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同河流,不論沉浸其中的人如何歡喜悲傷,兀自靜靜流淌。轉眼又到了洛琳回宮的日子。
天邊剛剛露出第一點曙光,洛琳便迫不及待的起來了。
她曾經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那紅牆碧瓦,朱欄白石,凝聚了多少歡樂美好的記憶;她曾經朝夕相伴了十六載的人,慈祥的母後,親愛的奇軒,是多麼親切熟稔夢魂難忘,現在一個月才能相見一次,叫她如何不向往?不急切?
淡紫色的薄紗長裙輕軟得如同天邊一抹綺麗的流霞,飄逸的裙擺上繡滿了白的、黃的、藍的……小花,宛如把一座美麗的花園披在了身上。
烏黑閃亮的長發盤成雲髻,一只振翅欲飛的金鳳凰棲息在濃雲之上。鳳凰身上瓖嵌著七色寶石,口中餃著一粒水滴狀的藍寶石,正垂落在她光潔飽滿的額頭之上。雪白的脖頸和手腕上戴著同樣的寶石項鏈和手鐲,光華璀璨,熠熠生輝。
眉似翠羽,腮凝粉露,唇如榴顆。本已美侖美奐的容顏加上精心修飾,更加光彩奪目,令人目眩神迷。
洛琳站在鏡前仔細打量著自己,她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讓母後和奇軒知道自己過得很好,不要再為自己擔心。
「我們走吧。」
洛琳轉過身,帶著水靜、卓然和另外四位侍女向院外走去。
院中,房門一聲輕響,聶長風從方虹的房間里走了出來。他的目光一觸到洛琳身上,便再也無法移開,呆呆地站在原地凝望著她。
她是多麼美!比太陽更加明亮耀眼,令這世界上其他所有的東西都失去了色彩,黯淡無光;他是多麼愛她!他的心髒劇烈地躍動著如同激昂的鼓點,他的血液迅速地奔涌著如同炙熱的熔岩。
洛琳側過臉避開了聶長風灼熱的目光,禮貌地問候道︰「駙馬早。」
聶長風回過神來連忙行禮︰「參見公主。請恕末將無禮。」
洛琳的聲音平靜淡漠一如往昔︰「平身,駙馬請起。我今天要在宮中用過晚膳才回來,請駙馬不必等我。」
「是。」
洛琳微微頷首,然後帶著侍女繼續向前走去,裊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門外。
聶長風激動的心情逐漸平復下來,苦澀如同藤蔓爬上了他的心房。
洛琳妝扮得這樣美麗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陛下;
她這麼早就趕著回宮,也是因為急切地想要見到陛下;
她要呆到晚上才回來,她對陛下是如此戀戀不舍;
……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將聶長風從沉思中驚醒。他抬起頭,看到任遠正帶著僕人捧著朝服匆忙向他跑來。
「老爺,時辰不早了,請趕緊換衣服吧!」
聶長風苦笑著搖搖頭,把滿心的惆悵暫且放到一邊,到方虹的房間里換好了衣服,騎上馬向皇宮趕去。
康寧宮。
淡金色的晨光如同輕紗飄落在寬大的幾案上。水晶囊中插著剛剛采來的花卉,猶帶著露珠,微風輕拂,飄來陣陣醉人的芬芳。
林雅靜和洛琳坐在案前共進早膳。
林雅靜的目光溫柔地撫過洛琳的臉龐。
她比上次見到的時候長胖了一點,臉頰微微地鼓了起來,臉色也紅潤了一些。
水靜說她雖然還是不怎麼笑,但是也不再常常流淚了。
說不定再過幾個月,她就可以恢復從前活潑可愛的模樣了。
只是她把駙馬趕出了房間不準他留宿,又把侍女送給了駙馬作妾。這個痴心的孩子,難道她真的決定要一生與孤獨寂寞為伴嗎?
林雅靜又是欣慰又是擔憂。
用過膳閑聊一陣,洛琳關切地問︰「母後,皇後怎麼沒有來請安?她身體又不舒服了嗎?」
林雅靜望著洛琳,心中掀起了陣陣波濤。
這一次蘭若是真的不舒服。她已經懷孕兩個月了,反應特別強烈,頭暈目眩,嘔吐得厲害,連榻也沒有辦法下。
洛奇軒封鎖了消息,所以到現在為止幾乎沒有人知道蘭若懷孕的事。
她可以編造一個理由瞞住洛琳,也可以告訴她實話。
洛琳知道這件事肯定會非常傷心,但是她遲早都會知道的。早一些告訴她,說不定經過一番疼痛,她也可以早一些斬斷對洛奇軒的眷戀,和聶長風有新的開始。
林雅靜猶豫著,掙扎著,指甲陷進了掌心疼痛鑽進心底。
良久,她注視著洛琳緩慢地說道︰「是的,皇後的身體很不舒服,她懷孕了。」
剎那間,洛琳的眸中掠過震驚、喜悅、悲傷、痛苦……淚水不由自主地涌上了眼眶。
她緊緊掐住了自己的胳膊,強忍著眼底的淚水,嘴角動了動,牽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是嗎?真好啊……」
一個月前她才剛剛把諾言還給奇軒,現在蘭若就已經懷孕了,一切竟然發生得如此之迅速……
奇軒已經二十六歲了,終于要做父親了……
他會和蘭若生下許多活潑可愛的孩子,他們會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他已經放開了對自己的愛戀,從此以後他真的只是她的兄長,她也真的只是他的妹妹了……
從此以後他的幸福與蘭若緊密相連,再也與她無關了……
尖銳的疼痛如同利刃不斷刺進洛琳的心里,令她終于無法承受。她伸手捂住胸口彎下腰不停地顫抖著,淚水順著臉頰洶涌地流淌下來。
林雅靜的心一陣陣抽搐。她側過臉,兩行淚水潸然而下。
她舍不得傷害自己的孩子,可是她又不能不這樣做。
洛奇軒已經有了蘭若,很快還會有一個孩子,他們已經是一個完整的家庭了。
洛琳已經嫁給了聶長風。她才十六歲。難道真的要在孤單和寂寞中思念著洛奇軒了此一生嗎?
