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兒端著粥食小菜進來房內,正與渾身透著寒冰的男人撞個正著。
她後退數步,放眼一看,驚見老醫生挺尸地上,而皇帝雙眸陰惻寒冷,卻獨不見薛玉凝身影,暗叫糟糕,主子逃啦!‘啊’的一聲丟了手中餐盤。
凌燁宸斜睨冬兒,冷道︰「她呢?去了哪里,我走前讓你小心守著她,你都做了什麼?」拔劍出鞘,挺劍直刺小丫頭面門。
「主子,主子…該在房里的。」淚水滾落,身體劇烈顫抖,自上次薛玉凝死里逃生之後,許久不曾見到皇帝動怒,本已經將皇上歸類于溫柔善良的人,誰料大錯特錯,豹子醒來,怒氣著實駭然,較之前更可怖,可怖萬倍!
凌燁宸勾了嘴角,薄唇揚起,笑。重復︰「該在房里的。」
冬兒見皇帝笑了,噗通跪地,膝蓋給碗渣子扎個血糊,無聲大哭。「四爺、四爺。」
冷情的唇開合,嗓音似從地底閻羅殿發出︰「她該在房里。我自是知道她該在房里。你給我好好看看,房里哪一處有她的影子。你去將她給我找出來!我給你行個大禮。」
冬兒嚇得內髒絞在一起,響頭一個接一個︰「四爺,奴婢知錯,知錯了。奴婢甘願受罰。」
冷笑︰「你連主子都看護不住,我留你沒用。」一翻手腕,內力如霧包裹冷劍,直刺她胸口。
冬兒驚呼,卻不躲不避。自知逃不過皇帝的凌厲劍招。暗嘆︰「主子不見了,是我的錯。我該死。」閉眼等死。
千鈞一發之際,黑影閃來,擋在冬兒身前,挨了那迅猛一劍,這人正是邢掣,長劍刺進他胸腔三分,心窩鮮血噴涌,口中吐出道道血絲。「爺。讓我待她死吧。」
凌燁宸曲臂將劍抽離,笑︰「邢掣,你莫急,她丟了,你們都該死。」揮劍朝邢掣脖子砍下,眼中沒有半分猶豫,哪怕邢掣于他如兄弟,此刻心中郁結不得解,殺人斃命反倒痛快些,根本瞧不見殺的是誰。
「爺,且慢。」月下撲身上前抱住凌燁宸握劍的手臂,道︰「爺,我和邢掣、冬兒沒有護好凝主子,是該死,可是,現在不是治罪的時候,快些去找凝主子才是。她孤身在外,又…可能懷有身孕,萬一有個什麼閃失,可就追悔莫及,有我和邢掣幫著找,也多一份力。」
凌燁宸驚得身體震顫,暗罵︰「我真是渾人,當務之急,該是尋那女人回來。越發耽擱,她便跑的越遠。那時我可就再也找不回她。」收劍入鞘,長臂一揮,邢掣幾人受力趔趄倒地,只見凌燁宸大踏步疾走,從三樓樓梯縱身一躍,便下了一樓大堂。
邢掣、月下跳起,緊步便追。
冬兒拉住邢掣,無言落淚。撕衣襟給他裹住心窩傷口,眼里滿是柔情,道︰「邢爺。你保重。」
邢掣拍拍她肩膀︰「凝主子丟了,是咱們的疏忽,四爺怎樣處罰咱們都不為過。不過,你放心,即便是死,也有我陪你。」轉身追凌燁宸去了。
凌燁宸出得客棧,牽了神駿白馬,縱身欲跨。
「宸兒,等等。」吳欣從東邊回來,正欲進客棧,見了他兒子,出口阻攔。
凌燁宸轉身,低喚︰「媽。」
吳欣仰頭笑問︰「你這麼著急,干什麼去?」
凌燁宸眼含薄霧,頷首看著他母親,聲音顫抖︰「凝兒不見了,我尋她去。」
吳欣冷哼,搖頭嘆氣道,又擺手又落淚︰「兒啊兒,我的傻兒子。不必去尋了。還尋他做什麼呀。」聲音失落沮喪。
「媽,你哭什麼?你的話,兒子不明白。」凌燁宸幫他母親拭去一滴淚。
吳欣長長嘆氣,「你心心念念記掛著她,她」落了兩行淚,又道︰「她卻朝三暮四。身在曹營心在漢背著你偷人啊!」
凌燁宸手臂倏地垂下,不悅將他母親推出兩步以外,抿著嘴唇,拳頭緊握馬鞍,鞍上鐵柱被他蜜色五指攥得扭曲變形。冷道︰「媽,你這話,兒子不愛听。」
「傻孩子!忠言逆耳。媽說的是實話,實話向來不好听,可是,那也得听啊,難不成,你要當那武大郎不成?薛玉凝那狐媚辦的事可比金蓮還骯髒啊。」
凌燁宸怒氣漸盛,雙眸驟然眯起。
吳欣嘿嘿一笑,慈愛溫婉,拉過凌燁宸的手,塞去一卷畫︰「看看吧。這就是她偷人的證據,可是月兌了衣服給人家畫的!」
凌燁宸將畫打開,畫上不是別人正是薛玉凝,眉眼、嘴唇、臉頰每一處都與真人無異,可謂傳神入微,惟妙惟肖,可見作畫人的真心。這畫甚好,可卻畫中人,僅僅穿著一層白紗,身段飄渺誘人極了。
粗噶問道︰「這是…」
吳欣道︰「老七畫的。你前腳剛走,薛玉凝就開了窗戶跟埋伏樓下的老七眉來眼去,勾勾搭搭。急不可耐,跳下窗戶跟著老七跑啦,狗男女逃得實在匆忙,可將這畫落下了。」說的又氣又憤,義憤填膺。卻沒見他兒子早就變了色。
凌燁宸突地急促喘了起來,左手將那畫像攥緊,右手捂住心口,死死抓住,噗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吳欣大驚︰「宸兒,你怎麼了?」抱住他肩膀。
