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下得淅淅瀝瀝,敲打在木屋屋頂,就像玉珠落進盤子似的滴滴答答。韓露生生起了屋內的小火盆,橘紅色的火焰瞬間照亮了小屋的每個角落,暖意漸生。他拿起旁邊桌上的一個銅茶壺放在了炭火上,不一會兒,水開了。
「過來飲杯夜雨茶吧!」韓露生對錦胭笑道。
「夜雨茶?」錦胭心懷感激地接過了那杯熱乎乎的茶,捧在手心里像冬日最暖的湯婆子。她問︰「為何叫夜雨茶?」
「涼夜雨淅瀝,暖茶慰心脾,莫求似神仙,但貪一分閑!」韓露生隨口便作成了一首七言,他端起茶杯指著窗外的雨說道,「夜雨煮茶真是有情趣,此茶非要叫夜雨茶才算對得起此情此景,不是麼?」
「這情形讓我想起了雨打芭蕉,只不過此時不是盛夏,雨點打的也不是芭蕉,而是屋外那朵朵嬌女敕的李子花。正所謂,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韓露生拍手贊道︰「夫人這兩句說得正對景對情,十分貼切!原來夫人對唐詩也頗有造詣,剛才是在下班門弄斧了!」
「公子言重了!妾身不過是讀過幾本唐詩而已。」
兩人就著爐火和茶水開始聊起了唐詩,從盛唐的李白聊到了晚唐的杜牧,越聊越投契,甚至即興連起詩來。錦胭漸漸忘卻了自己被毀的容顏以及被追殺的身世,仿佛又回到了玉家書房內,與兄弟姐妹們一塊兒作詩連詩,猜燈謎。
「好詩啊!」錦胭听完韓露生的一首五言後十分欣賞,忍不住起身拍手贊道,「字字珠璣,字字精闢,公子的詩與當年李白不相上下,可謂在世李白了!說是詩仙……」
忽然,錦胭的面紗被風吹落了,她揚起的手和堆滿笑容的臉立刻靜止了。片刻驚愕後,她驚叫了一聲,立刻轉身躲向了角落里。而韓露生也第一次看清了錦胭的臉,那雙靈秀的黑眸子下,瘡疤已經干了,像台階上干枯的青苔,卷起了邊,粗劣不堪。他的憐憫之情即刻泛濫開來,輕聲問道︰「你沒事吧,夫人?」
錦胭低垂著頭,不言不語,心里說不出的難受!她沒想到自己一高興竟然忘記了這張臉的存在,而這張臉的存在就是她仇恨的存在!她暗暗責罵自己,怎麼可以還此歡笑作詩!玉家還等著她伸冤報仇呢!
「夫人,是否在下傷害到你了?」韓露生小心翼翼地問道。
錦胭背對著他搖搖頭說︰「沒有,是我自己……剛才,我嚇到你了吧?」
「不是嚇到,」韓露生軟語溫言地說道,「是驚訝,驚訝到底是誰這麼殘忍將夫人的臉毀成這樣?」
「公子,請你別再問了,」錦胭輕聲抽泣道,「這是妾身的命薄!」
「這話差了,我看你那臉是毒瘡而致,必定有治愈之法。你不如讓我看看,或許我能想到辦法。」
錦胭猶豫道︰「妾身實在不敢再驚擾到公子了!妾身這臉恐怕是沒得治了!」
「你別怕,讓我看看!我雖是個半吊子大夫,可還算略通醫理。再說只要有恆心,世上無難事,你斷不可如此輕賤了自己!」
韓露生一番話如暖酒注心,將錦胭那冰寒自卑的心漸漸暖開了。她猶豫再三後,緩緩轉過身坐在了韓露生跟前,雙手顫抖地扯下了面紗,隨後閉上了眼楮,因為她不敢去看韓露生的表情,她怕看到的是驚愕和嫌棄!
一陣安靜後,錦胭沒有听到韓露生說話,以為是韓露生被嚇怕了。她心頭一酸,流下了兩行清淚。這時,一只溫暖的指肚輕輕觸踫在她臉上,她睜開眼,驚訝地看見韓露生一臉憐惜地望著她,並用大拇指幫她擦拭眼淚!
「公子……」她淚水滑落,語塞在喉。
「別怕,是毒傷的,可是沒到最絕望之時,我想應該還有救!」韓露生那溫柔的嗓音深深地潛入了錦胭的心底。她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男人竟如此坦然地面對丑陋的她,還給予溫暖的關懷!
「你不怕麼?」錦胭含淚問道。
韓露生微笑道︰「我只怕心靈丑惡之人,卻從來不怕容顏丑陋的人!更何況,你的臉是可以醫治的。」
錦胭忽然起身向韓露生行了個大禮,韓露生忙攙著她的手說道︰「你這是做什麼?」
「求公子相救!」錦胭淚如泉涌,單膝下跪道。
「夫人這是折殺了在下,快請起來!」
「其實我根本不是什麼夫人!「
「什麼?」
「公子一片坦誠待我,我怎麼好再隱瞞公子!」
韓露生忙把錦胭扶了起來,送到凳子邊坐下。「你先別著急,有話慢慢說。你說你不是什麼夫人,難道你不是塔桑族世子的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