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壁》
在威嚴矗立的雪山面前,誰還在乎是否有雲霞,誰還在乎天空是什麼顏色,誰還在乎腳下是什麼土地,誰還在乎是否活著。就讓同庸俗一齊死了吧,我願只留下靈魂,仰望它高不可攀的聖潔與美麗,哪怕只化身成其上的一點銀光,也甘心得到清冷而晶瑩的永恆。這本身就是奇跡。
男人用溫熱的大手握著女人微涼的小手。
這不是真實的風景,雪山峭拔的頂尖若隱若現,瓖嵌在模糊的天幕中。如果真的有神,一定就住在那里,俯瞰芸芸眾生,冷暖人間,面上帶著揮不去的憐憫與淡然。
男人扶著女人沿著山脊緩緩前行。
冰雪不是它的門面和裝飾,而是已滲入它的血脈與肌理,當風吹過,揚起煙塵,透露出孤傲冷漠的性情。雪山與死亡。只有面對死亡時,才領悟生的價值。只有面對雪山時,才感到刺醒麻木的疼痛。
月分外明朗。
男人將熱湯倒進鐵缸,遞給女人。
明天就能登上主峰。
女人知道,男人將在那里向她求婚。
男人不知道,女人將在那里向他提出分手。
兩人各懷心事,不知道是期盼還是遲疑,哪種成分更多一些。
遙望雪山和攀登雪山感受完全不同,呼吸越來越急促,步履越來越沉重。
男人蹲,示意女人伏在他背上。
男人頭頂蒸起一團團熱氣,女人把雙手攏上去,掌心癢癢的。
如果,只是如果,永遠這樣走下去,能避免多少煩惱。
人類真是奇異的物種,有時像山一樣不變,有時像山中的天氣一樣善變。
風忽然改變方向,暴雪轉瞬降臨。
被雪崩沖倒的一刻,女人感到慶幸,不再為編造尷尬拙劣的理由而愧疚。
女人醒來時,躺在冰層壁縫里,旁邊是一位搜救隊員。
搜救隊員告訴她,她足夠幸運,這片冰壁留給她一線生機。
女人知道,這是男人最後的心意。
風雪更緊,直升機無法靠近,兩個女人緊緊抱在一起。
女人告訴搜救隊員,她如何禁不住誘惑,有了另一個男人。
搜救隊員有一個美滿的家庭。
女人把外衣給搜救隊員披上。
天亮後,風雪止息,金紅色的旭日從雲海冉冉升起,群峰霎時瑰麗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