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斷崖
這幾天，紫伊很老實，她只呆在自己的伊鳳園里，哪都沒去，就連花園也不去了。用過凝香玉露之後，小葵夢的傷已經好了，能下地走路了。紫伊說，這是神靈保佑，所以，今天她們打算上山叩謝神恩。小葵夢很是不解，小姐從來不信什麼菩薩，神仙的，為何這次一定要去寺廟還願呢？也許，小姐為了自己太擔憂了，所以，才信了這些神靈吧。看來，在小姐的心中，自己還是很重要的。
管家知道她們要去空靈寺，趕緊準備馬車，祭品，還派了十幾個侍衛隨行。紫伊也沒有拒絕，畢竟，人家當你是主子，才這樣敬業的，自己總不好撥了人家的面子吧。
空靈寺，位于南山之顛，山上多是崖壁，並沒有遮天的樹葉。在這入冬的時節，山上更是很冷，很蕭瑟。在山腳，你就可以一眼看到山峰的空靈寺。不過，看到的，只是它的縮影。你還得走兩個時辰才能到達呢。听說，寺廟的佛像都很靈驗，有求必應。故，這空靈寺便由此得名，聞名于赤炎國，香火鼎盛，香客眾多。
紫伊和小葵夢虔誠的上完香後，又去听住持講禪。濃重的檀香和著‘篤篤’的木魚聲，還有師傅們誦經的聲音，很有一番意境。人們仿佛著魔一樣，隨它閉眼，均勻的呼吸，心無雜念……
後山的斷崖上，一個衣著雪白衣衫的女子，靜靜的站在那里。前面便是斷崖，對面亦是嶙峋的群山，也沒見到有什麼樹林。寒冷的勁風，無情的吹起她的發絲，衣袂翩飛。發紫的雙唇，顫抖的身體，總的來說，有一種蕭條之美。
看不穿你的眼楮，藏有多少悲和喜。像冰雪細膩，又如此透明，仿佛片刻就要老去。整個城市的孤寂，不止一個你。只能遠遠的，想象慰藉我們之間的距離。我又不是你的誰，不能帶給你安慰。內心里枯萎，凋零的玫瑰，仿佛希望化成灰。要不是痛徹心扉，誰又記得誰。只是雲和月，相互以為，是彼此的盈缺。不能哭喊已破碎，曾經的最美。獨自一個人，熟悉的街，別問你在想誰。不去追悔，已憔悴，愛過的機會。真實已粉碎，人事已非，還有什麼最可貴。
曾經的美好，早已不在，只留下深深的痛楚……
她輕輕的往前邁了一小步，崖邊的碎石便滾落下去，半天也沒有听見回聲。可想而知，這斷崖應該是很高的。對于一個一心求死之人，崖高、崖低並沒有什麼區別。她沒有畏懼，沒有退縮，義無反顧的向前邁開步子。
「阿彌陀佛，女施主這是看風景呢？」一個蒼老的聲音，在紫伊身後響起。但是，現在的她，並不想回頭，仍然向前走著。
「哦，原來不是看風景的，又一個來尋死的啊。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可否和貧僧說上幾句話，說完之後，再死也不遲啊？」慈悲的住持，在看到紫伊絕望的離開講經大堂之後，就跟著來了。普度眾生，使他們月兌離苦海，本是出家之人的信念，他可不能見死不救。
女子停下了腳步，但是，並沒有回頭，冷冷的說︰「師傅不必勸我，我心已死，于世何戀哉？倒不如，早些月兌離苦海，輪回下世。」
「听女施主這樣說，貧僧覺得倒是有幾分佛緣。你且和貧僧說上幾句話，貧僧不會阻止你的。」住持覺得，這個女子語間有些佛理，不過，就是太悲觀，太極端了，只要自己循循誘導，她定會茅塞頓開的。
「師傅請說吧。」遲早都要死的，和師傅說上幾句，又何妨呢。也許，這是自己在這世上最後的談話了。
