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我也沖出了房間,沖入了公婆的戰場。再接下來,我瞪大了紅通通的雙眼,平生第一次毫不留情地,毫不顧忌地喝斥了一位長輩,也就是我的公公︰「你,你還是人嗎?」
而我之所以如此失常,是因為我的心肝寶貝,我童佳倩如今生命中最珍貴的財富,我的錦錦,她的臉上正滲出鮮紅鮮紅的血來,而這令人心驚膽戰的一幕,顯然是那茶杯碎沫的杰作。
「快,快送醫院啊。」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竟是我公公,至于我,劉易陽,還有我婆婆,通通在四肢顫抖,惶惶失措。
「用不著你假慈悲。」我童佳倩已六親不認。
劉易陽正幫著我婆婆給錦錦包包裹,在裹了個亂七八糟之後,他抱著錦錦沖出了家門。而我則一邊叨念著「拿錢,拿錢,衣服,衣服」,一邊行動著。婆婆也套上衣服沖出了家。
女乃女乃後知後覺,剛走出房間︰「什麼事兒啊?孩子呢?」「醫院。」我言簡意賅。「啊?」女乃女乃別的沒說,徑直就也往外挪,跟劉易陽一樣,腳上還穿著拖鞋。見了這一幕,我頭一次發自肺腑地喚了她一聲女乃女乃︰「您別著急,沒事兒沒事兒。您好好在家待著,我們這就回來。」女乃女乃是真的急了,將我的手攥得生疼生疼︰「怎麼好好的,去醫院了呢?」
「問您的兒子吧。」說完,我又瞪了一眼我的公公。縱然他這一刻也是一臉焦慮,他也照樣是十惡不赦媲。
我抱著劉易陽的外套往樓下沖,每層的十級台階我用不了五步,是真正的飛奔。等我奔到樓下路邊,劉易陽正好攔下了一輛出租,于是我們三個大人,再加上那把我的心都哭碎了的錦錦,飛快地上了車,駛向了醫院。
「你們當父母的,也太不小心了。」醫生在完成了對錦錦的治療後,有了閑心來教訓我和劉易陽︰「我見過大多你們這樣的了,自己還沒長大呢,就有了孩子,結果三天兩頭讓孩子遭罪。」
此時,遭了罪的錦錦正在我的懷中微笑,傷口在她的右臉蛋兒上,不大,不深,不用住院,不用縫針,醫生只給她擦了擦藥,貼上了紗布,就算治好了。她瞪著懵懂的雙眼,環視著陌生的環境,也無暇去顧及疼不疼的了。
「要我說啊,你們這樣的,還不如那些把孩子打掉的呢。既然生下來了,就得負責任。」醫生還在喋喋不休,自作聰明。
我听不下去了,心說我花錢是來找罵挨的?再說了,你要真有火眼金楮,你去罵我公公啊︰「大夫,我听您這意思,您是見多識廣啊。那您見沒見過,盼孫子沒盼來,就對孫女下毒手的爺爺?」
「這個,這個,好像還真沒有。」醫生聲兒也不高了,氣兒也不壯了。
「佳倩,行了。」劉易陽攬著我們母女往門口走去。我婆婆跟在我身後︰「佳倩,你爸他不是成心的。」「我知道,他要是成心的,我就告他去了。可他當著孩子的面兒動粗就是不對。」我一肚子火兒仍在熊熊。「是是,是他不對。他那也是一時昏了頭了。」婆婆仍在為公公說話。
「媽,您傻不傻啊?他外頭都有人了,您還向著他?」我豁出去了,既然公公他敢動錦錦,那我大不了跟他玉石俱焚。
婆婆愣了,劉易陽也愣了,只有錦錦對我的話充耳不聞,眯著眼楮往我的胸口扎,提醒我周圍的新鮮事物也並不足以長久緩解她的饑腸轆轆。我左顧右盼,然後疾步走向樓道的一個拐角,不忘叫著劉易陽︰「過來。」
見我著手解扣,劉易陽一驚︰「干嗎?你要在這兒喂女乃?等回家再說吧。」
錦錦皺皺眉,撇撇嘴,繼而大哭,仿佛是在抗議著她爸那糟糕的提議,唯恐我再把扣子系上。
「你還嫌她今天不夠慘嗎?我不能餓著她,我就要在這兒喂,你給我擋好了。」當了媽的童佳倩,為了孩子頭可斷,血可流,還能怕走光?再說了,這犄角旮旯的,走光給誰看?
「你剛才那句話什麼意思?」劉易陽敞開大衣,擋著我和錦錦。這要是有人路過,看他個背影,八成以為他是在對著牆根兒小便,或者是身前有個小妞兒,正如火如荼。
「哪句話?」我童佳倩又慫了,俗話說沖動是魔鬼,真是不假。也許我那一沖動,劉家要天下大亂了。
「說什麼外頭有人了。」
「哦,那個啊。我,我就隨口那麼一說。」
「這事兒是能隨口亂說的嗎?」劉易陽明顯不悅了。
「還不是因為你爸把錦錦傷了?再說了,那天那個電話,你敢說,你沒往這方面猜嗎?」我也不甘于太下風。
「猜是一回事,說是另一回事。你這麼一說,媽會是什麼感受?」
「你以為媽不知道嗎?大年初一她跑出去一天,紅著眼楮回來,你以為她是去干什麼了?要我說,她知道的,遠比我們猜出來的多得多。」
「你就會亂猜,猜完這個猜那個。」
「劉易陽,你別逃避現實了。你又不比我傻,我能猜出來的,你也能,你只不過是不敢面對這個現實,對不對?」
劉易陽不說話了,徹底化身為了一面屏障,阻隔著我們母女和外界。我明白,今天的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雖說我也口口聲聲管他的爸媽叫著爸媽,但那終究不是我的爸媽。如果眼下這不光彩的事兒,出在了我的親生爸媽身上,也許我也會埋著頭,佯裝鴕鳥。
一直站在遠處的婆婆遲疑地走了過來,加入了屏障的行列,將我保護得更加嚴實。對于我適才的不敬之語,她沒作出任何反應。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錦錦臉上的紗布上,她跟我和劉易陽一樣,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將這傷口換到自己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