凌燁宸心里似百蟲啃食,額沁汗珠,身體抖顫。
月下、邢掣追出見狀,互看一眼,齊聲道︰「爺是毒發了!」
凌燁宸心髒劇痛,口中鮮血泊泊涌出,原來情毒不單在對心愛之人有欲念之時才會發作,心念大動,大恨大妒時候亦能發作。
妒怒看著畫像。恨不能將凌懿軒碎尸萬段。
然而,他僅見這畫像上,薛玉凝穿的實在太少,胸脯、背部都能看得分明,當下便將吳欣所說信以為真,當真以為是薛玉凝故意穿的這般撩撥人,讓凌懿軒去畫的。
可是,若他肯冷靜想一想,便會發現,這畫上薛玉凝穿的白紗,正是宮宴獻舞時候的舞衣。一襲白色舞衣的薛玉凝美得不食人間煙火,凌懿軒愛在心頭,憑記憶畫了這畫。
凌燁宸歪斜起身,抓住吳欣的肩頭,血紅的唇輕動︰「媽,我問你,七弟帶著凝兒,往哪個方向去了?」
吳欣伸手一指,道︰「往東邊去啦,狗男女走的時候又抱又親,羞死人啦!宸兒,你快些回去休養,還問那狗賤人做什麼?」
邢掣、月下交換視線,暗道︰七爺向來君子有禮,凝主子也知分寸,那種混事不會去干。吳欣主子怎麼說得跟真的一樣?
一听到‘又親又抱’四個字,凌燁宸心口卻又似被千把鋼刀剜絞一般,猛吸氣,吐氣,鮮血從鼻腔灌進又涌出,好生狼狽。
輕喝一聲,翻身上馬,卻身子一軟重重摔在地上,捶地起身,拉緊馬鞍坐上馬背,一拉韁繩,朝東疾奔。
吳欣快一步,拽著他胳膊,道︰「宸兒,你還要去找她?」
凌燁宸冷聲道︰「你丟開吧。」甩開吳欣。
吳欣登時氣怒不已,大喝︰「你若是去找那不知廉恥的賤人,我就沒你這個兒子,要她還是要你媽,你自己掂量掂量。到底是一個死賤人重要,還是懷胎十月生你的親媽重要。」
凌燁宸難過又傷心,滾了兩眼淚,看著吳欣。
「媽,你的生育之恩,我沒齒不忘。你恨薛晟,我給你報仇,殺薛晟,殺薛家上下都行,都隨你。你攥著兵符,我也容你,哪怕你要當女皇帝,都隨你。可,凝兒我是一定要去找。你和她我都要。沒法選擇,也不會選擇。不管你認不認我是你兒子,我將她找回來,我依舊你兒子,凝兒是我妻子,是你兒媳。」
映雪沖出客棧,正巧听到‘凝兒是我妻子’幾字,哭的梨花帶雨,道︰「皇上,她是你妻子,那我是什麼?」上前溫柔拉著凌燁宸的手。
「你,是甄兒的娘。」凌燁宸冷冷說了一句,長腿夾緊馬月復,策馬朝東疾奔。
映雪踉蹌倒地,心中大動,痛哭不止。
邢掣、月下駕馬急追。
凌燁宸四下搜尋,直至深夜,翻遍方圓百里卻尋覓不得,行到溪邊,終于體力不支,昏了過去,從馬上摔下,半截身子跌在溪水里面。
邢掣、月下飛身前去,上前將他從溪水拖到岸上,掐人中、輸真氣,凌燁宸轉醒,半睜著眼望著一汪溪水,冷月當空,倒映水里。
卻,月圓,人不團圓。
喃喃道︰「凝兒。」大手垂在水里,緊緊抓起地下濕泥,直到指節泛白,指頭格格作響,突然掌心被硬物咯的生疼,將那東西拿起一看,原來是個小金鈴。
皇帝一時悲憤怒恨不已,將那金鈴按在胸口︰「她跟七弟曾途經這溪邊。妄想將金鈴手鐲摘下。她不想我找到她,連我親自給她戴上的金鈴也要取下。」
大笑。悲惋哀絕。
若此刻是白天,便會發現,他身邊不遠就有大灘血跡,薛玉凝的鮮血。金鈴,便是玉凝在這溪邊遭難時候,掉下的。
可,凌燁宸不知道。
立誓。
薛玉凝,我用柔情蜜意給你搭築天堂你不要,那我便親手將你毀滅,將你推進萬劫不復的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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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猛咳,震得腦袋劇痛。腦殼一疼,身上、臉上乃至四肢百骸都劇痛開來。
長睫掛著淚,若剪秋水的雙瞳,緩緩睜開。
視線聚焦,眼前卻是一張巨丑無比的臉孔。滿臉皺紋,一臉黑斑。干癟的嘴唇正朝她嘿嘿笑著。
玉凝驚恐,後撤。嗓音撕扯沙啞︰「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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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謝謝讀文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