溫暖的陽光里,林雅靜和洛琳無聲地流著眼淚。
良久,洛琳輕聲說︰「母後,兒臣想去看看皇後。」
「好。你去吧。」
洛琳慢慢站起來轉過身走出了康寧宮。
鳳儀宮。
蘭若昏昏沉沉地躺在臥榻上。她剛剛又嘔吐過,此刻胃里還感到輕微的抽搐。不斷的嘔吐讓她幾乎無法喝水吃飯,但是只要胃里稍微舒服一些,她就會努力吃些東西。這是陛下和公主的孩子,她要好好地照顧他,把他平安健康的生下來還給他們。
侍書走上前來輕聲稟道︰「娘娘,安寧公主求見。」
蘭若連忙睜開眼楮說道︰「快請公主進來。」
洛琳一個月才回來一次,雖然她沒有什麼精神,但是也不願意錯過難得的見面機會。
上次見到她十分消瘦憔悴,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好一些?
洛琳輕輕走到蘭若的榻邊,一邊行禮一邊輕聲說道︰「參見皇後。」
蘭若望著洛琳笑了笑︰「平身,公主快請起。請公主原諒,我的身體有些不舒服,不能好好招待你。」
公主還是有些消瘦,不過比上次見面時好多了。
她是多麼美麗啊!就像仙子一樣!
洛琳連忙說︰「皇後盡管躺著好了,沒關系的。」然後在榻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望著蘭若蒼白消瘦的面容,洛琳關切地問道︰「皇後,你到底覺得怎麼樣?」
洛奇軒吩咐過蘭若不要把懷孕的事情告訴別人,她知道他是怕洛琳難過。她不知道太後已經告訴了洛琳實情。此刻見到洛琳詢問,她故意模糊地說道︰「沒什麼的,只是有些頭暈罷了。」
洛琳望著蘭若微笑著說道︰「皇後,恭喜你,你就要做母親了。」
她也曾經有過一個孩子,那是她和奇軒的孩子。可是他們是兄妹,無法生下正常健康的子女,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就失去他了。
她多麼想為奇軒生一個孩子啊,但是卻無法做到。
淚水忍不住涌上了洛琳的眼眶,她連忙側過身悄悄擦拭。
蘭若沒想到洛琳已經知道了她懷孕的事,而且還來看望她。她伸手握住了洛琳的手,心中充滿了歉疚。
「公主,對不起。在你出嫁的那一天,陛下痛苦萬分喝了很多酒醉倒了。我裝扮成你的樣子去見他,所以才有了這個孩子。除了那一次,陛下從來都沒有寵幸過我。他心里喜歡的人一直都只有你。」
這個孩子是她偷來的,而且正是偷的洛琳的。
不管洛琳如何怨恨她,她都要告訴她實話。
不能讓洛琳誤會是陛下背叛了她。
洛琳怔了片刻,淚水涌出了眼眶。
在她出嫁的那個晚上,奇軒是怎樣的痛苦難過啊。
都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蘭若嫁給奇軒一年多了,卻從來沒有得到過奇軒的寵幸。
蘭若是奇軒名正言順的妻子,卻要裝扮成自己的樣子去騙取奇軒的寵幸,這對她是多麼不公平,多麼大的傷害。
「皇後,你不需要道歉。你是皇兄的妻子,理應得到他的寵幸。都是我的錯,讓你受委屈了。」
蘭若搖搖頭︰「不,公主。陛下那天晚上見到的人並不是我,而是你,所以這個孩子是屬于你和陛下的,我只是代替你來生下他罷了。」
洛琳再次怔住。
她和奇軒的孩子?她和奇軒原本永遠不可能有孩子,但是現在蘭若說她月復中的孩子是她和奇軒的。
她的唇邊慢慢泛起了一縷笑容,握緊了蘭若的手︰「不,他是我們三個人共有的孩子。」
蘭若含著淚水微笑著點頭︰「好,他是我們三個人共有的孩子。」