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恙輕輕的走向前,那樣的輕,好像是怕吵著什麼似的。
她來到他們兩面前,低下頭看著那冰雕般瘦削的臉。
「只要是女人都受不了被男人當做是別人的替身吧?就算是再喜歡也沒用。可是……」路箏怔怔的看著他的臉︰「我卻好喜歡這個時候的他,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顯得比較有人情味一點。」
微恙沒有說話,只是那樣看著,不是不想說,只是聲音被噎在嗓子口,說不出來。
咖路箏調眸看向她。這是墨深從小時候就一直愛著的那個人,其實她從見她的第一眼開始就知道她是誰,她雖然不是一個喜歡攻于心計的人,但是起碼還不是個笨人。在國外追求墨深的時候她就將他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包括蘇微恙的事情。
蘇微恙不是一個太過于美麗的女人,可是墨深卻那麼愛他,那樣優秀的一個人,經常為她神不守舍,她問過心理醫生,說墨深有情感障礙,這樣的狀況是他的性格引起的。他是一個什麼事情都不說,放在心里的人。太多的事情積累在了心里,找不到一個發泄的管道,于是就會在意識里出現另一個自己。那個自己是和他表面完全相反的,他本身是一個冷漠,防備心很強的人,而那個就是一個溫柔,多情的人。
「你知道嗎?墨深一直都有一種病,情感淡漠,那是屬于情感障礙的一種。」路箏忽而幽幽的說︰「有這樣病癥的人對外界任何刺激都缺乏相應的情感反映,即使一般能引起正常人的極大悲傷或高興愉快的事情,比如生離死別、久別重逢等,他也泰然處之、無動于衷。對周圍發生的事漠不關心、視若無睹,面部表情冷淡。這是因為他年少時候的家庭原因造成的。」
聆微恙忽然想起了三年前,墨深曾經跟她說過何叔叔和墨深的母親離婚之後,墨深過的生活,那樣的生活都是他獨自一人挺過來了,沒有親情,沒有友情,從那時候開始,也許上帝就遺忘了他,在眷顧的名單里,沒有他的名字。
所以,墨深才會變得那麼冷漠,那麼沉默。
微恙蹲,伸手輕輕撫模那張沉睡的臉。
「無論你表面上多冷漠,其實你也有脆弱的一面對不對?」她目不轉楮的盯著他的臉︰「這樣你活的有多累?」
眼眶有液體在溢出,世界一片朦朧。
她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忍耐,不伸手,不敢哭出聲。就怕一個失神,會因為沖動將他抱住。
她回頭對上路箏恍惚的眼神︰「你願意就這樣一直陪在他身邊嗎?結婚?或者過一輩子?」
路箏說︰「你已經知道,又何必問我。」
微恙說︰「為什麼你這麼愛他?你比我還傻。」
「是啊,我是天底下最傻的人,明知道他愛的不是我,也知道也許這一輩子他都不會愛上我。可是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愛他,愛到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就算自己是個替身也沒有關系。因為替身還可以享受到他偶爾的柔情,因為我們之間的客氣,他對我很好,除了男女方面的事情,幾乎有求必應。」
微恙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路箏轉眸,看向她,不著邊際的說了一句︰「是我陪著他走過最傷心的時候。」
依然是很輕柔的一句話,沒有強硬的口氣,可是微恙卻懂了,那是一種最絕望的借口,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也是有欲念的,就算天使,也有放不開的事,離不開的人。
是她陪著他走過最傷心的那段時間,所以她對他有恩,即便是最後他們兩不能走在一起,他也會有愧疚。
可是她忘記了,墨深是個有情感障礙的人。
他會對她有愧疚?
「我沒有想要破壞你們的關系。」微恙忽而開口,「但是你剛才跟我說了那些,是想要我內疚,喚回我想要重新追求他的勇氣不是嗎?」
「……」
「你現在也很矛盾,一方面想要看見墨深快樂,一方面又怕自己離不開他。對嗎?」
路箏點點頭︰「可是你讓他傷心。」
微恙失笑︰「感情里,如果真的愛了,誰不會傷心?在我傷他的同時,他也曾經傷害過我。可是因為愛,我們都可以不去計較。這麼多年,我們都做了很多錯事,自以為是的對別人好,卻從來沒有問過對方到底想要的是什麼。」她不禁自嘲,「我常常說墨深不會愛人,我自己又何嘗不是,他不是一個浪漫的人,而我卻總是把愛情想的太過于美好。以前念大學的時候,墨深為了我們以後的生活很努力的去拼搏,可那時候我就不懂,常常會想,其實不用那麼有錢,只要我們每天都能生活在一起不就很好嗎?那個時候我太過于單純,不像墨深小時候吃了那麼多苦。他知道沒有錢,就不能談生活。那個時候的我以為只要擁有愛情就擁有了整個世界。這三年里,毫無社會經驗的我吃了很多苦。剛開始出來的時候我以為我什麼都行,拒絕了母親的幫忙,因為不想麻煩朋友跟她們斷絕了聯系,直到我獨自出來,才知道原來我什麼都不會。租房子連找中介都不知道,被別人騙了錢,一個人站在陌生的小鎮連公交都會搭反,因為過度勞累差點流產。當時躺在醫院床上的時候,我哭了好久好久,親人朋友都趕來看我,以為我是嚇壞了,其實我是在怪自己太沒用,怪自己其實就是一個沒用的人。離開了親人,朋友甚至是愛人之後,什麼都不會,連一個小孩子都不如。」「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是想讓你同情我。」微恙緊緊抿唇,「你知道有些事情當著不熟悉的人面前更容易說出來。當然,你也可以當我剛才說的都是廢話,畢竟那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微恙說完站起身,腳步有些漂浮,她笑笑說︰「這個衣服真重,我該回去了。墨深……你好好照顧他,趁著現在好好照顧他。」
