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紅把羅厚國從頭到腳包裝好之後,把他送到了二姐的病房里,張小紅並沒有想到,這羅厚國會落魄成這個樣子,嘴唇比著年輕的時候似乎厚了很多,嘴唇上的裂開的老皮用手估計都撕不掉,一定要用剪刀剪下,額頭上的皺紋似乎是西北高坡上留下的溝溝坎坎,溝兒多且深,而且里面嵌滿了黃沙,張小紅一見到羅厚國,惡心得幾天都沒有吃飯的心情。
為了二姐,張小紅忍住強烈的嘔吐,帶著羅厚國給他理發,洗澡,還給他買了一身新西服,羅厚國只是傻傻地嘿嘿地笑,似乎美女之神重新降臨到了他的生活里。
張小紅沒有敢出現在二姐的病房里,更不願意親手當面把這樣的羅厚國重新再次塞給姐姐,她知道,其實,二姐選擇男人的標準,有時候,比自己的標準都高,但實用是第一位的,像那個張啟亮,能照顧生意的男人是最實用的,可眼前的羅厚國會實用嗎?
張小紅心里充滿了狐疑,她躲在一個秘密的角落,看到羅厚國和姐姐的會面,她隱隱地覺得,二姐真的並不喜歡這樣的男人,竟然還把二姐的朦朧而浪漫的初戀,當成他剽香竊玉的風流韻事講給工友听,張小紅覺得男人真是無賴透頂了!
張小紅回到家里的時候,已經快午夜了,所以,第二天黎明,她還把自己深深地埋在被窩里,倦意朦朧的她被一連串猛烈的敲門聲驚醒,她爬起來,惱火地去門眼里張望,看到可惡的敲門者竟然是許方。
「你不在家里陪著老公睡覺,這麼早來打攪我的美夢來了,壞不壞呀?」張小紅真的想把許方給罵回去,便把語氣嗆得鼓鼓的,但看到許方的眼楮似乎有些紅腫,語氣就慢慢地放緩了許多,後來,甚至不忍心自己說過的話,又拉著許方到床上去,重新躺倒在床上說,「我不罵你了,我昨天半夜才回來,剛睡著沒多久,你有苦就倒吧,我听著呢!」
「你竟然把王朋藏在你家里,你怎麼不通知我呢?弄得我好被動,在我同事面前好丟面子!」許方有些興師問罪的勁頭,不顧張小紅多麼困倦,自顧自地說起來。
「你有沒有搞錯?我的方姐?他是昨天早起剛來我這里的,給我借錢的,我正好有一件事就讓他去做了,他給我完成了任務,我借給他一萬塊錢!我都沒用時間給你說他的事,再者說了,你們兩口子的事,我以為他來這里,你都知道呢?你還怪我?」
「那孩子的事呢?你一定知道吧?」
「這事我知道,不過,這事要是昨天我不說是我鄰居的,連建文和他媳婦都知道了,你的面子上不是更難看嗎?所以,我歪打正著地幫了你,你還倒打一耙!」
「好了,大姐不怪你了,不過,有些事,我到今天都還沒有看明白,這王朋和你們家可以說比我許方更有淵源,你說說,他到底算是個什麼玩意呢?」
「方姐,你要我說?」張小紅看許方說這麼嚴肅的話題,覺得再躺下去不太好,就坐直身子,靠在許方的肩膀上,問道。
「我這麼早過來,就是想心里豁亮一點,在這里,除了你張小紅,還有誰了解王朋?你說吧,我就是要更多地了解他,看清他到底是個什麼貨色?」
「我二姐夫出事前,帶著我二姐去看我大姐,當時我大姐和我大姐夫正在打冷戰,而我大姐呢,據說,和王朋好上了,你听好了,是據說啊,那時候,我還小,不懂這些事不說,更沒有見過大姐和王朋一塊過,當然,他們倆在一個辦公室里,說這事都該有十多年了,二姐肯定知道這事,要不然,你去問問我二姐,她和王朋很熟悉。」
「來北京也這麼多年了,你說說你認識的這個王朋到底算是個什麼人呢?」
「王朋的良心還是有的,他不是那種根子就壞的男人,但可能是那種意志不夠堅定的男人,經不起美女的誘惑,擬或是見了美女就心猿意馬的那種游移不定的男人,這種男人就欠管教,只要你加強管理,王朋其實也不能算是壞男人,不過本事嗎,不敢恭維!」
「听你這麼一說,我自己好像對他發展到這一步還真要負點責任的!」
「當然了,方姐,不是小妹給你吹啊,要是王朋是我老公,他晚回來一分鐘,我都敢扇他耳光!你看,我的老公,張雄,家財萬貫,我不說,人有才華,我也不靠,看他對我的忠心,女人就是要牢牢地控制住男人,讓他始終在你的手掌心里蹦,孫猴子能跳出如來的手心?你要是管緊了,別說是他出軌,他有那個花心都給他打出水來!」
王朋在老家夾著尾巴走路,生怕被人認出來,無法解釋自己手中抱著的孩子,還好,老家的日頭向著自己,總把背陰處對著自己,讓自己在藏頭的陰影中終于回到了老娘的身邊。
幾年不見,老娘顯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樣健朗矍鑠了,脊背彎成了弓形,右腿也跛得厲害,老爹也不如從前了,抽煙像燒火一樣,一支接一支地不停,干咳像春天的東風一樣,說來就來了。
見此光景,王朋本來就沒有了說出來讓他們養孩子的勇氣,可是,自己實在是無力撫養,難道真的讓這個孩子送人嗎?
