罷了」

我一怔,未曾料到他竟然如此傷情。

「我娘在生我的時候難產而死,爹爹憐我孤苦,卻時常慰藉。不過幾個姨娘經常在我小時候把我叫了去說,這孩子生得下頷尖尖,是個克母的薄命相。我一听就痛哭不止,因為我以為娘是我害死的。長大了才知道,那是宿命,生死輪回,貧賤富貴,皆是命中招致的,怨不得旁人,就好比我進宮,就好比……我遇見了你。」

我輕輕抬眼,卻始終不敢朝他那里望去,只听得他悄聲道,「是麼,原來我們相遇是命中注定之事。」

「前幾日,我差一點就被父皇遣去邊疆戍守。我知道那是秦貴妃的主意,她想立她的兒子臨風為太子,遂要把我打發得遠遠的。那一晚我就來到這里,看著天邊璀璨閃爍的星子,我想,我一定要把你帶來,讓你也看一看它們有多麼美麗。」

他的眼神澄淨無暇,仿佛一塊璞玉似的閃著爍爍光輝,我笑道,「那你現在還要走麼?」

「不用了。後來不知其間生了甚麼變故,父皇又忽然下詔說我不必走了,三皇弟替我去。」

我轉過頭笑了笑,心底一陣甜蜜之意翻涌而來,是啦是自豪的情愫,我替身畔這位風神翩翩的皇子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呢

「你笑甚麼,你……你好像早就知道我不用去邊疆似的。」

「沒有甚麼……只不過……」嘰里咕嚕兩聲怪響,從我肚月復之內清晰地傳了出來,我臉色一紅,暗暗罵道,這不爭氣的肚皮怎麼在星月面前鬧脾氣了

星月淡淡一笑道,「秀女怕是餓壞了。不過這深山野嶺的,沒甚麼好東西招待,只有我去打些野味罷了。」

星月果真好身手,他駕馬出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拎回來七八只血腥腥的山雀野雞,朝地上一擲,笑道,「秀女將就一下吧」

我笑道,「山珍美味,夸口稱贊還來不及,何來的將就之言?」

于是折來幾根尖利的樹枝,刮去山雀的皮毛,穿在串子上烤了吃。火候恰好,焦香撲鼻,星月連連稱贊道,「你的廚藝真是令我大開眼目,便是御膳房的廚子,也沒你那麼好的手藝」

听見星月直言不諱的夸獎,我瞬時不好意思起來,垂首道,「甚麼好手藝,不過是些唬人的玩意兒罷了。」

月上中天,幾顆星子偷偷露出了眼楮,一眨一眨閃爍著,我和星月席地而坐,邊吃著烤雞,邊肆意談笑著古今風情,海上風月。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蒲葦吟最新章節 | 蒲葦吟全文閱讀 | 蒲葦吟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