說完轉身快步走開,留下路箏迷茫困惑的眼神。
回去的路上,依舊是空蕩和安靜的。
然後一個影子站在她面前。
咖她抬頭,是穿著黑色王子服的程威。
她微微張了嘴巴,又合了上來。
他在這里多久了,剛才的話,他又听去了多少。
聆「介意談談嗎?」收起一向頑劣的笑容,程威很認真的看著她問。
微恙點點頭,露出一抹疲憊的笑︰「好啊。」
他們來到教學樓的階梯上。
眼前是長長的走廊,和一閃一閃的白熾燈,看不見燈源,也瞧不見走廊的盡頭。
程威點燃了一根煙,雙手撐著欄桿上,說︰「我和墨深大概明天演講完之後就會離開,你真的就打算這樣讓兩人再一次錯過嗎?」
微恙沉默,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是在怪他嗎?」
「怪他?」
「怪他三年後見面,依然不給你好臉色。」
她苦笑,「那是我活該,自找的。」
他搖頭,「別怪他,他心里的結,解不開。」
結……是啊,他們心里都有一個結。
滄海有多廣,世界有多復雜。局中人才了解。
「微微,有些事情很早就想讓你知道,只是我總感覺自己是個局外人,無從說起。畢竟這是你們兩人之間的感情。但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局外人才看的更清楚。」
微恙嘴角微勾,眼楮茫茫然的看著遠方︰「你要說什麼,我都听。」
程威轉頭,首次在三年後很認真的審視她,這些年,她變了不少,褪了些稚氣,多了點成熟風韻,唯一不變的,大概是和那個人一樣的心︰「微微,你知道他有多在乎你嗎?」他忽而道。
她茫然的搖搖頭。
程威說︰「在你離開G市的那個晚上,他的母親出事了,他還是趕到火車站去了。墨深太驕傲了,如果不是真的喜歡,他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
是嗎?她還記得那一天自己哭的有多慘,可是她不知道他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她不知道她的母親是為了阻止他來找她,而出意外的。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自己這一生,好失敗,失敗到連累了綜綜也連累了他,失敗到她不知道要怎麼面對自己,還有往後的人生。
「他再完美也是有缺陷的一個人,當年,你們都太年輕了,面對問題不會一起商談,總是瞞著對方,更不曉得要如何去解決,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墨深愛你,絕對不會比你少。你好好想想,自從你們在一起之後,他為你改變了多少。自從你們在一起後,他就收起了以前隨意的個性,幾乎跟我們這些花天酒地的哥們月兌離了關系,他每天忙的像個陀螺,那段時間他接了多少個案子,連我都不忍心去勸說他,可是他不听。你也知道他家里的情況,他有是麼一個倔強的人,沒有任何背景想要在這個世上闖出成績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他,只不過是想要給你一個安穩的生活而已。」
「也許你會覺得他太大男子主義,可當你因為他的工作而抱怨的時候,他是不是也察覺到了,是不是也在你身邊陪著你?當你因為他的忙碌而委屈的時候,他是不是在你身邊陪著你安慰你,被你的情緒牽引?你會受傷,他其實也會的。那些年他的壓力特別大,我也不像你否認,我們的翻譯公司整個的運作,幾乎都是靠他的忙碌而順利起來的,公司能有現在這樣的名氣,都是靠著他才能成功的。」
「你離開的那一年,他完全放逐自己,課不去上,跟別提理會公司里面的事情。翹課、抽煙、喝酒,全在那個時候學會了。因為這件事,我跟他大打出手,他對我說,他努力做的這麼好,根本就沒有人跟他分享有什麼用。他努力做的這麼好是想給你一個安穩的生活,可是你都不在了,他去給誰?我看著他那副樣子,實在下不了手。」
「後來,也許是冷靜下來了,他說他想換個環境,于是做了學校里的交換生。公司那段時間也是我在獨立支撐,但是我不怪他,他太需要休息了,三年的休假,是他應得的。」
「三年間他不停的換女朋友,我知道,但是沒有資格阻止他。三年後,他回來了,在公司里,他變得有了一點人情味,偶然的一天,我在他的抽屜里看見你的照片,我知道,其實他一直都沒有忘記你。」
「三年里他交的每一個女友不是她們因為長的像你,只是因為都是她們主動追求他的。你心里應該清楚,為什麼他會接受他們。」
是啊……她明白,以前,就是她主動的,死皮賴臉的。
「因為他態度好了一點,所以公司里的女職員都很喜歡跟他說話,盡管他回答的不多。她們都知道他有一個女朋友,但是也知道他愛的是另一個人。他對著你的照片發呆的時候,喜歡幻想的女秘書總會對他說,何翻譯官,那叫思念哦。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在想念你,只有你不知道。」
「他是一個孤單的人,付出的真感情總是被忽略,總是被別人不屑一顧。就像當初他的母親,就像三年前的你。有時候不只是女人沒有安全感,男人也會有,他害怕自己要了你,卻不能給你好的生活,不能讓你像他一開始所預期的那樣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