「阿彌陀佛，貧僧想問女施主，今天天氣怎樣？」住持輕輕捻了捻手中的佛珠，開口問道。
紫伊抬起頭，看了看渾濁的天際，然後說︰「渾濁一片，想必一會兒就會下雨了。」她不知道，師傅現在所問，意欲為何。
「非也，非也，其實今天萬里無雲，夜間也會朗朗星空。女施主，你信嗎？」
無所謂了，也許，真的會像師傅說的那樣，畢竟，他在這山上住的時間比自己長，對這變天的跡象也比自己認得更清。
「既然師父如此說，我當然信了。」女子低頭，看著下面起伏的浮雲，它們雖然飄渺，但卻很快樂。
「阿彌陀佛，女施主為什麼要相信貧僧呢？這寒冬之際，怎會是萬里無雲，怎會有朗朗星空？你為什麼不堅持你自己看到的，自己認為的呢？別人說的未必是對的。」
「也許是吧。」現在，她只想敷衍這位多事的師傅。
「在我眼里，今天天氣甚好，而在你眼中，卻是這般惡劣，女施主知道這是為何嗎？」
紫伊低頭想了想，然後說︰「不光是因為我著眼于現實所見，還是因為，我與師傅的心境不同。現在在我眼中，不管有多美好的東西，都會是暗淡無光的，而在師傅的眼里，即使是死灰，也會絢麗繽紛的，對嗎？」
「善哉，善哉，女施主果然不同凡人，對于世事禪理，倒是一點就通啊。既然，女施主懂得此理，為何卻又深陷其中呢？人固有一死，將老之時，每個人都會死的，你又何必急于這一時呢？如果，我們換個角度，施主有貧僧這種心境，你還會想死嗎？生與死，往往就是一線之隔。生時不易，死亦不易。如果，你只想求以解月兌，所用之法甚多，又何必糾于這一個呢。有時候，把一顆心分成幾半，你若真想尋死，何不趕著那個自己，住進其中一小半呢。人，生而不俗，每一個人都有他來這個世界的任務，任務完成了，自然就可以功成身退。此外，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女施主又忍心傷害鬢發蒼蒼的老人嗎？」
面前女子淚流滿面，她的心里在徘徊，在掙扎。不過，住持的這些話，倒不是那麼有用。
「今生，我已無所戀，唯乞斷了這傷痛。師傅言盡，就隨了我的願吧。」
住持停下手上的動作，然後，伸出左手手掌，置于胸間，繼而又道︰「阿彌陀佛，貧僧再問女施主一個問題吧？倘若貧僧的手中有一個木桶，里面裝滿了石頭。在女施主看來，木桶是否已滿？」
紫伊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如果，貧僧往里面加一些細沙呢。如今，可又是滿了？」大家都會認為，此刻木桶已經很滿了。住持這問題看似簡單，卻滿是禪意。
「那如果，貧僧再往里面加入一些水呢？現在，又是否滿了呢？」發白的僧袍，在風中肆意風揚，他卻毫不在意。
紫伊想了很久，最後，抬起頭來，朝著住持笑了笑，感激的說︰「多謝師傅，我再也不會尋死了。我要好好的活著，比誰都活得好，也不枉我來這人世走這遭了。」
「阿彌陀佛，如此甚好。女施主能讀懂此間禪機，真是一件幸事。我佛慈悲，定能佑你安康的。竟然，女施主的困惑已解，貧僧還是回大堂，繼續誦經禮佛吧。阿彌陀佛。」說完輕施一禮。
紫伊恭敬的向住持彎腰行禮。「師傅慢走。」
待剩下她一個人時，紫伊抬頭再看看天。果然，天空一片湛藍。她嘴角上揚，重生的笑容，在這個冷寂、蕭瑟的斷崖前，卻是顛倒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