母親看出了王朋的心思,問︰「朋啊,你怎麼抱著個孩子?這是誰家的孩子,這麼小?」
「媽,媽,你別問了,我去前院,看大哥大嫂在家沒有?」
「他們都去山東打工了!這家園還要你爸晚上去看著,連一個人都沒有在家,你看誰去?」
「那我去後村小妹家看看!」
「也都出去打工了,你妹妹連她那最小的娃都帶走了!估計過年都不一定回來了!告訴我,這娃是咋回事?」
「沒法說哇!」王朋真的無言對自己的父母撒謊,可是,要把真話都說出去,還怕把二老氣壞了身子,于是,王朋腦子一轉,想出一個計策來,便把臉上的愁雲掃開,換成笑眯眯的神色,神秘地對母親說,「我本來要回來看看你們的,給你們送點錢,怕你們沒有錢買菜賣肉吃,我在下車的時候,發現車上有個小孩,就這樣,用個襁褓包著,後面也沒有其他人了,司機催著我抱著孩子下車,我說,孩子不是我的,司機開玩笑地說,你要把孩子送給我呀,我可找不到能養活他的人!于是,我只好把他抱回來,你看著可怎麼辦呢?要不然,我把他扔到北邊河堤上去,他要是命大的話,被人撿了去,不然,死了也是命!」
「你這孩子,話咋能這麼說!孩子被你抱回來,是我命中注定該有這個孫子,來給我,讓我看看,這孫子的模樣!」
母親顫巍巍地接過孩子,好像忽然之間,身子站直了很多,老爹也湊過來,用他拿結滿老繭的手在孩子嘴邊逗一下,似乎踫疼了孩子,小孩哇一聲哭起來了。
「老頭子,你不會輕點!去,倒點熱水來,孩子一定是渴了!朋啊,這孩子是你撿回來的,你給他起個名唄!」
「媽,就叫雁朋吧!」
「好!吃女乃粉的錢你要準備好啊,將來要喊你爸爸的!」
「媽媽,爸爸,這錢,我是拿回來孝敬你們的,都讓這小孩子吃了,算什麼呀?」
王朋說著,從那一萬元中抽出兩千給自己留下,把那八千元錢遞到母親手里,母親把錢接過來,捏了捏,說︰「這麼多,行了,夠這孩子吃一年的了!」
「許方好嗎?」媽媽說。
「許方好,孩子也好,孩子跟著她姥姥呢,我也好長時間沒有見她了,明天,我去看看她,可能我從那兒就回去了,爸,媽,你們還有什麼事嗎?不要總省吃儉用的,該吃就吃,沒有錢了,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你該去看看孩子,我們這里有去年刨出來的花生,炒熟了的,你給孩子拎過去,我們家的孫女讓人家養大了,表示一下感謝!」
「行,媽,我過去,給他們也買些好吃的東西,你們有什麼事情別忘了打電話,啊!」
王朋的眼窩濕津津的,酸酸的眼眶里努力阻擋決堤的淚水,還是在出門的一霎那間奪眶而出,他知道,要是,要是讓二老知道了這孩子的真實來歷,他們非把自己罵個狗血噴頭不行,還是趕緊離開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