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汐 第五十八章 幽蘭

作者 ︰ 塵念緣萍

月色幽幽,燭火燃盡最後的痴纏,回首不堪,再見轉瞬千年。

畫瑾的命被救回來了。她將刀刃架在縴細的手腕上時,沒有考慮後果。情緣隨著雙眉疼痛的緊蹙消逝。燈火闌珊,情與纏與她再不想干。

她唯一想了解,此刻的遠方,會不會有一個人會隱隱心痛。為了她,也為了芸芸痴情的人。畫瑾還躺在醫院昏迷不醒,她的臉色蒼白,靜靜地躺著。沒人見過她如此平靜,呼吸都那麼輕微,此刻的畫瑾在想什麼?

听護士說,畫瑾的眼角總會在不經意間滑出兩行淚。或許是前世的情緣太過牽絆人心,今生仍舊不離不棄。遙遠的澳洲,陸皓宇會不會也在冷寂的夜晚想起畫瑾?與情牽扯上,便難分是非,縱然傷痕累累,當那人有難的時候,還是會挺身而出擋在他的身前。

落汐一直守著畫瑾,沒多少人知道畫瑾的事,校領導特批落汐可以不用上課,只要好好守護著畫瑾就行。這世界上,除了陸皓宇之外,如果畫瑾還有可以牽掛的人,那便是她的父母和落汐了。

畫瑾的父母已經知曉了畫瑾的事情,也正準備從浙江趕過來。落汐並不需要做什麼,唯一要做的,就是等著畫瑾蘇醒。她已經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失血過多,身體虛弱,如同一盞燭火,經不起一絲風吹。

落汐覺得,畫瑾並不只是肌體的復蘇,還有記憶深處的尋覓,畫瑾如她的名字,如畫瑰瑾。她在殊途的抉擇處,在睜開眼楮之前,人在畫中,周圍有四季之景,有幽蘭花谷,小溪岸芷。唯一沒有的,就是曾經的記憶,它已經隨著泯滅情緣的決定而凋零。

她循著遠方的簫聲前行,踏在石階木道上,歷經春夏秋冬,重新走完這十幾載的花開花落,在冷暖分隔的邊界停駐,曾經的浮沉恩怨歷歷在目。等到淚撫過白皙冰冷的臉頰,猶如指尖點開了一池的荷花。她曾倚在那人的肩上,做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如夢似幻。

現在,記憶如落花被她撿回,放在自己的記憶里。只有那人的容顏,再也無法復原,隨著飛速流逝的水中歲月,匆匆流去,只能惋惜,卻再也尋不回。

落汐相信,畫瑾的腦海中還是來生相遇的場景,從她閉上雙眼的一刻,此生的一切與她已經沒有干系,她期待的是來生的完美愛情,從相遇的驚鴻一瞥,到相知的嫣然一笑,最終到相守的不離不棄,一切都如同唯美的畫。畫瑾不同于落汐,她不善于記錄文字,當初選擇學法律,是家里的意見。她更喜歡多彩的畫幅,在她眼里,圖畫並不是固定的,而是隨著她的思維不斷變幻的。

畫瑾不能將情感歸于注定的命運,若她不能改變,那就只有放棄自己。她還無法駕馭難分是非的愛情,或者在愛情里根本就沒有是非,更多時候,那是狹路。許許多多的人縱身躍下深淵,只為在下墜的一刻,能看到對方一個在乎的表情••••••

落汐就睡在病房里的沙發上,每天早上陽光破曉的一刻,她就會醒來。看看畫瑾,靜靜感受幾秒她似幽蘭的氣息,畫瑾還不會醒。

臨近正午,畫瑾的父親帶著她現在的妻子和妻子的妹妹到了病房。畫瑾的繼母,今年二十八歲,說是畫瑾的繼母,也並不比畫瑾大多少歲,而且看起來並非一般人想象的透著妖嬈魅惑,而是透著些許知性,淡雅。

落汐在一旁看著她,對畫瑾的這位繼母產生了莫名的親近感。而她的妹妹,叫黎紫凝,從小就跟著姐姐,今年高三,臨近高考。她對畫瑾倒是如同親姐姐一般。看見畫瑾躺在床上就忍不住流淚。

黎紫凝身上也透著書香門第的氣質與淡雅,和她姐姐一樣。她並不願意讓別人看到自己落淚。當她發現落汐在看著自己,黎紫凝就背過身去,悄悄把淚擦去。

畫瑾的父親沒多說什麼,只是留下了一張銀行卡。倒是他妻子感謝了落汐對畫瑾的照顧。

下午她們就走了。離開之前,黎紫凝用手機拍下了姐姐畫瑾的照片。

晚上,落汐坐在沙發上開著落地燈看書。隱約覺得畫瑾有動靜,起身走到畫瑾床邊。

「落汐,打擾你看書了。」

「畫瑾,你醒了!」

「嗯,我一直醒著,能听到周圍的動靜,聞到花香,卻感受不到肢體的疼痛,也睜不開眼,也不能抬起手。」

「你不該那麼做!」

「落汐,你知道嗎?我睜開眼的一剎那,一束溫暖的光照進我的眼里,我覺得那束光就是從你身上發出的。我慶幸,因為我有能見到你;又覺得不幸,因為腦海中的來生,本身就是一場夢。」

「對于我,你醒了就是萬幸。」落汐語氣有些無奈,她此刻明白,若要畫瑾尋回自己,還缺點什麼。

「嗯,謝謝你,落汐。」畫瑾微笑看著落汐。

「我猜你肯定想過,如果真的到了另一個世界,會留下什麼。」

「落汐,為什麼我想什麼你都知道?」

「只是猜的。」落汐面無表情。

「我知道,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肯定會落寞吧。宿舍只有你一個人,三個不同的故事,卻殊途同歸。不是被血色漸染,就是不知所蹤。到時你都成了掃把星了。」畫瑾並不知道曉蓉的近況,落汐沒告訴她。

「我倒是不怕這個。」

「那你指的是什麼?」畫瑾並不懂落汐指的是什麼。

「你的夢,你認為遙不可及的夢。」

畫瑾剛才還有些嬉笑的臉立刻沉了下來。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是陸皓宇不得已出國,不願讓你一個人白白等待,所以才和你分手,這樣才不會讓你有放下他的可能,你才不用承受太多的相思之苦?」

畫瑾睜大了眼楮,她根本沒想過這種情況。

「畫瑾,你失去的並不是陸皓宇,也不是這段情,而是你自己。」

「我自己?」

「至少我認識的蘇畫瑾,是個善良開朗從不偏激的女生。不論我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從沒想過,對不對?你早就認定是他對不起你,對不對?」

畫瑾平躺著,睜大眼楮,微微搖著頭,雙唇輕輕顫抖著。有時候,一念改變的,就是一段夢境。她的夢不堪回首,她不忍回頭,一切惆悵悲歡都無法倒退。恩怨已了,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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