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前一回神就見媽媽一身孝服跑著出來了,後面緊跟著是小姨和姨妹們。
「前兒,你可算回來了。」錢媽媽聲音沙啞的說道,摟著錢前直哭。
「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別哭。」錢前著急的用袖頭去給錢媽媽擦眼淚。
「孩子,快讓媽瞧瞧,這麼多年不見,你可是想死媽了。」錢媽媽捧著錢前的臉,一個勁兒的瞧。
過了半晌,看到旁邊女婿也在,連忙擦了擦眼淚︰「世軒,你也一塊回來了。」
「媽。」歐世軒叫了一聲,低著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前兒,你可算回來了,你外婆走的時候還一直叨念你,說是最想見的就是你,一手把你拉扯大,幾個外孫女里你最貼她的心,她也最疼你,最待見你。
小姨邊說邊哭,一下子說不出話來,過了半天,緩過勁來,又是泣聲說道「她太過操勞,百病纏身,每年到夏天渾身熱的就和火炭一樣,總是擔心自己撐不到過年你回來,可是好歹也撐了近二十多個年頭,卻是一年添一樣新病,這回病厲害了,她念叨著怎麼也挺不過去,見不上你最後一面了,我們還尋思她還能熬過來,和往年一樣,又想著你在國外,著孩子小經不起坐車折騰……。」
小姨一邊抹眼淚一邊說,摟著錢前往里走去,說不出的後悔和自責。
庭院里的台階上停放著一個空棺材,旁邊是一個冷櫃,天雖然有些涼了,因為是排五,尸體要停放四天,第五天才入殮下葬,怕尸體腐爛變形,就租了冷櫃。
老太太的大幅照片就擺在靈前,有人跪在前面,燒著紙錢。
錢前的步子就像是灌了鉛,每一步都那麼艱難,直瞅著外婆的遺像,眼淚止不住的流,啞著嗓子一遍一遍的喊著︰「外婆,我來遲了。」
守靈的小舅拄著喪棒,不時的對著前來燒香的人磕頭回禮,听到錢前這一聲呼喊,眼淚又是直流,媽媽最疼愛的外孫女總算盼回來了。
按照當地的習俗,重要親戚是黑不的頭的,除非趕上逢九年,紅白喜事都忌諱,管事的急忙從里面拿出孝服孝帽,讓人給錢前穿上。
看到一旁佇立沉默的歐世軒,又是詢問了一下,急忙回去,卻發現孝服太短了,直接喊歐世軒進屋。
歐世軒這輩子還沒參加過葬禮,對這些鄉間喪俗更是一概不知,看著錢前跪在冰涼的地面上,哭的跟淚人一樣,心里刀割一樣疼痛不已。
著急的想要把她扶起來,忽然听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又見岳母沖著自己點點頭,就跟了進去。
「前兒,起來吧,地上涼,你外婆看到也心疼的。」錢媽媽上前想要拉起錢前。
錢前眼淚撲簌撲簌的往下掉,想要開口說話,卻發現說不出來,只好拼命的搖搖頭。
小姨一向待錢前視如己出,看她跪在冰涼的地面上,硬是將錢前拉起來。
「前兒,媽和小姨都知道,你想給外婆守靈,想最後一晚好好陪陪她,媽和小姨都不攔著,可是這天都涼了,你這麼跪著,凍感冒了大家還不得急死。」錢媽媽一邊給錢前擦眼淚,一邊說道。
「媽,小姨,我知道了。」錢前抽噎著點了點頭。
歐世軒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錢前跪在停尸櫃邊的干草上,幾個小姨妹也都在守靈。
雖然是淺秋,天氣微涼,可是這周圍有好些山,比縣城的氣溫低了幾度,甚至就有了些初冬的寒意。
燒送行紙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鼓聲一陣又一陣的響起,哭聲一陣接著一陣。
將近十一點鐘,鼓將班子也收拾了家伙,由人送去了旅館。
幫著張羅的親戚也開始陸續回家,至親哭的喉嚨沙啞,只是靜靜的跪著,想要在這肅靜的夜里好好陪陪老人家。
歐世軒堅持送錢媽媽回去休息,錢媽媽死活不肯,說是不放心錢前一個人,小姨一頓好說歹說,這才答應回去。
歐世軒回來的時候,看見錢前依舊直直的跪在那里。看了看手腕,她跪了至少四個多小時了。
縱然心里有多麼舍不得,有多麼心疼她,此刻卻也只能由著她。外婆在的時候沒能守在身旁,她想趁現在好好陪陪她老人家,急忙將拿來的外套給她披上,又是細心的緊了緊。
小姨妹們年紀大都還小,唯一一個結了婚的也是剛剛生完小孩,不能守夜,身體吃不消,就先回去了。
棺材一側跪的是錢前和歐世軒,另一側跪的是小舅和小姨。
起了風,點著的燭火搖擺著,卻又頑固的亮著。十二點鐘,小舅和小姨夫去報廟了,整個院子里靜悄悄的,越發淒涼。
「前兒,喝口水吧。」小姨回屋倒了一杯水,遞給錢前。
「小姨,我不渴,你進屋睡會吧,今晚我陪外婆,你熬了好幾天了,身體哪吃得消,听媽說你前段時間還傷到了腳,養了一個月才好。」錢前擔憂的看著小姨說道。
「小姨沒事,跟你一塊守著,你勸勸世軒回去吧,他跪了好幾個小時了,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估計腿都麻了吧。」
錢前心里一驚,一回頭才發現,他居然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她還以為他和媽媽回去了。
歐世軒听到了倆人的談話,扭過頭來︰「小姨,我沒事,您回去休息吧,這兒有我和前前。」
這時去報廟的兩人回來了,堅持讓小姨回去休息,小姨拗不過,站起身,臨了又是看了看那側的兩人。
周圍靜寂的只有風吹到干草上的沙沙聲,偶爾夾雜著幾聲叫不出名的動物的叫聲。
歐世軒的目光沒有移開一秒鐘,一直停留在她深凝的臉上。
她的淚好像是哭干了,只剩下哽咽,眼光一直停留在桌上的遺像上面,不時的去點香,換蠟燭。後來才知道那是當地的習俗,香火和蠟燭要整夜不熄,照亮老人前行的路。
她的眼睫毛上還沾著未干的淚水,濕漉漉的,卻更是濃黑,淚水洗過的小臉顯得更是明淨透明,頭發上不知道是沾了未干的紅漆還是什麼,有一塊像是團住了,她的肩膀抖動著,像極了秋風中的葉子,顯得那麼蕭索孤絕,跪得久了,跪的累了,也只是稍微動彈一下,繼而又是直挺挺的跪著。
這個姿勢一直定格在歐世軒的腦海里,以至于以後每每提到外婆,提到她臨行前的守夜,歐世軒都會眼楮濕潤,心疼心痛。
因為這一夜,倆人沉默無聲,以跪著的姿勢一起迎接下一個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